一时间,包间内的氛围诡异了起来。付汀梨也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牵头那人又问,“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啊。”老板指了指付汀梨,语气斩钉截铁,“就是这位,她刚刚出来结过账了。”
又看了看牵头那人,“哦,你之前不是有没有AA付款码吗?我们店里没有这东西,你们直接A给这位就行了。”
牵头那人尴尬地笑笑,望着付汀梨,“汀梨,你说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把账结了?”
包间里剩下的人眼对眼,也明白了,原来付汀梨说“AA算上我吧”,意思是:
牵头那人,也就是说害怕付汀梨找他借钱这人,之前还想着让他们用AA码付款,连先垫付都不愿意。
而现在付汀梨已经把账结了,垫付了。
意思是,她们现在得把AA的钱,一个一个付给付汀梨?
数不清的目光聚集到付汀梨脸上,有诧异有尴尬有错愕还有看热闹的……
付汀梨有些恍惚地松开攥紧的手指,然后看到老板突然朝她眨了一下眼。
还以为是错觉,诧异地再看过去。可一眯眼,老板就又眨了下眼,她这下确定,老板特意朝她这边眨的。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松了口气。刚刚老板冲进来说她付完全款之后,差点以为是孔黎鸢帮她付的。
这样的话,她就更没法两清了。
却没想到,是只听了几句的老板还特意冲进来替她解围。
“对。”付汀梨也朝老板眨了下眼,然后利落地拎起包,出门之前在微信群里扔下自己的收款码截图,
“你们直接付给我就是。”
出门之后,谨慎地关上门,小声地凑到老板面前说,
“所以账单总共是多少?我转给你。”
老板眨眨眼,“你不是已经付了吗?”
付汀梨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有陆陆续续的收款冒出来,估计是里面的人算了帐开始付款。
她愣怔地想,原来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把钱转给她,比直接付了所有账然后一走了之,更能把心里那口气吐出来。
看着那一张张收款弹出来,甚至还有不服气的人,比别人转的稍多一些,不过也只是多转了个零头。
她叹了口气,一抬眼又看到老板在自己跟前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便催促,
“好了别扯了,你不怕我出了这张门就逃单啊。”
老板盯了她一会,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敞了定好金额的收款码给她,
“人均六百一十三,给你单人抹个零头,你个人给六百就是,当今天晚上的陪聊费。”
确实贵得超乎付汀梨现有的生活水平。她脸色苍白地付了款,老板笑得脸上的褶子堆起来,和她说下次再来。
和老板折腾了一会,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揣着衣兜,查手机看这里有什么公共交通工具可以回去。
包间里的人便也出来了一大半,散到了各式各样的车里。有比较友好的人路过她,见她站在马路边,问,
“汀梨要不要我带你回市里啊,这么晚了怕是打不到车?”
付汀梨想了想,刚想说“不用了”,她并不想继续停留在刚刚的氛围里。
又有一辆车慢悠悠地停在车边,里头那人探出头来,
“汀梨我刚刚说的话不太好听,你别太介意。但你要是自己没开车的话,就坐我们的车回去吧,这里的车可不好打啊。”
是刚刚说她“这种富家女”的人,嘴里说着好话,眼睛却抬起来看她。
“这时候可没有地铁公交。”
嘴角带笑,仿佛并不是在好心劝她上车,而是在笑眯眯地等她上车,好打听她的状况,好确定自己心底所想:
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承认自己比我们的境遇惨不就行了。
付汀梨叹一口气,她是真觉得累。就算她落魄了只能蹭车回去,这群人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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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诚地说,“不用了。”
那人吃了瘪,脸色一变,马上关了车窗,带着一车的白眼和牛皮走了。弋€€而刚开始好心那人,也看出她是真的不想坐她们的车,便只是笑笑,也开走了。
停在私厨门口的车基本都开走一大半,付汀梨看着手机里的地铁站位置,在街边慢悠悠地走着。
天气有些冷,走走也不暖和,反而是越走脚越冰。她搓着手给手掌心哈了哈气,白色水汽涌在视野前,再散开的时候。
一辆车缓慢开近。
划开浓厚的夜色,蓝黄色车灯如同夜里的白焰,摇晃着接近,带来巨大的呼啸和风。
吹起她的发,停在她面前。
她松开捂住眼的手,看到停在她面前的车时,心脏剧烈一缩:
这是她之前卖出去的一款车。
有个人从车上潇洒地跳下来,个高腿长,长发飘飘,穿着一套黑色西服,气场足得像是来走秀的女模。
先是在四周环顾一圈,然后看见基本没什么人之后,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然后走到她面前来,说,
“付小姐,车给您开过来了。”
付汀梨眯起眼,盯着这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好一会,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叹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说,
“人都走光了。你知不知道你来晚了?”
