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144章

眼泪淌到凉瑟皮温下, 是热的。孔黎鸢因此想到那把钥匙。

被付汀梨交到她手里那一刻,钥匙也是热的,沾着年轻女人不知捂了多久的体温。

其实钥匙本该是很凉很渺小的东西。像孔黎鸢这个年纪的人, 一生中会拥有很多把大大小小的钥匙, 相应的钥匙开恰当的锁。

没有人会将钥匙当成多了不起的东西。

但孔黎鸢很少有关于钥匙的记忆。孩童时期她和孔宴孔晚雁三人住在老房子里, 似乎从孔晚雁出生开始,家里大门就换成了价格昂贵的密码锁。

孔晚雁的房门倒是有一把钥匙, 红色塑料薄片里面包着一小片齿轮金属。那把钥匙总被孔宴放到孔黎鸢找不到的地方。

也从未被孔黎鸢拥有过。于是她和孔晚雁一起看电影时, 从来都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直到孔晚雁离世, 那扇房门被密封锁紧,钥匙在孔宴手里,再也没被打开过。

后来孔黎鸢偶尔住到疗养院,也没有拥有过自己房间的钥匙,时常被关起来, 又时常被从那扇门推出去放风。

她没有自己打开房门的自由……所以经常试图用各种方法逃出去。

可能也不是真的想要逃出去,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 也许只是随时可以打开门又可以随时关上的自由。

有时候她回忆起来,觉得是不是如果那时她就拥有一片薄薄的钥匙, 她那一颗薄薄的心脏就会生得比现在更丰茂。

再后来, 她在很多城市之间辗转, 年轻一些的时候是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公司安排的酒店,再过久一些就开始住自己买的空房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时代就已经不流行用钥匙锁了, 走到哪里都是一张卡,或者是指纹识别、人脸识别和虹膜识别。

时代病态地压缩向前奔去, 孔黎鸢却在如今得到这样一把特殊的钥匙€€€€从一开始,到她手里的那一秒,就已经是热的。

是她从付汀梨这里得到。

薄薄的一片,分量很轻,看起来很容易就能被弄丢。于是当天晚上,付汀梨睡着睡着,又迷糊地爬起来,一股脑儿地坐到了木桌前,开着小灯研究些什么。

她当时问付汀梨在做什么。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影子在昏黄小灯的照耀下有弋€€些模糊。她让她快睡,说只是想起有些细节需要记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付汀梨在这个晚上熬夜给她雕了一个吊坠,又一大早跑去买来红色钥匙圈,乌梅酱色的钥匙绳。

她送她一只金色小鸟,挂在她送给她的钥匙上。

孔黎鸢带着这只金色小鸟,飞去了安徽的一个贫瘠县城。

她第一次同霍星合作,不熟悉霍星的拍戏风格,前期磨合起来总有些艰难,再加上县城里晦涩难懂的方言,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人地两生的滋味。

她拍这么多年戏,去过的地域不算少,内蒙古、重庆、新加坡……每次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剧组。

即便每次都等同于是“人生地不熟”。

孔黎鸢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她不觉得自己必须要回到哪里去。

哪个城市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好像在哪里活着,或者又在哪里死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她深切地知晓,在她作为孔黎鸢存在的生命里,从未有过“归属感”或者是“思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如今在安徽。

她常用的那个包上吊了一个钥匙圈,吊了这样一只金色木雕小鸟。沉甸甸的,跟着她下戏上戏,在她身后荡来荡去,时常丁零当啷响,却让她觉得安心。

像冷静看着自己的骨骼在重置。

一切都不同了。

那为什么再从安徽回到上海,她没有用这把钥匙打开这扇门?

因为她满身血渍,一路风尘。

最开始拿出钥匙时,她只是因为钥匙圈上的金色小鸟在空气里晃了几下,于是多看了几眼。

在这之后,她无意识地瞥到自己手掌上包扎过的伤,突然开始厌烦自己总是以这样负面低迷的形象出现在付汀梨面前。

在这一瞬间她迅速想起那一句话€€€€你已经得到太多太多爱,就最应该在爱里死去。

她厌恶,并且疲惫地厌恶自己还是时常想起这句话。

以前她也总想起这句话,那个时候不觉得有多难熬,并且对此习以为常。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想起这句话,就像是有人在摇旗呐喊着她的软弱无能,威胁她不配得到付汀梨的爱,不配得到这把钥匙。

