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117章

而孔黎鸢在她耳边有些倦懒地笑一下,慢悠悠地说,“你和这些人身上最大的区别,不是肤色。”

“那是什么?”

孔黎鸢笑一下,抚了抚她微微皱起来的鼻子,眼底那种被藏匿起来的狡黠又不小心偷跑出来,色彩涌动之间竟然有一些可爱,

“你猜?”

“因为我拄着拐?走路慢?还是我在你的眼底自带色彩?”付汀梨一连给出了几个答案,符合逻辑的不符合逻辑的都有。

孔黎鸢听了,却都只是一一笑过。最后宽容地给出答案,

“因为你是金色的。”

恰好这时,她微凉手指抚过她的发,付汀梨看到一抹金色在风里飘扬。

才想起来,她已经是金色头发。

可这里金发碧眼的人这么多,怎么就只有她算是金色的?

付汀梨用眼神代替自己的不解。

可孔黎鸢却也不接着往下说了。而是将她手里那盒烟拿过来,拆了塑封膜,很标准很缱绻地念出了烟盒上的那句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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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 aspera ad astra。”

付汀梨听了,耐心地指烟盒上的另一句话,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翻译给孔黎鸢听,

“吸烟有害健康。”

孔黎鸢被她逗得笑出声,睫毛颤颤巍巍的。风将打开的窗户吹得乒铃乓啷响,上面的绿色塑料窗纸摇摇晃晃。

反射了点绿色光影,到孔黎鸢深邃的脸庞上,让她这个笑显得朦胧而浓郁。

等笑完了。

孔黎鸢挑出一根烟来,用红唇咬着,长直黑发被风吹得散落在脸侧。

她微微仰起下巴,刚要点火。

付汀梨看到她敞开的脖颈,看到她脆弱皮肤隐隐透着青色血管。

她很突然地将她手中火机抢过。

指腹捻过那上面游离的红色飞鸟,轻轻地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孔黎鸢微微挑一下眼尾,把沾着口红的烟拿下来,笑,“好啊。”

然后又在她蹦蹦跳跳地站远,撑着桌子举起手机,尝试寻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角度时。

在窄小朦胧的手机镜头里,目光含笑地望她。烟还没点燃,这个女人看起来就如此迷幻,像是快要飘走。

孔黎鸢今天的笑特别多,特别是在她买完烟之后€€€€付汀梨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她讨厌询问,也知道孔黎鸢并不喜欢询问。

她们是一对很新很青涩的爱人,不太熟练,却又好像在用一种很融洽的方式,悄无声息地磨合,对抗。

和尝试学会怎样才能更好去爱。

“五年前在加州拍的那些照片被删掉了,你觉得可惜?”孔黎鸢垂着睫毛问她。

“有时候想起来是觉得有些可惜。”付汀梨坦诚地说,

“但我今天想给你拍,不是因为觉得那些照片可惜。”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特别想,记得此时此刻的你。付汀梨的心在这样说。

但她又觉得这句话平白无故说出来特别肉麻。到了嘴边,又很自然地改成,

“因为你现在特别好看啊。”

孔黎鸢在镜头里歪了一下头。于是付汀梨眼疾手快地捕捉到,将这一刻的女人定格。

她心满意足地将手机递过去,“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孔黎鸢这次盯着看了好一会,却也没对自己的照片做出什么评价。而是又慢悠悠地将手机还给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烟。

伸手过来,食指和中指微微往上勾了勾,是讨要火机的姿态。

付汀梨却突然把她手指中间那根烟抢走,然后又在孔黎鸢有些意外的视线里,把火机还了过去。

她把孔黎鸢手里的烟抢过来,咬到自己嘴里。

甚至还轻轻抬起下巴,十分的孩子气。

孔黎鸢看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在黯沉光影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像是无奈,却还是宽容待她,拿着手里的火机凑过来。

