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鬼主想要知道什么?”
池惑揣着明白装糊涂,算是对鬼主不告知他枫灯送给谁的“回礼”。
鬼主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不仅脸皮厚,还狡猾得很。
“没什么,你快去为你家师尊挑选菜谱吧,晚上的酒钱我来付。”对方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还是自己去弄清楚好了。
他直觉祁忘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走向也越发扑朔迷离,让他更想循着蛛丝马迹深入探索下去。
鬼主虽然以多情入的鬼道,但兴许是在醉鸦楼看惯了风花雪月,也看透了人类欲望的本质,他的心性偏于淡漠冷静,怎样的人和事都无法在他心里真正掀起波澜。
所以他的修行才进入了瓶颈期,这不是用天赋可以弥补的东西。
但这趟出谷游历,一切都在发生不可逆的变化,就连以前被他奉为目标的《天道书》都变得苍白无趣起来……
池惑重新用犀芜香掩盖身上的鬼气,心想还好鬼主给他做了提醒,万一时无筝有所觉察就难解释了。
做好了这一切,池惑才下楼完成时无筝吩咐的点菜一事。
他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这一顿点了七菜两汤,其中还有在外边很少见的花椒紫苏鸡和柠茅酒酿鸭。
虽然看起来铺张了些,但池惑上一世尝过这些菜品的滋味,对它们的味道很有把握。
这几日吃喝下来,程渺已经懒得考虑着为师门节约银子了,只是面对一大桌子菜有些发愁: “师弟,你一下子点这么多,我和师尊都辟谷惯了,能吃得完吗?”
池惑为时无筝和程渺斟茶: “我们三个人自然吃不完,但要是五个人吃,这些菜就不算多了。”
“五个人?池道友也过来吗?”程渺问道。
池惑点头: “是,他还要请我们喝酒。”
听他语气肯定,时无筝抬起眼皮看过去,倒是没讲什么。
程渺转而喃喃道: “可我刚才经过四师弟客房时,还叫了他过来吃饭,他也没说要不要来,这几天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你说的背后话可被我听到了。”
萧过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饭桌上所有人都循声望去,时无筝和程渺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池惑注意到,萧过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比下午的时候恢复了许多,最起码像个人样了。
程渺: “说曹操曹操到,四师弟你来得及时,五师弟点了这一桌子菜,如果你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菜吃掉。”
萧过小心翼翼看了眼被蒙在鼓里的时无筝,最后将视线移向池惑。
池惑回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示意他尽管放心,他绝对不会把下午发生在后山的事告知师门。
看师尊师兄待自己和寻常一样,萧过才真正将悬着的心放下来,虽然他不明白池惑为什么要帮他,但心魔发作的事没让师门知道,于他而言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萧过照例坐在时无筝的身侧,时无筝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过儿,你这两日清瘦了,可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自从上次萧过失礼后,时无筝有意避开他,所以这几日对萧过的事不闻不问,萧过也才能顺利躲过去,没让师尊发现自己心魔发作的征兆。
萧过连忙摇头: “没有,师尊无需担心,我只是有点水土不服。”
程渺: “……”
这个四师弟就连说谎都不能让人信服,他们都是辟了谷的修士,哪里来的水土不服?
时无筝从来不是咄咄相逼之人,他看萧过不乐意说,最近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也就不再追究了,只温声道: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为师帮忙的,尽管提,不要自己硬撑。”
作为师尊,时无筝还是很了解萧过的倔脾气的,这般说也算是表态,之前萧过逾矩的事已经翻篇了,今后无需再提。
就在最后一道菜上桌之时,楼上客房再度传来响动,池惑比饭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急着向上看,立于二楼走廊的鬼主也最先将视线给到池惑。
彼此视线相交,默然一笑。
“请我们喝酒的人,来了。”池惑对师门众人笑道。
一旁的程渺啧啧道: “池道友和五师弟的交情可真好。”
池惑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和“自己”关系好这件事。
鬼主与客栈伙计吩咐,要了一坛子没什么度数的米酒,入席时给东极门诸位满满斟上了酒。
萧过最先捧起酒碗,破天荒地面向池惑道: “师弟,自你入师门以来,我都没好好地祝贺过你,今日这碗酒就当是我迟来的祝贺吧。”
席上众人惊了,萧过与新来的小师弟不对付,是所有人看在眼里且默认的事,如今萧过不仅没在众人面前针锋相对,甚至还在席上主动向对方举盏,萧过这一番操作登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程渺小心翼翼地斜睨了萧过一眼,甚至怀疑自己这位向来嚣张跋扈的四师弟中邪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他这番反常的行为。
比起萧过反常的举动,池惑更担心他喝了酒乱说话,忙道: “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一喝酒就会不受控说胡话,到时候再说出些混账话来,又要让师尊费心了。”
他这句话,在时无筝听来是指那日萧过不经大脑的疯话,而在萧过听来,则是暗指心魔不受控暴走一事,怎么揣摩都没问题。
“过儿,你师弟说得对,你还是别胡乱喝酒了。”时无筝提醒说。
若是放在以前,萧过哪里肯乖乖听话,但他这两日被心魔折磨得痛不欲生,肉I体和神魂的双重痛苦把他的心性稍稍磨平了些,加之对师门隐藏秘密内心有愧,所以早不似以往嚣张。
