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锃亮,映雪的明灯照在玻璃上,并不刺眼,折出几道柔和的直线光纹。
片刻,房门打开。
段司宇将滑雪用的物品放回车里,去而复返,见他坐在阳台门前,透着玻璃看景,“怎么不开门看?”
“外面冷,开了热气会散。”颜烟解释。
如此,等段司宇回来,房内的温度会变低,不够暖和。
段司宇拿起防风的厚外套,裹在颜烟身上,拉链拉到顶,腰带系严实,“没事,散不了。”
说着,门被拉开,清冷的雪味伴着冷风,一同扑到鼻尖。
阳台上积着厚雪,不方便坐。
段司宇不去搬椅子,而是将颜烟抱起,两人同挤在一张椅子中,紧贴。
夜空明亮无云,星尘点亮无边空寂,视野开阔。
颜烟轻嗅雪味,“我今天听阿姨说了。”
“什么?”抱着他的手臂一滞。
“说你不后悔留在北城,因为会遇见我,”颜烟一顿,问,“去年在雪场,你是不是就想对我说这句话?”
他那时收到信号,却逃避,不敢回应。
“不知道,”段司宇语气无谓,“分手期间的事,我一概不记得。”
颜烟回头,见段司宇正勾着唇,似笑非笑。
分明就记得。
颜烟不再看景,而是翻个身,靠在段司宇怀里,打着哈欠阖眼小憩,等零点到准时贺生。
“困了?”段司宇轻声问。
“还好。”
段司宇抬臂关上门,手搭在颜烟背后,下意识轻拍。
颜烟时睡时醒,昏沉休息良久,又在零点前一秒忽然精神,一下坐直。
嗡€€€€
庆贺的闹钟震动提醒。
颜烟跳下椅子,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跟着他漂洋过海,一路躲藏。
一只定制的麦,渐变的银白色,由深到浅,如缥缈的烟。
段司宇将麦拿在手时,天幕中亦亮起绿光。
极光预报分明说,今日只有3%的可见概率,天空却在零点这一瞬,亮起了极光。
颜烟立刻推开门,趿着拖鞋走出,顾不上阳台的雪。
绿光似有生命,不断变化,如寂静有形的飓风拨乱天空,侵吞幻想的边界,倒转梦境与现实。
梦里的画面成了真,铺在眼前。
颜烟愣愣盯着极光,又回头看段司宇,不自觉感叹,“你果然,是上天的宠儿。”
只3%的几率都能成功,这光,就似专门为段司宇庆生,卡着零点之后出现。
段司宇勾起笑说:“那宠儿说,无论你现在许什么愿望,最终就能实现,你信不信?”
他信。
颜烟立即闭上眼,双手虔诚合十,涌入脑海的第一个愿望,有关于段司宇。
€€€€希望段司宇不再是孤岛,能遇上合拍的朋友,哪怕只一个也行。
一愿许过,睁开眼,极光已然消失,稍纵即逝。
而他未来得及许第二个愿。
倒未失落,颜烟反而心绪平静,因为早已习惯他的时乖运拙。
翌日早晨,颜烟以为两人仍要滑雪,准备换个自由道继续“火拼”,然而宇筠芸直接退了房,开车驶离。
颜烟虽不认识路,但也察觉到,行驶的时长比昨日久,这说明他们并非要回住处。
车程近两小时,应是垮了省,回到他们降落的城市。
若不是机票确定在翌日,而宇筠芸车速缓慢,颜烟差点怀疑,他们今天就要登机离开。
“到底要去哪?”颜烟不禁问。
段司宇神神秘秘,“到了你就知道。”
车在老城街道中穿梭,最终停在一幢红色建筑前。
引擎熄火,颜烟便被段司宇拉下车,牵着手往里走。
进门前,颜烟仍不解,因为这处建筑的外观实在平庸。
然而门推开,数排礼堂椅入目,最中央的似是讲经台。
这里是......教堂?
