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养鱼了,勿扰 第28章

就连他眼尾的胎记,都变成一抹流动的红色。

鬼主搭在酒碗上的指尖微动,他克制住伸手去触碰对方眼尾的冲动,害怕那抹红色一旦在自己手上留下痕迹,就再也洗不掉了。

隔了好一会儿,鬼主才喃喃开口道: “我修的多情道。”

池惑摆弄酒碗的动作微顿, “自己”主动把修多情道的事情说出来,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上一世,他很少对外人提起过多情道的事。

他之所以询问鬼主感情之事,一来是想看看在自己的干扰之下,对方对于多情道和正缘道侣如今是作何想法;二来当下良辰美景,确实很适合拿风月之事下酒,和自己聊一聊感情方面的事,也是非常难得的体验。

“何为情,又何为多情?”鬼主自语似的喃喃道,继续为自己斟酒, “其实回过头想,我从来就没想明白过这件事情,大抵也是因为这样,这几年我全然无法突破。”

池惑静静的听,没有言语。

上一世的自己并没有这般醒悟。

鬼主: “天道说,我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缘道侣,才能突破瓶颈。”

池惑眼神流转,脸上酒色更重了: “池惑,你信天道的话吗?”

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心里自语, “或者说,你愿意按照天道的安排,去决定自己要修的道吗?”

鬼主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这种时候,一般人不都会问我找没找到吗?”

池惑抿了抿唇: “我可不是一般人,我是给你看卦的师傅。”

鬼主笑: “那请你继续给我算算,我的正缘道侣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和他之间又会发生怎样的事?”

池惑耸肩: “我给你算过了,一卦不二算,结果是无疾而终。”

他当然很清楚,当时「天道书」上显示是的时无筝的名字。

江中水寒,池惑为了御寒不停地将酒碗往嘴里送,江风一吹,酒意更上头了。

一碗酒的功夫后,鬼主才开口道,语气不甚认真€€€€

“假如,我有在意的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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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第25章 枫宴(十五)

鬼主的声音很轻很轻,不竖起耳朵仔细听,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散。

池惑当即愣住,他的手微微一抖,碗里的酒差点洒了: “……什么?”

喝多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听什么都似听不真切。

鬼主微眯起眼睛看他,似乎要将他最细微的表情捕捉。

微醺酒意和乌篷船一道儿摇晃,两人就这般僵持了好一会儿,鬼主才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开个玩笑而已。”

池惑有点儿晕,虽然当下他的思维不甚清晰,但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你说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

“我说,一时兴起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在意。”鬼主已经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种风月的玩笑话,最好下酒,不是吗?”

他在回应池惑之前那句「风月之事最好下酒」。

池惑却晃了晃脑袋: “是谁?”

鬼主重新端起酒碗,埋头: “没谁。”

池惑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鬼主,借着酒意,他的笑比以往更肆无忌惮些: “你不老实。”

鬼主耸耸肩: “你既不信,我也没办法。”

池惑又喝了两碗酒,用说笑的语气道: “池惑,这多情道,不修又如何呢?”

鬼主依旧看着他,隔着江心的灯与雾: “那就要看不修的理由是什么了。”

池惑本还想问什么,可原本只微微摇荡的船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池惑面前的半碗酒直接翻倒在地,酒水哗啦哗啦溅了一身。

他注意到,摇桨的水声静止了,乌篷船停在江心处不动。

就连原本撑船的船家都消失了踪迹,只剩下一片茫茫雾色。

“怎么回事?”喝得有些迷糊的池惑撑着桌子起身,摇摇晃晃朝船尾走去。

原本船家站立的位置多了一滩水渍,船家提在手里的灯笼此刻也摔在甲板上,湿透了,而船桨则浮在江面上,随着旋涡不停打转儿。

醉意正上头的池惑拧起眉头: “喂€€€€”

他刚欲转身和鬼主说明情况,突然,船身剧烈摇晃,站在船尾处的池惑踉跄了一下,混乱中脚踝被湿湿冷冷的五指捏住,五指猛然使力,直接将他从船尾拖入江中!

深秋时候江水极凉,落入水的瞬间,池惑的身体猛然一哆嗦,残留的醉意顿时醒了大半,可被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也随之笼罩而来。

被搅浑浊的江水之中,一双干枯得只剩下白骨的手从后方绕来,正死死卡住他的喉咙。

池惑一下子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挣扎了,只将食指按在唇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了句: “炸炸,嘘。”

€€€€ “别闹了。”

原本掐住他脖子的手骤然松了力道,两个极轻的音符从对方嘴里泄漏而出: “爹爹…”

下一秒,江面上响起了熟悉的琵琶声,幽幽切切,正朝水中这具骨傀发号施令。

不到半秒钟,彻底被控制住的骨傀托起池惑和那位倒霉船家,迅速将他们从江中捞上了船甲板。

好不容易喘上气的池惑躺在船尾处,深秋的江水让他冷得直哆嗦。

这位突然出现并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骨傀,就是传说中鬼主的御用骨傀,名为「炸炸」。

当然,骨傀的名字只有池惑知道,所以刚才池惑咽喉被勒住的时候,只需轻轻称呼它的名字,然后对它比划一个“嘘”的手势,它就会变得温顺乖巧起来,如果遇上炸炸心情好的时候,它甚至还会屁颠屁颠摇着它不存在的尾巴。

