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惑解释说: “食人鼠一切异常的举动和特性,都是因为附生在它们体内的蛊虫作祟所致。”
“昨晚我剖开鼠腹,看到有朱砂红的蛊虫从切口处爬出,转瞬便消失在了地面之下,我猜测这些朱砂红的蛊虫就是鼠患的罪魁祸首。”
秦南珂突然想到了什么: “据我所知,南域巫溪门祝家一族,曾有养胭脂蛊的历史,以蛇鼠蝙蝠等夜间动物为培养容器,可以最快速地将胭脂蛊繁育出来,但因为这个法子不可控性极高,非常危险歹毒,所以百年前就被巫溪门禁止了,胭脂蛊也被列在了禁养名录,难道……”
池惑点头,笃定说: “我认为这次鼠患的罪魁祸首,就是巫溪门祝家那对双生子,祝行水和祝云止。”
根据上一世他对双生子的解,他清楚这是他们喜欢的勾当。
“祝家双生子?我听师尊讲过,这两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萧过眉心皱了皱,转而有些担忧道, “小师弟,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先传信给师尊,告知他现在的情况,我们再决定如何行事?”
“不用,师尊忙于长昆山的论道会,这件事我们就自己解决好吧。”池惑毫不犹豫回答说。
因为池惑回答得过于干脆,萧过都有些疑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师门里最目无规矩,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温顺乖巧的小师弟,和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池惑想到什么,又道: “对了,师兄,到时候拜托你一件事。”
萧过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
池惑: “晚上可能会出现一点突发情况,你别担心,更不要把师尊给请来。”
萧过有点犹豫: “是什么突发情况?”
池惑: “现在还不能确定,到时候才能知道。”
萧过神色严肃地又确认了一遍: “这样…真的没事吗?”
池惑: “没事,我保证。”
萧过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
这一次,萧过真的对池惑彻彻底底刮目相看了。
*
入夜,月升。
约莫子时,叮铃铃的警报声响彻桐余镇,与此同时,一道幽冥的琵琶声从客栈方向传来。
琵琶声音不大,甚至不仔细听都无法察觉,但奇怪的是,无论身处镇上哪个角落,人们竖起耳朵都能听到琵琶声,这段幽冥的旋律仿佛无孔不入。
众人虽心中有疑惑,但都猜测是仙家在为解决食人鼠一事布局。
因为先前仙家有交代过,象征行动信号的铃铛声一响,就把笼子里的鸡和猫同时放出来,人则尽快躲回房间里,无论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都轻易不要出来。
于是,打开鸡笼猫笼后,百姓们又老老实实插上门栓躲回屋里,稍微大胆的人在窗纸上戳个洞,偷偷摸摸朝街市上看去。
镇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悄悄的,仿若一座人去楼空的城池。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令人窒息,但蓄势待发。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僻静小巷传来,没人知道这些食人鼠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无声无息,避开了所有捕鼠的工具,仿若凭空出现在镇上一般。
可这一次,食人鼠再没有像往常一般肆无忌惮挠门,而原本瑟瑟发抖的猫此时循着琵琶声,在街上溜达,在月色和雪光的映照下,猫和鸡的眼睛都呈现出诡谲的红。
直到猫群发现了目标食人鼠,立刻俯低身体双耳后折,发出低沉的“嘶嘶嘶”声后,撒开腿朝鼠群飞奔而去。
吱吱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皮肉被撕扯,以及血液飞溅的哗哗声。
眼睛变红的猫猫们,在琵琶声的操控下恢复野性,满街追着食人鼠跑,一旦逮着就将其往死里咬。
食人鼠已经没了先前的声势,它们甚至被猫吓得软在原地无法动弹,有猩红的“液体”从它们口鼻处流淌而出,借着明亮的雪光,可以辨认这些猩红并非血液,而是密密麻麻流动的蛊虫。
€€€€正是池惑昨晚切开老鼠腹部发现的胭脂蛊。
蛊虫见势不妙,开始放弃寄生的老鼠落荒而逃,但这一次蛊虫们并没有如愿以偿,一群同样红了眼的鸡追随在猫后,埋着头“咯哒咯哒”疯狂啄食想要窜入雪野里的蛊虫,即使有些动作快的蛊虫已经窜入泥土里,被琵琶声操控的鸡不屈不挠,饿了一天的它们,用爪子刨开泥土疯了般继续啄,大有挖地三尺也不放过任何一只蛊虫之势。
从窗户后向外看的百姓们惊呆了,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桐余镇大街小巷开始了一场猫,鼠,鸡的大乱斗,动物家禽的叫声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虽然荒唐,但大快人心。
客栈里,原本打算看状况一不对立刻放火的萧过惊呆了,他推开窗户惊呼: “小师弟这也太可以了!上午他又是关鸡,又是吩咐百姓们放猫的,我还想着这不靠谱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有意思的安排。”
他看街上猫鼠鸡相斗就跟看斗蛐蛐似的,甚至想让客栈老板热壶酒助助兴了。
而他口中的小师弟,此时正抱着先前鬼主给的檀木五弦琵琶,在客栈屋顶一刻也不停地演奏。
“这首曲子……”秦南珂听觉敏锐,他皱着眉,欲言又止。
大大咧咧的萧过只顾着看热闹,完全没在意曲子什么事,还叨叨了句: “这些吃了胭脂蛊的鸡,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秦南珂苦笑: “这些鸡立了功,百姓也不见得会杀它们了。”
这场荒唐的家禽动物乱斗持续了足足快一个时辰,就在一切平息之时,客栈楼顶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接近着,是细细碎碎踩踏瓦砾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杂乱仓促。
“不对劲!”目不能视物的秦南珂最先觉察到异样,他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萧过也立刻反应过来,他飞身跳上客栈的屋顶,可此时除了月光积雪,几块碎掉的瓦片外,根本找不到小师弟的身影。
“草,突发情况,还真的出现了。”萧过愣在屋顶,一时间终于反应过来,看来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小师弟已经预判到了这个情况……
*
短暂的失神后,叮铃铃的脚铃声将池惑唤醒。
熟悉的脚铃声让池惑隐隐有点烦躁。
祝云止用蛊丝缠住池惑的颈脖,将他的脖子提起,强迫池惑将头转向自己的方向: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祁道友。”
“看来,这段时日里,你也没变丑嘛,真是令人失望。”祝行水和祝行止两兄弟自喉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池惑从短暂的昏迷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被蛊丝层层叠叠缠绕的房间里,密不透风,可谓插翅难飞。
“本来我们不打算这么快寻你麻烦的,但既然你放鸡吃了我们这么多蛊虫,那就别怪我们请你来喝杯茶了。”祝行水依旧笑咯咯道。
池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示意对方他有话要说。
祝云止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被他们捉来的小修士插翅难逃,所以毫不担心他耍手段,他好奇此时这个小修士要说什么,更期待看到对方痛哭流涕求饶的模样。
祝云止松了松蛊丝,只见被勒疼的池惑咳了两声,然后哑着嗓子平静道: “你们的蛊虫是别人家的鸡吃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不是拿错人了。”
祝云止没看到他求饶的模样,很是失望,冷哼了声道: “看来你脸皮也挺厚的,搁这甩锅呢,无论如何,这些蛊虫的债我们就算在你头上了,不可以吗?”
