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吃的什么?”
孔黎鸢用微微泛黑的瞳仁凝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然后又笑,
“晕机软糖,现在好些了没?”
滚烫的手心按到后脑勺,热意攀涌上来。付汀梨反应过来,机场吵吵嚷嚷的环境声和人声涌入耳膜。
她立马警惕抬头,压低了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和孔黎鸢分开。
€€€€这可是机场,知晓剧组行程,蹲守在这里的粉丝和媒体不知道有多少。
刚打算四处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模糊朦胧的视野还没完全清晰,就听到有人喊一句“孔黎鸢在哪儿呢”。
她低下头,没去望那边乌泱泱的人影。
只听到孔黎鸢在她耳边说,
“剧组的车在机场门口停着。”
临走之前,发热的掌心又轻轻按了按她的头,
“注意看路,走路别摔着。”
付汀梨没反对,也管不上自己还晕着,也没顾得上自己为什么要躲躲藏藏,明明她又没和孔黎鸢做什么亲密举动。
却已经开始心虚。
于是只闷着头出了机场,找到剧组包来的四驱雪地越野车后,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仰头看平坦广阔的天,不知道是不是那颗软糖的作用,她吹了一会风,看乌泱泱攒在一块的人在空旷的场地散开,就感觉没那么晕。
载着一车雕塑道具的向导在车边抽着烟。这看上去是个哈族大哥,四十来岁,眉浓眼深,皮肤是这边常见的粗糙质感,普通话说得有点生涩,
“剧组的?管后面这些艺术品的?”
付汀梨友好地说“对”。向导点点头,把烟掐灭了,走过来的时候脚有点瘸,
“我搬行李。”
然后二话不说,把烟头扔在地上,有些粗鲁地踩灭,然后把她的行李搬上车,
“那我这车就你一个的嘛。”
然后就又上车,见她还愣愣地站着没上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头卷发被吹得乱糟糟的,
“怎么不上车嘛?”
付汀梨有些发怵,可能是因为孔黎鸢刚刚的话,再加上她现在有些没缓过来。
但想着毕竟是剧组请来的,跟着大部队一起,总不可能真的把她单独拐走。
“哦,我这个腿虽然不好,但驾照还是有的,不要担心。”
“没担心。”
付汀梨磨磨蹭蹭地,还是上了车。
车里没开空调,冷冰冰的,但味道不算难闻,应该是剧组另外租的车,只让当地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开。
向导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笑着说,
“我们等等前面的大部队,人到齐了、一发信号,就一块走。”
付汀梨这会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但强撑着不敢睡,点了点头,脑袋已经快要栽到车座下去。
就在这时候。
车门打开了,一阵更冷的风灌进来。有个人利落地坐进来,带着一身不属于新车的味道,而有些像在上海,那股能让她脚踏实地的熟悉质感。
明明有些凉,可气息又有些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燥意。付汀梨看一眼,和抬起眼望她的孔黎鸢正好对上眼神。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向导和她的反应也差不多,在愣愣地收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这怎么……这怎么突然多一个人的嘛?”
孔黎鸢摘了口罩,懒懒地笑一下,“我那辆车人太多了,还不如和我的雕塑老师坐一辆,正好路上可以交流交流。”
给孔黎鸢安排的车人多?付汀梨觉着这剧组应该不至于这么抠门,这消息传给孔黎鸢的公司还不得闹一场?
而且她又什么时候成她的雕塑老师了?
付汀梨这会脑子还不太清醒,只稀里糊涂地扣了扣自己系好的安全带扣。
向导有些局促地点头,他还没和明星这么近过,抠了抠脸上的疤,有些匆忙地把窗户都调上去,把车里的空调打开,暖风吹出来。
正前方那辆车就嘀了一下喇叭。
他搓了搓手,也猛地按一下喇叭回应。等孔黎鸢望过去,又笑一笑。
等前面的车开走了,视野开阔起来,一脚猛踩油门,吆喝一声,
“开车咯,系好安全带了哈。”
车子发动上了路,马上就开到宽敞大路上,周围的景飞速淌过不够清晰的视野,跟催眠似的。
付汀梨头靠在车窗上,没什么心思去欣赏沿路的风景,她被那一阵暖烘烘的气息包裹着,几个呼吸后,就有些抵挡不住地犯困。
大概是孔黎鸢上了车坐在她旁边的关系,她没自己单独坐车那么紧张。
刚刚还强撑着不敢放肆的睡意,这会就跟绑架一样,不要命地坠过来。
付汀梨阖着打架的眼皮。
听孔黎鸢不紧不慢地系上安全带,听向导说她们等下要开一段雪路,会比较颠簸,让她们做好准备,最好吃点东西,不然会吐。
然后沉甸甸的眼皮,盖住了她的五感。连那些声音都变得越来越迷糊。
孔黎鸢看付汀梨睡过去,盯了这人隐在鸭舌帽下的侧脸好一会,和前排的向导说,
“空调温度可以再高一点吗?”
