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51章

这几天,付汀梨就在离这不远的另一条街兼职,每天回来,就远远看见孔黎鸢那样的穿着,在那条马路慢吞吞地踱步。

没拍摄的时候,也总是眯着眼,或者是蹲着,观察着路边的店面招牌。

有的时候,付汀梨拎着从便利店打包的便当,路过被摄像机、媒体和摸到这里的粉丝围绕着的路口;

或者是半夜睡不着觉,推开窗户,吹着破寒冷风,抱着被子泡一碗泡面,泡面吃完,汤浮一层被冻凝固的油。她还在窗户那趴着,往手里哈着气,趴在窗台上往巷口望,还能隐隐约约望到还在磨夜戏打着黄绿色光影的剧组。

€€€€为了凸显压抑沉暗的气氛,这部分剧情拍摄的大部分镜头都在夜间。

有几个瞬间,付汀梨会止不住地想,刚出道的孔黎鸢拍戏时会不会比现在青涩。

但她又想不出孔黎鸢青涩时会是什么模样€€€€那个在加州浓烈疯狂只做自己毫不掩饰的女人,学着去扮演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艰难?

那个在加州踹金发鬼男屁股、牵着她的手在大街上狂奔的女人,在四面楚歌像是要把人吃掉的环境里,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时,会不会在心里烦躁地想把这一切全一把火烧了……

但大部分时候,她只是看着她,看她用阿鸯的身份,走过她实打实打过照面的每一条路,融入她此时此刻面临的生活。

或许她比阿鸯还是好上太多。

付汀梨盯着自己健全的十根手指,不仅都还在,而且这上面还是涂得满满当当的冻疮膏。

€€€€冻疮膏是荣梧给她的。

剧组在这条马路边上停留了多久,荣梧就在她这个巷口派了多久的姜茶。

一早一晚各一杯,从没缺勤过。付汀梨笑她现在是个姜茶厨娘。

荣梧也不恼她的玩笑,只笑呵呵地抬一抬眼镜,在她每天路过时喊住她,盯着她让她喝一杯姜茶再走。

付汀梨刚开始还觉着不好意思,但后来总被堵住,也学会乖乖端一杯姜茶,和在现场观摩孔黎鸢表演的夏悦蹲在一块,喝完一杯姜茶就上楼。

冻疮是夏悦先发现的。

她惊呼一声,刚好一个镜头刚过,便惊得这一小撮的人都望了过来。

付汀梨捂着脸,为折磨自己的冻疮惊动这一小撮人觉着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孔黎鸢当时有没有望着她。只捂着脸,偷偷地想:

如果这时候孔黎鸢看着她,是会用阿鸯的眼神,还是孔黎鸢的眼神呢?

然后又想:阿鸯和孔黎鸢,到底哪个好?

她当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在巷口派姜茶的荣梧,就从口袋里掏了一管冻疮药给她。

说是自己用剩下的,让她拿去用。

她没扭捏,接了还剩下大半管的冻疮膏,转手请荣梧到自己兼职便利店,用员工价吃上一顿便当,然后又给荣梧派了一回姜茶。

然后发现这活是真难干,等于自己守着一锅满满当当的姜茶。

然后发呆,看孔黎鸢在街上走,或者等夏悦这个小话痨陪她说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已经没人喝姜茶了。

刚开始两天喝着暖暖身子挺好,毕竟是荣梧一片心意,但后面很多人就都开始从家里带热汤来暖。

喝姜茶的人只剩下一些群演,凑热闹的夏悦和付汀梨自己。

她不讨厌喝,而且每天喝上一杯再上楼也挺好的,至少身子不会那么凉。

付汀梨问荣梧,都没什么人喝了,为什么还天天安排你在这里派,你不是她助理兼执行经纪人吗,怎么一天正事都不干了

荣梧当时笑一下,说,

“孔老师这几天都在街上磨戏呢,没什么其他通告,我闲着没事,派派姜茶也挺好的。”

付汀梨“哦”一声。

荣梧问,“好喝吗?”

付汀梨回味了一下姜茶浓烈的辣味,决定不伤荣梧的心。

于是说,“不难喝。”

荣梧开始琢磨了,“那我想想法子,让它好喝点,你多喝几杯。”

第二天早上,付汀梨喝到的姜茶,就是加了牛乳红枣的,有些奶香,有些甜。

喝下去还是暖的,辣的。

-

手指上涂着的冻疮膏渐渐吸收进去,还是凉凉的,没那么痒了。但隔壁那户爬两层楼就已经气喘吁吁的住户,又开始打呼噜了。

付汀梨睡不着,索性起来收拾明天去喀纳斯要带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从加州带回来的行李说简单也不简单,早知道上海要冷,所以她早有准备,买了些厚大衣和厚羽绒服。

不至于现在临时来买。

这会又有耳罩和手套。她异常怕冷,去那边自然也是能带的就全部都带上。

说简单是因为,等她收拾完这次去北疆要带的行李,出租屋里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在灯下整个屋子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在这里住这么久,竟然没落下一点生活边角料。以至于在收拾完之后,她怔怔地盯一会,觉着有些遗憾。

