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听见一声笑。紧接着,是一瓶送到唇边的水,喂给她。
她迷迷糊糊地喝了,发现送到口腔里的水竟然是热的。多喝了几口后,那水又移开,她有些不满地抬眼。
孔黎鸢提醒她,“不要喝太快。”
付汀梨点点头,伸手去拿,“我自己来就行€€€€”
话说了一半,发现自己抬的是那只还在吊水的手。
于是下意识缩了回去。但还是没能逃过,下一秒,熟悉的体温裹了上来,将她像刚刚那样按住。
“我不乱动。”付汀梨好声好气地说,“你把我放开。”
孔黎鸢不听她,只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又给她喂水。然后又发出一声极为细微的叹息,说,
“老实一点不可以吗,你这手都回血多少次了?再来一次手肯定肿得比猪蹄还难看。”
经这么一说,付汀梨是觉得吊水的那只手有点发胀,没了办法,只能顺着孔黎鸢喂水的动作,一口一口地喝。
吹了大半天风的向导,摸着装着一碗羊肉汤的肚子,走进来掀开帘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他整个职业生涯都难以遇到的一幕。
€€€€之前还高烧四十度的大明星,这会正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戴着口罩帽子,乱糟糟的,形象全无。偏偏这时候了,还在给背人过来、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一口一口地喂着水。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好像还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牵着手呢。
而且他都掀开帘子好一会了,这两人也像是没发现他来了一样,还旁若无人地喝着水,一声不吭地盯着对方瞧。
不知道都在打什么主意,但看起来两人心思都挺重。
他这么想着,便看到那小姑娘喝着喝着,摇了摇头,
“我不喝了,你渴不渴?”
那大明星说,“是有一点。”
然后就把口罩拉到下巴上,就着小姑娘喝过的瓶口,咕隆咕隆地喝了几口进去。
大明星这是一点没嫌弃啊。
怎么跟他从手机里看那些大明星,喝水还要用吸管的样子不太一样?
这两人关系果真非同一般,早在这小姑娘拼了命也要把大明星背出来的架势里,向导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点。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不太确定,毕竟除开大明星身份不谈,这也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关系亲密一点好像也还算正常。
思来想去,他决定遵循自己不太严格的职业标准,暂时不瞎猜。
于是又咕噜咕噜地把自己刚刚从雪地里找来的箱子推进来,轻咳了一声。
以为这下两人能看见他了吧,结果两人都没反应,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大明星正凑近,给小姑娘用棉签润着唇,小姑娘正有气无力地阖着眼,估计是看不到他。
合着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没一个人看见?
€€€€向导郁闷地想,然后又猛地咳嗽一下,这一下用大了力,胸腔都咳得疼了,那小姑娘终于注意到他。
错愕地看过来。
他挺了挺背,摸了两下自己有些发疼的喉咙,干笑一声,把行李箱推到两人跟前,
“都醒了哈。”
陌生粗糙的声音打破帘内的暂时安好。
付汀梨看到向导那张被风雪吹得红扑扑的脸,也看到向导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两个的眼神。
下意识就躲开孔黎鸢再沾水伸过来的棉签,有些干巴巴地抠了抠床单,然后朝向导笑一下。
说,
“向导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没注意。”
孔黎鸢没有马上转身去望身后的向导,只是盯了付汀梨一会,才将自己手中的棉签扔在旁边垃圾桶。
然后微微低头,撩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发,低下来的眼底似乎有些倦郁。
€€€€如果付汀梨没看错的话。
但等孔黎鸢再抬头的时候,那点倦郁像被收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付汀梨看到孔黎鸢朝向导点了一下头,像平时那样笑了一下,
“能从大雪里走出来,还是得谢谢向导大哥。”
“害,这没什么。”
气氛终于从刚刚的诡异恢复了正常,向导摆了摆手,还是关心了一下两人的状况,
“怎么样?都没事了吧?”