于是她想等自己足够冷静,希望在这阵自己无法控制的薄弱过去之后,再使用这把钥匙。

但就在那一刻,那扇紧闭的门又从里面被打开了。

是付汀梨再一次打开那扇门,再一次和她说,

“不要在门口干等着,直接回家。”

于是这一瞬间她再也没办法。

就好像无论她有多少次不敢打开这扇门,付汀梨都会从另一面打开她的门。

义无反顾€€€€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总是有这样一种鲜明的特质。

柔韧而锋利。

以至于她的软弱和痛苦,在她面前都毫无胜算,像鸟散鱼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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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顶流同性恋情电影演员#

付汀梨睡着的时候,孔黎鸢看到了这个在半夜登上热一的词条。

还没等到她打款的狗仔,为了维持热度,在凌晨释出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

试图留住那些声量浩大、却也随时会被更大新闻转移注意力的网民。

也试图通过舆论与孔黎鸢这边进行拉锯,对她提出警告。

与此同时,姜欢华在这个时候应该也很难安心睡过去,发来了狗仔的卡号€€€€孔黎鸢强调,一定是自己来打款,让姜欢华不要轻举妄动。

以及一个整理好的文件资料。

€€€€里面是很多条新闻的链接,涵盖了最近几年因曝光出柜或者自发出柜的演员或者导演的信息。

其中就有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温世嘉。即便温世嘉当时并没有承认恋情。

在这之后,姜欢华补充总结:

【我之前想过,温世嘉这一闹,结果确实也不一定坏,该有的资源一点没断,还因为在网友印象里留了一个新的故事,反而吸了一波新的粉】

【但今天我又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的结果也没现在看得这么好。也许你说得对,直接否认也许对她当下是好的,但营销过度,又将那些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江某身上,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遭到反噬,这是我们需要警惕的】

【你选择不这么做是正确的】

还没等孔黎鸢回复过去,姜欢华紧接着又发过来:

【我知道你想把她藏起来】

【但这种方式还是不太高明】

孔黎鸢单手打字不太方便,索性就只回复简单的四个字过去:

【我知道了】

但她有别的更高明的办法吗?

让付汀梨不必受江某那样的委屈,也不被她所累……不被她身上的目光、审视和批判所连累的办法?

彼时,付汀梨睡得正熟。孔黎鸢没办法思考出答案。

她将手机锁屏,很随意地扔到一边,将鼻尖抵到这人的颈间。

付汀梨没什么反应。孔黎鸢却突然觉得疲累,同时又觉得轻松,觉得安稳。

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被她压着的东西都跑了出来。

她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又带着手掌上的伤回来,付汀梨流了这么多眼泪,自然会担心会担忧,也会在她回来之后,问她很多很多事。

可付汀梨还是不问。

像五年前那天,她带着脸上的伤,拦下她的车。她什么也不问,便胆大包天地让她同路。

于是连带着孔黎鸢,都再也没那么急躁,那些在路程中生出来的厌恶和烦闷,在看到、抱到、触到付汀梨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天大地大,她在她身边就很安全。

这一天,孔黎鸢不太常用的手机上来了很多未接电话,很多来打探消息的圈内人士。

孔宴的电话也来了很多遍,但她一个都没有接。

热搜上的词条来来去去。

有替她挡锅的其他女演员,在被浩大的声势猜测之后,迅速出来回应否认。

于是范围渐渐被缩小。

唯独夏悦没有出来否认。有人说她算不上女顶流,有人又说依狗仔的尿性,差不多这样的咖位就已经算是女顶流。

在狗仔又释出“电影演员”的这一信息时,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就是夸大其词,就是出演过几部电影配角在今年网剧爆火的夏悦,毕竟这种预告瓜狗仔的基本操作就是一切往高了说。

这个时候,夏悦仍旧没有出来否认。

分担了本该集中在孔黎鸢身上的一半声量。

孔黎鸢不太明白,只是两杯姜茶,为什么会让夏悦愿意做到这个份上。

但夏悦也始终没有联系过她,没有来问过她一句。

直到第二天醒来,付汀梨听她说了这件事,挂了请假去口腔医院的电话,皱了皱鼻尖,和她说,

“她这样好的年纪,在圈里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好人,是会记一辈子的。”

然后又望她,在她给出答复之前,特别执拗地强调,

“你不用强调你只是装作好人,这件事由她自己来判断就可以,我们说了都不算。”

于是孔黎鸢摸了摸她睡得有些乱的头发,笑了一下,然后换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付汀梨反应很快,知道她在问什么,便很诚恳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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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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