好像她从前不是这样,好像她从前去哪就在哪留下轰轰烈烈的印迹。

听了她要再回北疆,可能还在那里过年,最开心的是乔丽潘,说还担心她一个人在上海孤苦伶仃的。她说去北疆也照样没多人呢,乔丽潘又说了,那不一样,北疆是你妈的家,那的人就都是家人。

最愧疚的也是乔丽潘,说这次新年回不了家,在加州怕是也过不安生,提心吊胆的,可能连电话都要关机。

这是她们母女俩,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年。

付汀梨安慰乔丽潘,说自己剧组这么多人陪着呢,不孤独。你和那个妹妹也别不当回事,至少得布置布置,好歹当个年过。

然后又管乔丽潘说什么骂什么,都直接把自己这阵的积蓄转了过去,留给自己一千,心想三千块的房租刚付完,去剧组包吃包住,还按天结工资,怎么说也够了。

白天她收拾行李,李维丽也来过一次,送她一条厚绒围巾,一双很厚的雪地靴,还有一沓暖宝宝。

帮她摁紧行李箱,把所有东西都挤压着装进去。她没地招待,只能让李维丽和她一起靠在床边聊天。

李维丽忙上忙下,出了一头汗,叮嘱她,

“不是说那边很冷吗,你不要逞强,能多穿点就多穿点。”

付汀梨大喘着气,说,“不逞强,我保证自己穿得像头熊。”

李维丽笑出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有时候我在想,喊你来这个剧组,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就是坏事了?”付汀梨弯着眼笑。

李维丽叹一口气,白天还没开灯,但出租屋内有些暗,昏沉沉的,空气中有种老屋特有的颗粒感。

她看了她好一会,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只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摆放在桌边的一个白模雕塑上,这是一只飞鸟形状的雕塑,但还没完成。

“这个不带?”

付汀梨望了一会,说,“不带了吧,带过去挺费劲又挺占空间的。”

李维丽点点头,没说话。只在临走之前,抱了抱她,说,

“我还留着呢,那件校服上的红色小鸟,你记得吗?还是你给我画的。”

然后下了半截楼梯,又站在楼梯口朝她挥手,说,

“一路顺风,老朋友。”

凌晨三点半,付汀梨把所有行李检查好,最后思忖着,还是腾了两件毛衣的空间出来……把未完成的飞鸟雕塑,再次装进了行李箱。

一整个晚上,她睡眠很浅,偶尔醒过来,躺在床上想:

等这个雕塑完成好,这部晦涩压抑的公路电影,应该也就到结尾了。

-

付汀梨这辈子没坐过经济舱。

喀纳斯最近这些年才发展起来,但交通还是没有其他城市发达。

上海到喀纳斯没有直飞的航班,于是剧组得先飞到乌鲁木齐,然后租当地向导的车,开六个小时的车才到村子里。

付汀梨以为,闻英秀会跟着剧组走,最起码派个学生过来,和她一块盯着。但等她去问,闻英秀却直接说:

【你一个人就行了。】

【其他的那些雕塑道具,我都让人整理好单独放一辆车,你跟着美术组去,然后守着那车东西就行。】

最后她一个人,稀里糊涂地坐在了拥挤的座位上,茫然地挤在中间位,不太习惯地紧缩着腿。

看旁边乱动的小孩玩着单机游戏,听另外一边€€€€€€€€的声音讨论着温世嘉的新闻。

去年才横空出世的黑马影后疑似出柜,这在整个娱乐圈都是头一遭,爱吃瓜的绝对放不过,这几天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整理了吃瓜时间线。

付汀梨听着有些烦,便戴着耳机听歌。还是那首在有线耳机里循环的《加州梦》。

六个小时的航程,因为昨天也没怎么睡觉,折腾了半宿,晕乎乎地被包在繁热的陌生的人气里,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可在飞机上偏偏也没怎么睡着。

于是晕晕乎乎的,到了地窝堡国际机场,取完行李,在机场厕所里吐得稀里哗啦,胃里都泛着酸水。

等脸色苍白地走出厕所,晕头转向地往外看,觉着机场路人都是重影的。

差点撞着一个人。

那人把她一把捞起来,让她抵靠在她肩上,那处是软的,有些凉,有些瘦,但从毛料衣服上传出的体温不假,暖得吓人。

顺长的头发扎在颈下,她迟钝地睁开眼,觉得自己眼睛都有些疼。

但还没等看清这人是谁,嘴里就被塞进一颗什么东西。

酸酸甜甜的,好像是软糖,她晕晕乎乎地嚼巴两下,吞了下去。

付汀梨惊恐地睁眼,发现自己正挨在人家肩上。

“我看你就算这会被人下药拐走了,自己也还不知道,还就这么跟着人走。”

是孔黎鸢的声音。常有的倦懒里,疲乏的意味更重。

付汀梨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竟没在第一时间把头从孔黎鸢肩上抬起来。

有些费力地抬眼去看,发现孔黎鸢这会戴着顶冷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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