这是池惑后期发现的调I教炸炸的秘诀,这个时间线上的鬼主甚至还不知道。

炸炸是池惑第一个制作成功的骨傀,那会儿池惑年纪很小,为了打发无数漫长的黄昏和夜晚,他漫无目的地在红沙谷中行走。

红沙谷的砂砾中有混杂着很多人类骨头,有细碎的,也有完整的一大块,无聊让池惑很有耐心,他耗费了一年的光阴,在流动的沙丘里精挑细选,最后终于选到了最完美的二百零七块骨头。

孟婆说人类身体里只有二百零六块骨头,甚至还当面解剖了一具余温尚存的新鲜尸体给小池惑瞧,小池惑仔仔细细数了三遍,人类确实只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没错,孟婆没有骗他。

可这两百零七块骨头是他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让他舍弃掉其中任何一块,他都舍不得。

于是,年纪小小的他想出一个办法,将其中一块骨头安置在炸炸的胸口,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人类的心脏会跳动,炸炸胸口的骨头不会。

但说来奇怪,自从被制作出来那天开始,炸炸和别的骨傀不一样,它似乎懂情绪,会思考,虽然思维的运转比不上寻常人类,但小池惑却凭直觉认为,炸炸比一般人类更能与他共情。

炸炸是小池惑最忠诚的朋友。

也可以说,炸炸是小池惑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因为炸炸在没有任何人教它的情况下,就会追在小池惑的屁股后面喊“小爹爹,小爹爹。”

每当这种时候,池惑就会从沙子里捡一块人类的小指骨,投喂给炸炸当糖吃。

但自从池惑决定出谷游历并寻找正缘道侣后,炸炸开始变得不受控起来,有好几次,在池惑攻略天道书上指明的「鱼」时,炸炸会猝不及防出来搅乱池惑的攻略计划。

如此一来二去,仙道里就多了一个传言:鬼主生性风流不羁,不仅试图将修真界变成他的私人鱼塘,甚至连自己的御用骨傀都不放过,而且这个骨傀还专门争风吃醋,对名门正派中和鬼主有过暧昧的修士下手,甚至连鬼主有恋尸癖的谣言都传了出来。

曾经的池惑也很不明白,炸炸为何从温顺听话的小孩子,变成了时常不受控的叛逆孩子。

直到他勘破天道才恍然,许是炸炸比书中任何角色都更有灵性,知道自家主人走的多情道就是一条不归路,所以才在池惑攻略鱼的时候出来捣乱,就好像小狗会在主人遇到危险时主动站出来保护主人一样。

炸炸之所以变得暴躁,就是为了炸毁池惑那烂摊子鱼塘,炸毁他的狗屁多情道。

如今回过头看,池惑觉得自家的小骨傀越发伶俐可爱起来。

池惑猜测,这一世,因他拜入时无筝门下,身上沾染了时无筝的气息,所以炸炸才会对他出手。

鬼主先是迅速查看了一番池惑的伤势,确认无恙后,掐了个决,为池惑将湿透的衣物烘干。

“感觉如何?”鬼主皱眉询问。

很快,池惑被冻得发白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 “除了冷一点,没事。”

残留的酒意彻底消散,鬼主的眼神也变回了清明,他用余光扫向池惑脖子上的指痕,显然,那是炸炸刚才在水里留下的。

“刚才,怎么没直接向你师尊求救?”鬼主的目光落到池惑食指的风铃草图腾上,淡声询问,颇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池惑懒洋洋道: “以师尊的见识,如果他过来看到你的小骨傀,很可能会立刻识破你的鬼主身份,到时候我们都麻烦,不是吗?”

这个答案似乎还算合鬼主心意,他唇角弯了弯,而后将自己的外袍解开,抛给站在冷风里的池惑: “要是和我出来喝酒赏枫给冻生病了,你师尊会记恨我的。”

池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今晚你很在意我的师尊。”

“是吗?”鬼主似乎并不愿意回答池惑的质疑,他拿着琵琶,朝一旁湿漉漉的炸炸走去。

炸炸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耷拉着脑袋立在船尾,鬼主操起手中琵琶,不轻不重地朝炸炸脑袋敲去: “平日里明明很听话,怎么今天突然胡来了?”

这个世界线的少年鬼主,还未见过后期炸炸为了炸那群鱼发狂的样子,所以对炸炸今晚不受控的表现很疑惑。

骨傀没有肌肉的脸无法表达情绪,但池惑知道,此时炸炸应该委屈极了。

“不要为难小孩子了,”池惑披着外袍走到鬼主身边, “它也不是故意的。”

他重生的这副身体身材比自己矮小,所以鬼主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他拢了拢衣领,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在衣服里。

熟悉的冷香萦绕鼻间,这是上一世池惑闻惯了的味道。

鬼主扬眉: “你把它称为孩子?”

被琵琶敲了脑袋的炸炸小心翼翼看向池惑,刚才掐住池惑脖子的狠厉之气已经烟消云散,此刻它瑟瑟发抖的样子真的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而且炸炸似乎突然对池惑产生了好感。

鬼主好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醉鸦楼以外的人可以如此轻易接受它的。”

池惑没有进行解释,他在报复对方刚才没有解释自己前一个疑问。

“现在给我们摇浆的船家被弄晕了,不如让它代替船家给我们摇浆,夜还长,扶水江的景色破晓时分最好看,停在这里可惜了。”池惑提议道。

鬼主还没来得及下指示,原本耷拉脑袋的炸炸立刻跳下水将船桨给捞了回来,而后站在船尾,代替船家兢兢业业开始摇浆。

鬼主: “……”

“今天这家伙这是奇怪得很。”他不解地看了炸炸一眼,然后同样替那位倒霉的船家烘干衣物,封了他的五感让他暂时陷入安睡。

明天一早游船完毕,再把他送回岸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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