心跳陡然变快,颜烟没来由腿软,停顿一下。
“不用紧张,这里不是教堂,只是个仪式堂,信不信教,都能在这里起誓。”段司宇解释。
起誓。
但这解释并未让颜烟心安,反倒愈发紧张,他穿的是防风衣,根本不是西装,一点也不正式。
整个礼堂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清过场,很安静。
颜烟被拉到仪式台前,侧身站定,手指不自觉轻颤,因为事出突然,他全然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四目相对。
段司宇不禁低笑,为颜烟紧张瞪圆的双眼,实在可爱。
“林双,你还记不记得?”段司宇笑着问。
颜烟一愣,稍作回想,记起,这是西岛救助中心的小男孩,“怎么了?”
“他已经被领养,在你转院到北城之后。”
话音刚落,有工作人员打开投影,林双的脸出现在侧方幕布上,不是实时视频,而是提前录好的影像。
林双应在家中,正举着手机,绕屋内走一圈,最终镜头摆正,有一对年轻男女,以及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入镜。
“烟,这就是我现在的家,还有我爸爸妈妈弟弟。”林双说完,视频戛然而止,没头没尾。
颜烟一怔,对这峰回路转感到惊异,他虽然劝林双不要放弃,但其实心内并不抱期望。
“这对夫妻本来只想领养弟弟,但后来撞见林双教那小孩说话,生了恻隐之心,所以将他一起领养。”段司宇问,“你觉得,他教的是什么?”
“你好。谢谢。对不起,我没有名字。”颜烟愣愣回答。
他们当时一起教小女孩说的话。
“你教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林双会受你影响,继续去教别人,还因此被领养?”段司宇又问。
“......没有。”
“你那时是不是觉得,你的这些行为,只有‘哑巴’受益,对林双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对话到此,颜烟终于意识到,段司宇到底想说什么。
他认为失败就等于白费努力,一切都毫无意义,所以畏首畏尾。
而段司宇全记在心里,还找到林双,以此来证明他悲观的观点是错。
颜烟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哑然无声,因为又有新的视频开始播放。
无数陌生面孔,有的背景仍在病房,有的则在室外,颜烟全不认识,但视频中的人,全在说自己的近况,以同一句话结尾。
€€€€谢谢。
“你认为过去几年全是浪费,捐助是功利丑恶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段司宇指着屏幕,“但你觉得,对他们来说,你的行为有没有意义?”
这些,是他捐助过的人。
少则几千,多则几万。
他捐出这些钱时,并未想过结果,因为默认对方已病重到需上平台筹款,就算治好了,估计也活不长久。
可当不少健康的面孔摆在眼前,有的甚至精神饱满,健壮如正常人时,颜烟无法再说出“没有意义”这四个字。
颜烟愣怔着问:“你怎么拿到这些信息?”
“我和平台签了合作,我写一首歌,无偿做宣传,在生日零点发。作为交换,他们要联系你捐助过的人,了解近况。”段司宇说。
如此大费周章。
就只为推翻他悲观的观点。
在他气馁,认为一旦失败,就无任何意义时,段司宇在偷偷为他准备这些东西。
而今天,分明是段司宇的生日,收到最多礼物的人,却是他。
颜烟缓慢收回视线,对上段司宇的眼睛时,鼻尖还未酸,眼眶却已先湿润。
顾不得旁人的视线,颜烟摸出手机,去看段司宇新发的歌。因为时差,北城时间零点发出时,他甚至还在睡觉。
《意义》
简单两个字,一看便知,还是写给他的歌。
颜烟红着眼,抖着手想去点播放,段司宇却先收了手机,将他抱到怀里,用肩膀挡住他的眼睛,在外维护他的体面。
礼堂中壁挂的音响开始播放,是首抒情摇滚,他最常听的风格。
“
就当作一场修行
就算前方嶙峋,怪物轰鸣
不过是血条清零,重来而已
就当作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