“哦,可以。”池惑也答得轻巧。
祝云止: “……”
“不过,我有件事要提醒你们,”池惑转动眼珠,目光在蛊丝缠绕的房间里扫了一圈, “那把琵琶是我朋友的,你们别弄坏了。”
祝家双生子都怔了怔,而后笑了: “看来你还不清楚现在的境况,竟然还有心思担心那把琵琶。”
池惑不动声色: “好心提醒罢了,毕竟,我朋友很不好惹的。”
“他要是真的生起气来,很麻烦。”池惑在说“自己”。
“祁忘,看来你真的很不清楚,”祝行水扯了扯池惑被蛊丝缠满的手指,其中左手指节上是时无筝留下的风铃草印记,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就算你把手指头都勾破了,也没办法通知你师尊来救你。”
咯咯咯,咯咯咯€€€€
这对双生子的笑声比指甲挠墙还可怕。
除了觉得吵闹外,池惑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恐惧,他定定地看向花枝乱颤的双生子,淡声道: “哦,我知道的。”
池惑表现得过于淡定从容,仿佛他才是局面的掌控者。
这让把他掳来的双生子感到非常不适,他们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祝云止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我看你根本不知道。”
他这句话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池惑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也不多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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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货:别动小崽子送我的琵琶
小吃货:蓄力上线,准备开炸
第41章 鼠镇(三)
池惑当然清楚现在自己面临的境况,祝家双生子并没有骗他,被蛊丝层层叠叠缠满的房间,相当于一个密闭的空间,修者间的沟通途径被蛊丝切断,几乎所有传信方式都失效了,包括时无筝留在池惑手指上的风铃草。
现在的池惑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他是祝家双生子砧板上的鱼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非常被动。
祝家双生子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他们才选择将人带走,来到他无法呼救,其师尊也没办法立刻找到的地方。
祝行水沏了杯冷茶,并当着池惑的面,将噬魂蛊散入茶水中。
很快,被蛊毒污染的茶水,呈现出腥浓的红色。
“这段时日我们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闻你和你的师尊,看不上白鹿城的「春信白」,”祝行水将蛊茶端到池惑面前,脸上的笑令人不适, “虽然我这茶比不了灯魁的「春信白」,但你弹了一晚上琵琶,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想必一定很渴,不会介意我的茶吧?”
“祁忘,你的嘴唇都干得发白了,真是可怜。”祝云止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看向池惑,重新咯咯咯发笑。
可令祝家双生子失望的是,即使将这杯蛊茶放到池惑面前,他们仍旧无法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一丝半点的恐惧。
池惑看着那杯冒着腥臭的蛊茶,挑起眼皮道: “你们巫溪门就是用冷茶招待客人的吗?”
祝行水愣了愣,而后冷笑: “对你比较特别,你不是一般的客人。”
池惑: “你们不怕我的师尊秋后算账,为我报仇吗?”
“那也得随筝仙君能找得到我们,”祝行水语气轻飘飘的, “而且你们东极门,本来就同我们巫溪一族不对付,你们满口假仁假义的,听着就让人犯恶心。”
祝云止: “哥,你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把那杯茶喝下去,看他还能笑出来吗?”
祝行水: “一旦想到这么好看的脸,再也不能笑了,我就觉得心疼可惜呢。”
两兄弟似乎自有乐趣,又开始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池惑看向在杯中摇晃的猩红蛊茶,真有点担心这两疯子将茶水给溅出来。
“可以让我自己喝吗?”池惑语气平静地发问, “我不喜欢被人喂。”
双生子的笑戛然而止,祝行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自己喝吗?”
池惑反倒困惑了: “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会?”
祝云止有些担忧: “哥,不要信他……”
“我警告你别寻思着搞什么小动作,你今晚不喝了这杯茶,就出不了我这个门。”祝行水不知道对方现在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于是用冷声冷气威胁道。
池惑却依旧不动声色: “我知道,不喝的话还有第二杯,第三杯,而且是不是茶也不好说了,对吧?”
祝行水怔了怔,而后发笑: “难得遇到这么通透的人,再说下去,我可真要有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