萧过将酒盏愣愣地拿在手里,鬼主姿态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萧道友,就让我代你敬这碗酒吧。”
萧过: “也行……”
鬼主从萧过手中取过酒盏,而后转过身轻轻碰了碰池惑的酒碗: “能有这样氛围和睦又有实力的师门,真是令人羡慕。”
“多谢师兄和池道友,我会好好珍惜这份师门情谊的。”池惑将盏中米酒一饮而尽,他当然知道鬼主言外之意。
€€€€如果鬼主的身份秘密一旦暴露,那池惑这份来之不易的师门之谊也会随之分解离析,鬼主不会让他安生。
池惑也相信, “自己”绝对做得出来。
时无筝虽然对萧过的态度转变感到困惑非常,但自己两位本不对付的徒弟突然变得和睦,他作为师尊,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感到欣慰。
喝过一轮酒后,众人开始吃菜。
秋深天凉,时无筝就掐了个保温的小决,让席上菜品不被穿堂风吹凉。
这顿饭是众人下山游历以来,吃得最尽兴的一顿,池惑点的菜没有一样是踩雷的,推杯换盏间菜碟也见了底。
酒足饭饱后,夜幕下的街市已是一派花团锦簇。
月色正好,万千枫灯在秋风里摇曳,石板路上车水马龙,笑语喧哗,游人看客络绎不绝,是这群年轻修士未曾见过的繁华景象。
一行人融入熙来攘往的人群,鬼主跟在池惑的身后,因为他身材比原主祁忘高大的缘故,一路上鬼主替池惑挡了不少路人。
顺着枫灯和人群,一行人来到了灯魁街。
街道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但廊檐下被围起来的地方却摆满小商贩的木板推车,给过来围观灯魁游街庆典的游人们提供小吃和手工艺品,也让扶水城的百姓们凭借手艺赚到银钱。
只不过箫声已动,灯魁游街庆典准备开始了,游客们已经没心思光顾小摊贩,都在伸长脖子等即将登场的灯魁。
池惑扯了扯鬼主的衣袖,将他从沿街的人群里拉了出来,鬼主任他拉着,也不做反抗: “怎么了?”
池惑指了指不远处卖小人偶的推车小贩道: “先前你把人偶送了我,我还没给你回礼,虽然庆典上的玩偶做工粗糙了些,但多少还是有纪念意义的,还望池道友不要嫌弃。”
他之所以将鬼主拉出来,不过是借要送对方玩偶回礼为由,将他和时无筝分开。
因为接下来的剧情点,是原书中鬼主攻略时无筝的重头戏。
毫不知情的鬼主: “祁道友想要纪念什么?”
池惑顿了顿,自语般道: “纪念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鬼主不解: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池惑模棱两可地笑笑: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以后会知道的。”
鬼主啧声道: “又开始了,像过来人一样卖关子。”
池惑开玩笑说: “说不定我真的是过来人呢。”
已经掌握了剧情线的池惑认为,男扮女装的灯魁白逐溪给鬼主抛枫灯,是写在这本书剧情线上的情节,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剧情,所以是必然会发生的。
这一盏备受瞩目的枫灯,注定要落在鬼主的手里。
但池惑好奇这一世在自己的影响下,拿到灯魁枫灯的鬼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样,遵守天道书的安排,转手将枫灯送给时无筝呢?还是会有其他的处理方式?
而且现在鬼主已经知道了灯魁的真实性别,也知道了对方的狼子野心,如果他相信池惑所言,那么后续关于白逐溪的剧情也几乎没办法开展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这样的立场之下会如何是好呢?
重重干扰因素的叠加之下,剧情走向已经扑朔迷离,比起被天道按头走的既定命运,池惑更喜欢现在这样拥有诸多可能性的局面。
“在想什么?”鬼主看这个拉着他穿越人群的家伙魂不守舍的,似乎有点不开心了。
池惑恍然回过神: “在想,如果待会灯魁不小心把枫灯抛到你手里,你会不会与其赴约。”
鬼主似乎只把池惑的话当做玩笑: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池惑: “别不信我这个算命先生,你还是提前考虑的好。”
池惑话音刚落,街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喧哗€€€€
“白家小姐的灯辇过来了!”
“哪里哪里?借过一下让我瞅瞅,我从几百里外的丛溪城过来的,赶了数天的路,就为了看看今年的灯魁。”
“别挤啊,这会儿谁都想一睹灯魁芳容,谁先来谁占道儿,没有借让的道理…”
一架系满枫灯的开放式轿子缓缓走向街市,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开辟了一条路。
火红枫灯代替了流苏,点缀在轿子四周,也将红枫簇拥的灯魁照亮。
白逐溪确实生得标致,他的五官有种盛气凌人又略带几分俏皮的美,抹了浓妆尤其艳丽逼人,在千灯掩映下,几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随着灯魁游街轿子驶入街市,人群中爆发的惊呼就没再断过,众人倾倒于灯魁惊艳绝伦的容貌和气质,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将整晚的庆典推向高潮。
池惑和鬼主因为过于平静,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何?”鬼主半开玩笑地问池惑道,他指的自然是这位灯魁“小姐”。
池惑嫌吵,堵了一边耳朵: “和昨晚在雁芦楼见到的差不多。”
闻言,鬼主笑了。
毕竟就在不到一天前,轿子上这位众人瞩目的灯魁,正提着剑满身杀气地追赶池惑,一点不斯文优雅。
其实上一世,池惑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灯魁和枫宴上,他只想着如何攻略天道书所谓的正缘道侣时无筝,对其他的人事了无兴趣。
这一世摆脱了天道的控制,他重活一朝,将这些事情重新经历一次,他才发现真正有意思是的人间的良辰美景,市井烟火,这可比攻略谁有意思多了。
就在池惑和鬼主说笑的时候,灯魁的轿子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突然,本该缓缓前行的轿子停了下来,就在正对着池惑和鬼主的方向。
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人跟着起哄: “灯魁要抛枫灯了!”
“谁?谁是那个幸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