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他就将枕头撒了手,推进了蓝慕瑾的怀里,鼻腔酸涩的小声开口。
“等,等半月之期一过。”
“你能不能,派人将枕头里的东西换成银钱,送去给那些修桥的工匠。”
第167章 世上再无常远之
萧争就用那种好似强撑出来的无所谓的语气,淡淡的声量。
说出了他想依靠蓝慕瑾的第一件事。
而这无法掩饰住愧疚的言语,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蓝慕瑾的心头。
“阿争。”
他将枕头往下移了移,捧住萧争的脸,深深注视着。
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告诉萧争。
“这不是你的错,阿争,这不是你的错。”
“这世上本就会存在太多的不公,不管是街头百姓,还是你跟我,都随时会受到命运鞭挞。”
“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还是有更多人去推动这些结果。”
“能做的也只有力所能及,任何事都不是单纯的牵引。”
萧争的头脑显得有些混沌,可这些话就是奇异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就算你不在,依然还是会有人去阻碍造桥。”
“是形势连累了你,不是你连累了别人。”
“阿争,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无论是昏迷还是清醒,那些愧疚和难安都久久的持续在萧争的心头,像一捆带刺的锁链一般。
生生将他跳动的心房捆绑,让他每次想要撑起自已的鲜活。
都会被血淋淋的生离死别刺透。
淌着鲜血,裂着无法治愈的伤痕。
直到此刻,他被收进宽厚踏实的臂膀,贴靠着更加强烈的心跳声,温和缱绻的声量柔柔的在他耳畔呓语。
才将那无形沉重的枷锁打开,桎梏消退。
变的一片清明。
蓝慕瑾感觉腹部突然传来了一阵乱腾的动静,隔着衣料他感觉到贴在身前的那个枕头被推开了。
然后就是萧争手脚乱蹬的将枕头踢到了脚底下去。
伸出手臂再无隔挡的圈抱相拥,毫无间隙。
连蓝慕瑾刻意避开的伤口都被萧争满不在乎的凑近。
然后,一条腿搭了上去。
一阵笑音传出。
这可怎么办,真想把这个脑子不同寻常总是出乎意料的人,一直都带在身上。
就是带在身上。
就像个挂件一样挂着,抱着,走哪带哪。
天色完全黑透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并没有下人敢进入主院点灯,床上的人身边陪着最大的安全感,也并不需要光亮。
但是蓝慕瑾担心萧争会饿,虽然依依不舍,但他还是决定起身。
萧争在他已经坐在床沿边上准备起身时,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转回头在光线十分昏暗中望向那双透着光亮的眼眸,萧争略显难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暗十二,他没有异心。”
“你能不能信他一次。”
萧争其实并不想先暗十二一步将此事说出来。
他想着,暗十二有他自已顾忌和苦衷。
他自已也有自已最想说的时机。
但是他又实在难以放心,即便知道蓝慕瑾并不是个随意杀剐的性子,但那始终不是件小事。
曾经不是还有个暗十三吗。
背叛了,就殒命了。
蓝慕瑾没有任何不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争权中,他若是太好心,也没机会活到如今。
在看不清的黑暗中,萧争略显冰凉的手指被攥住,宽厚的掌心轻轻捏了捏。
“别想太多了,我没打算为难他。”
这直白而确定的话让萧争犹豫的心思猛然惊醒,他有些疑惑的反问。
“你全知道?不是……你早就知道!”
夜幕降临以后仿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归于沉寂。
只有那些渺小的,无足轻重的小昆虫躲着日光还发出微弱的鸣叫。
暗十二的心绪已经随着天色最后一缕光线沉淀,深埋进了地平线中。
从今往后,他都不想再用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活着。
哪怕主子让他死,他也心甘情愿了。
黑影在黑夜中并不清晰,他如同生长在暗夜中的一株浮萍,悄无声息的落进了静谧的府院里。
脚步已经恢复了沉稳,可他刚压下的低落陡然便被击溃。
才刚走出院子,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平淡的眼睛。
这是暗十二入了五皇子府,成为一个暗卫之后。
头一次感到了胆怯。
不是怕死,是怕无颜面对。
一年,这一年之中他都是抱着一种生死由命的心思,将自已当作一柄可有可无锈迹斑斑的剑刃。
当初那一时的冲动,和激愤做出的决定。
都在五殿下展现出的宽厚和大义中逐渐坚定。
他知道了自已该跟随一个什么样的人。
等他真的决心跟随一世时,却发现自已还是被那个可有可无的身份桎梏威胁着。
他是谁?
他是常府庶子。
又有什么立场和脸面能在主子眼前称一声忠心。
黑暗中他将满腔的酸意压下,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沉沉唤了声。
“主子。”
对面仿似高山一样人背对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投射过来的影子沉沉压在了暗十二的头顶。
暗十二不想瞒了。
这种刀剜油烹一样的欺骗,他再也不想继续。
“主子……我……”
“常远之。”
仿若暗夜中拂过的微风,这声名姓叫的清清楚楚。
暗十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原来,五殿下早就知道了。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期盼的神色更加黯淡下去,在黑暗中不能看见,只是独自咽下了涌起的酸涩。
而更加令他浑身一震的话语接连就砸在了他绷着的心弦上。
使他难以反应。
“从你进府的第一天起,本殿早知你是常远之。”
“常晚晴要被送进吴府的消息,是本殿叫人给你送的信。”
“却不想常缚生如此着急,连个日子都不曾选,当晚便将人送了过去。”
看着跪在地上垂着头毫无反应的人,蓝慕瑾几不可察的叹出口气。
语气趋于和缓。
“常府之事本与我无关,常缚生拉拢朝臣,至多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却因当时他也已经有意依附太子,这才留意了几分。”
“你虽出于常府,却生的一身反骨,我怜你兄妹命苦才干涉了一二,当时并没有立场去出面制止这种两府情愿之事。”
即使常晚晴不愿,可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外人又怎能插手。
常远之身为常府庶子,自小就受得苛待,带着个年幼的妹妹每日都活得如履薄冰。
其实只要他低一低头,听从安排去做个不带锋芒的爪牙,或许还能得上几分高看重视。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
他就凭着那一腔反骨,受着无穷无尽得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