“这当然可以嘛。”
向导一口应下,把空调暖风调高,然后又从后视镜里瞥孔黎鸢的脸。
孔黎鸢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一下,头倦懒地仰靠在头枕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热。
过分灼人的体温让她觉得烦躁,像是飘在天上,落不着地。
她尤其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但偏偏前排的视线,还时不时瞥过来,似是好奇,但又似是一种自觉不露痕迹的打量。
孔黎鸢莫名想抽根烟,压住那点因发烧而生起的燥意。
但她只是心平气和地阖了阖眼,又笑着说,
“向导大哥,您有水吗?”
“水?冷的热的?”向导反应过来,然后从副驾驶掏了瓶矿泉水过来,自己先笑了,
“我这嘛只有冷水。”
“没事,谢谢。”
孔黎鸢笑着接过,从包里掏出一板已经空了两列的药。
很随意地掏一粒,扔到嘴里,就着凉水吞下去。
药片顺着刀割似的嗓子滑下去,卡了一下,苦味汹涌地泛了上来。
她没什么起伏地又喝一口水,咽下去,看到向导瞥过来若有所思的眼神。
“大明星生病了啊?”
“不碍事的,一点小感冒发烧。”
孔黎鸢答,然后瞥一眼靠着另一侧车窗的付汀梨。
还是戴着那顶洗得发蓝的鸭舌帽,似是已经快要睡过去,顺着车内的颠簸,摇摇晃晃地晃动,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薄薄的蝶翼。
倒也还睡得安稳。
她若有所思地盯了好一会,回想她刚刚应该没惹得付汀梨被拍到脸。
夏悦的事是个警醒。
虽说有着剧组雕塑指导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想因为她的关系,让付汀梨被拍到在她身边露脸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真的因为她平白无故惹来一顿审视,这绝对不是她想让付汀梨经历的。
她甚至觉得,这世界上谁都没资格,来评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你们大明星出门都不带助理的嘛,我之前看电视,那里面大明星出门,都是带着一群乌泱泱的人的嘛~”
前排的向导突然出声了,声音有些大。
孔黎鸢懒懒抱着双臂,瞥向付汀梨,还在睡梦中的年轻女人似乎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皱皱鼻子。
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偏浅褐色的眼望过来,有种松软朦胧的质感。
“到了吗?”付汀梨打着哈欠问。
“没呢,才出发。”孔黎鸢笑一下,然后说,“你再睡会,等到了我叫你。”
付汀梨点点头,又安安稳稳地闭上眼,在颠簸的车里睡了过去。
可就刚刚这么一折腾,头顶上的帽子便一歪,摇摇欲坠地快要掉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孔黎鸢还是伸了手过去。
想把人帽子戴好,可这时候,车又一颠,付汀梨的脸砸到了她手心里。
帽子也掉了下来,砸到了她的小腿上,然后一滚,滚到了脚边。
孔黎鸢的掌心贴着付汀梨的侧脸,几乎能感觉到那薄薄的眼睫在她手心里滑动着,像小扇子在扑簌簌地扇。
她还发着烫,发着燥。像一把她自己都控不了的火。
可付汀梨是凉的,大抵是刚刚吹了不少寒风,整个人这会都没热起来。
像一块滑滑的、握不住的冰,噼里啪啦地把她手里的火熄灭了。可火就算熄灭了,却还能变成红炭,也还是蠢蠢欲动。
孔黎鸢抬起另一只手,想像以前一样,轻轻按一按付汀梨的后脑勺。但却无意识一瞥,便注意到向导从后视镜里瞥过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