付汀梨微微弯起眼笑,“没事了,她退烧了,我打完这瓶吊水也可以走。”
然后又瞥孔黎鸢一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指下意识地缩了缩,才问,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没联系上剧组吗?怎么出这么大事,孔……孔老师的团队都没过来呢?”
她差点就在向导面前喊了孔黎鸢。
而孔黎鸢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这下卡壳是因为什么,瞥她一眼。
到底是没说什么。
只是被子里那只按住她的手还没松开,甚至像是走了神,在她指关节处轻轻摩挲着。
“这个事啊。”
向导在她们中间看来看去,最终叹了口气,说,
“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咯,这次大雪来得蛮邪气的嘛,连那么厉害的天气预报也没赶上。
外面都封路了,可能暂时出不去,也进不来。”
“封路了?出不去还进不来?那要怎么办?”
付汀梨听到这话,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可孔黎鸢似乎是早有预料,将她实实地按住。
她恍惚地望一眼孔黎鸢。
孔黎鸢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轻抬了一下眼皮,维持着嘴角淡淡的笑。
像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似的,可付汀梨也说不准。毕竟这个人在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时,似乎永远是平和的。
直到那覆在她手指上的指尖,很细微地颤了一下。
于是付汀梨知道,对于现在的状况,孔黎鸢就靠刚刚出去买水那一趟,并不比她知道得多。
“对嘛。”
向导并不知道她们对视之中的弯弯绕绕,只又有些郁闷地说着现在的状况,
“和你们剧组倒是联系上了,只是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嘛。
我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只能在这待着,等路重新开了才继续汇合了。”
“那要多久才能出去呢?”
付汀梨仍旧没从这一出中缓过神来,她对北疆这一块也不熟悉,没想过一场大雪就能轻而易举带来这样的后果。
“我问了本地人,他们说这场雪大,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这一下封路……”
向导没有察觉到这两人氛围又独自变得奇怪起来,又惆怅地叹一口气,
“至少得三天吧。”
结论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劈了下来,铺天盖地地把之后所有东西都切断。出乎意料的是,付汀梨竟然没觉得有多难以置信,或者是有多烦闷。
只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意思是,她要和孔黎鸢在北疆一个陌生的村庄或者小镇里,待上三天以上了?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
还没等她弄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到底是钝闷多还是其他的多。
视线却早已经不由自主地飘向孔黎鸢。
而孔黎鸢恰好也在这时候,抬起眼望她,深邃的眼里淌着些难懂的情绪。
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同样也不知道。
但那不算厚的被子,忽然就成了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
付汀梨能察觉到,孔黎鸢温热的指腹正牢牢压住她的指关节。那里有一道疤。来自四年前那个震天撼地的加州夏天。
那是一个只有三天的夏。
那这次,总不能再来一个只有三天的冬吧?
€€€€她望住孔黎鸢,不动声色地想。
第35章 「记忆相片」
“剧组那边不是没下大雪吗?”
北疆, 禾瓦图村,巨大而磅礴的风雪扑簌簌地拍打着救助站的铁皮门。
孔黎鸢倚靠在墙边打电话,姿态很随意, 仍穿那一身皱巴巴的黑, 冷帽裹住长黑的发。
肤色寡白, 浓黑睫毛垂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黑色冷帽下露出的眉眼微微一抬。
病态倦疲, 混杂了一点阿鸯身上的颓靡, 却又没压住那分孔黎鸢自带的矜贵, 两种矛盾气质得像交织缠绕的漩涡。
这个女人光是站在那,就像一帧特有故事感的电影画面。
付汀梨望了一会,不留神瞥到穆医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于是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外面狂风大作,哐哐哐地砸着窗户。孔黎鸢刻意压低的声音, 仍旧能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来。
“如果三天之内能出去,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好在这里磨磨剧本,等出去其他演员和剧组那边布景好了就可以直接拍, 不会耽误剧组进度。”
“我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如果三天也出不去, 那就再说吧, 先联系好之后的通告安排……”
孔黎鸢刚刚才和经纪团队联系上, 用的是付汀梨刚充好电开机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