啪嗒一下,青色火苗从女人手指间火机跳跃出来。窗口风大,女人用掌心护着那脆弱的火,凑到那根未燃的烟之前。

火苗胡乱地舔舐着烟尾。

女人眼尾有浮艳火光在跳跃,淌到她脸上。以至于她有些咬不住这根烟。

烟尾颤颤巍巍的,过了好久才点上,燃着一点微弱的火星。

付汀梨咬破爆珠,通透甜淡的烟味铺满口腔。她逞强吸了第一口,烟雾弥漫之际。

忽然听见孔黎鸢轻轻的一声笑。

然后嘴里的烟就被利落地拿走,到了那饱满而鲜艳的红唇里,连灰白色烟雾似乎都有了浓郁的色彩。

很久以后,付汀梨才在一个嚼甜腻花生糖的夜,恍惚想起,原来从那之后孔黎鸢就戒烟了,而这是她们抽的最后一根烟。

绵长温柔,倒也不让人觉得可惜。

€€€€当作句号刚刚好。

而在这根刻着燃烧份额的烟里。她们仍享受着同抽一根烟的默契,不需要说些零散的话语来打发这一根烟的时间。

就在付汀梨以为,这份默契会持续到一根又一根,并且她和孔黎鸢都不会主动再提起什么时。

孔黎鸢却将最后一口留给了她,然后沉默地将烟头掐灭,凝视着那熄灭的烟灰。

终于发出声音,“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茫然地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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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看到孔黎鸢望住她的目光。在那一秒钟她明白孔黎鸢要在这根烟的结尾和她说些什么。

并且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孔黎鸢和她说什么,她都只回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过去。

可孔黎鸢却轻轻地说,“其实我有一个亲生姐姐。”

而还没等付汀梨给出反应。

她又马上说了第二句惊心动魄的话,表情仍然平静,

“她死了。”

最后,是笑着说的第三句,“在我十岁生日那年,和我妈一起。”

在这之后,付汀梨的手机掉落下来,砸落到地板上,砰地一下,像是要把地球凿出一个洞,屏幕还亮着光。

里面是她刚刚拍下的那一张照片,女人正望着她笑,像一场正在消逝的梦。

像是被当头棒喝,短暂的一秒钟之后,率先给出反应的是孔黎鸢。

她轻轻按了按付汀梨的后脑勺,不痛不痒地笑一下,什么也没再继续说。

而付汀梨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不公且恶劣的事实:

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一日,那是那一年北半球最漫长的一个白昼,是夏天这根烟花棒在那一年最经得起燃烧的一部分。

想必那一天的北半球肯定发生了许多事,大的小的、好的坏的都有。却只有两件事,推动她们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径:

一是,六岁的付汀梨懂得在爱妈妈之前要先感谢自己的出生。

二是,十岁的孔黎鸢已经知晓自己再也过不好任何一个生日。

第56章 「孔晚雁」

孔晚雁, 1989年生。

不过孔黎鸢至今也不知道,这个在十四岁就死去的女孩究竟出生在1989年的哪一天。

就连约定俗成的墓碑上,也没人觉得给她刻上具体的日期和姓名是必须。

那上面只有一句路过的人都读不懂, 只觉得抽象缥缈的话:

【不后悔, 不后悔。】

与此同时, 孔晚雁死在2003年6月21日。

她是孔宴和姜曼的第一个女儿。据说在自然界中,“雁”是最专情最痴情的动物。晚雁这个意象, 也被用在许多古诗词里过, 拥有最纯洁最真诚最壮阔的寓意。

这个名字, 自然也承载着孔宴和姜曼的无限冀望,象征着他们迟来的爱情结晶。

如果不出意外,孔晚雁这个人,理所应当会享有这一对明星夫妇身上所有的注意力,和全身心灌注的“爱”, 哪怕这种爱和孔黎鸢如今所得到的并无二致。

可是连这种爱她都没有得到。

她叫作晚雁,一出生就是一个畸形的先天愚型患儿。

€€€€面容特殊,智力低下, 四肢畸形。

倘若她出生在普通家庭,也许她会遇上一对家境贫穷但坚韧如野草的父母, 会拥有虽然嫌弃但却坚信血脉相连的亲人, 会活得比十四岁这个年纪稍微久一些。

就像现在的杜丽, 好端端地活过了三十岁, 拥有一个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妹妹。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甚至比如今这个结果更差一些。

偶尔孔黎鸢回过头去想, 也会觉得, 孔晚雁这十四年活得实在是太过痛苦。

她的父亲孔宴是个虚荣又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周围的一切来谋取利益, 甚至异常享受自己为自己所制定的剧本人生。

在她妹妹孔黎鸢六岁那年,他找来人拍摄一部四十分钟时长的纪录片。

纪录片剧本里写他带女儿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写他接受采访时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写他在摇晃的镜头里一边叠衣服一边念叨着“我得收拾几件衣服给我老婆寄过去,她在大漠拍戏那边风沙多,对了,前几天她还打电话让我找那件红裙……”,写他在这之后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梯,又在摇晃的镜头里很滑稽地在阳光下收那条刚刚洗过的红裙子,写别人在这下面问他是不是很疼女儿,而他抻着脖子拿着红裙子跑下来,对幕后的提问表示不满“当然了,我疼我女儿还能疼谁?”……

而他却对着镜头拍孔黎鸢的肩,给笑容标准的孔黎鸢头上戴好崭新的生日帽,笑眯眯地在这句定好的台词里加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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