这人脸上很显然地露出了“啊”的一下表情,然后又强制恢复了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用很尊重她的语气,说,
“抱歉,我迟到了,您可以扣我的工资。”
“不用。”付汀梨捂着自己不太舒服的胃,晃悠着地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见人还站在下面,便推开副驾驶的门,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特地被嘱咐过要做好表情管理的人,这会也摸不准付汀梨的意思,只顺着说,“夏莱。”
“好的夏莱。”付汀梨一拍方向盘,“快上来!人还没走远,还来得及完成你的任务。”
夏莱有些懵地坐上车,“啊?什么任务?”
付汀梨突然没回答了,只盯着方向盘和敞开的车前座。好一会,像是才回神。
又朝夏莱笑。
可这笑被风稀释了许多,配上苍白的脸色,随手挽在脑后又散在脸侧和颈下的发,过度瘦窄的肩,穿上大衣还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这一切都让夏莱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凉薄和沉郁。
是因为她没赶上……所以她被那些人欺负了吗?夏莱有些无聊地想。
可下一秒,她便看到这人转过头去,直视着马路。红色光影淌过深邃眼窝,沁着一种瑰丽洒脱的美,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错觉。
“走吧夏莱,我们去追上这些人。”她听到付汀梨,在呼啸的风里笑着说。
然后“轰隆”一声,她们坐着的车一下窜了出去,只一瞬,便将那模糊的凉薄和沉郁全都吹散。
下一瞬,夏莱就不无聊了。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抢跑,被她开来的这辆车,被正开着这辆车的付汀梨。
这人看起来温和绵软,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走在路上一吹风就破,无休无止的咳嗽从纸窟窿里溢出来。
但开起车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张泼洒颜料的纸,上面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都有,身上又多了一股鲜活的野劲儿。
在跑车的啸鸣声里,夏莱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们的车,在混沌车灯里横冲直撞,一辆辆地追赶、超过路上的其他车辆。
被她们路过的车辆,有的紧闭车窗,有的匆忙降下车窗,露出惊讶的神色,有的朝她们挥手。
其实车速并没有她以为的快,只是跑车的轰鸣声和付汀梨淌过夜灯的笑、以及她在遇到那些降下的车窗时,高高挥起打招呼的手。
都让夏莱觉得,她好像没有白来。
这段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遇到限速路段,车速慢下来,轰鸣声也变小。
付汀梨还在咳嗽,但咳完之后的笑,却比刚才还要饱满。
那个纸窟窿又回来了,只不过里头像是被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没那么空了。
夏莱想。便看到付汀梨一边笑着,一边地将手搭在车门边上,很自然地打开车载广播。
夏莱差点以为,这辆车本来就是这个人的。可她知道并不是。
扭开的广播频道没有调整。
里面传来杂乱的电波信号,很嘈杂,这像是一个已经没有在运营、然后整个频道都从宇宙中消失的电台频道。
“要听歌吗?”其实夏莱对这辆车也不太熟悉。
“不用。”付汀梨侧头,弯眼朝她笑着,“我就是打开试试,没有就算了。”
说是这么说,但打开了也没有再关掉。
夏莱点点头,没办法不将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付汀梨身上。
没想到却被付汀梨发现。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付汀梨很从容地捋了一下头发。
上车时,发圈就已经干脆地扯了下来,现在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被风吹着,有种飘摇又空寂的美。
“就是觉得……”夏莱绞尽脑汁,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你挺开心的。”
好像也不对。
“有吗?”付汀梨并不觉得,在风里叹一口气,“其实挺没意思的。”
“什么没意思?”夏莱问。
“就和那些人打招呼啊,看到他们脸上惊讶的表情啊,这应该就是那种电影里常演的俗套剧情吧。”
付汀梨无聊地敲着车门,
“不过没想象中开心呢,反正也是以后都见不着的人了。”
说完了,又侧头望她,轻轻地笑,“不过你的任务完成了吧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