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贴近,肩膀撞上,以极尽暧昧的姿势,说着极尽挑衅的话:“我草你妈。”
陈路生搂住林重的腰,飞速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操!”林重一把推开陈路生。
陈路生轻笑,把外卖拆开摆开,“吃饭。”
林重拆了双筷子,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狼吞虎咽的样子与旁边安静扒虾的陈路生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陈路生将扒好的虾,放进空碗里,推给林重。
“我已经不爱吃虾了。”林重说着瞥见陈路生因过敏而红肿的手指。
陈路生静默了两秒,说:“骗我是小狗。”
他站起身去洗手。
林重看了眼背对他的陈路生,筷子在米饭里戳了两下,然后他偷偷拿了一只扒好的虾,塞进嘴里。
陈路生手痒得厉害,在凉水底下冲了好久才觉得缓解了一些,他擦干手,回身坐回沙发上,目光所及之处,碗里的虾已经没了。
林重低头扒拉着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句:“小狗吃的。”
说完,他撂下筷子,擦了擦嘴,走人了。
“你去哪?”陈路生问。
“回房间睡觉。”林重没回头,登梯子上了阁楼。
林重躺在床上,阁楼逼仄,像个棺材,他有种一觉睡过去便可以永远不再醒来的错觉。
呼吸放缓,身体的器官渐渐放低了存在感,仿佛要将他抛弃。
唯有右腿疼痛不止。
林重疼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一道身影捂着自己磕到的头,向林重靠近。
他弯着腰,腰背伸展不开。
重量压下,床垫凹陷,林重翻身往里面滚,小腿被人一把拽住,陈路生捞住林重的腿,手掌摸上林重的膝盖,指腹摩挲过伤疤,带来一阵撩人心的痒意。
短裤的裤腿下滑,摞在了腿根处。
阳光透亮,从窗外洒进来,裤腿里裸露出的内裤边若隐若现,紧缚着细长的腿。
陈路生默默移开目光。
林重困劲儿上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腿一直没疼,他睡得安稳。
再醒来是被陈路生叫醒的。
“都晚上了,起来吃点东西。”陈路生伏在床边,离他很近。
林重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外面天都黑了,这一觉可睡得真久,他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
好像从离开陈路生之后,他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吧。
持续的噩梦、头痛,都快把他折磨疯了,一到晚上就跟走上了刑场一样。
迎来的只有记忆的凌迟。
每次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第16章
其实就算是不做噩梦的以前,他也是没睡过什么好觉的,在家受约束,在宿舍室友太吵,他觉很浅,一点动静就醒,而在那个陈路生很少光顾的公寓里,他却总能睡一个好觉,因为那里经常只有他一个人,即使陈路生来了,也经常是做完了去另一个房间睡,偶尔一次太累了,不想动,也是躺在一边,不会抱他。
陈路生就从没抱过他,哪怕是在做的时候。
他每次一醒来,人就不见了,他压根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走的,所以每次醒来,他都不知道身体里是摸过去手边没人的空虚感多一些,还是睡饱了的满足感多一些。
林重从床上起来,起猛了,头又磕到了房梁,不过不疼。
他拿开陈路生垫在他头上的手,不经意瞥见他手背磕红了,手指因为过敏的红好像更严重了。
“小心点。”陈路生说。
林重看着陈路生,看了很久,陈路生一动不动,想被装进林重的眼里更久一点,他太过得意林重的瞳孔里有自己,没有看到林重暗暗伸出的手,宛若求救般想拽紧他的衣角,手在触碰他前一刻攥紧,收了回去。
林重垂下头,躲开陈路生的视线,下床去了客厅。
茶几上一桌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糖醋里脊、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大盘扒好的小龙虾。
不像是点的外卖,菜用盘子装着。
茶几旁也没有外卖的袋子和包装盒。
原来有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林重不禁想,陈路生是怎么知道的,对了,他每次做一大桌子菜,都会做他喜欢吃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陈路生喜欢吃什么,问了也说随便。
他坐下,拿起筷子大口吃,发泄般将眼前的食物全部消灭掉,吃撑了还往下噎,看得陈路生紧张地给他递水。
林重被撑得打嗝,陈路生抬手给他顺背,“还继续睡吗?”
林重点了点头。
他起身回阁楼,登上梯子前,他一脚踩在梯子上,侧头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陈路生。
温和地笑了,“陈路生,下次我还想吃。”
“好。”陈路生宠溺道。
林重转回头去,踩梯子上去,阁楼里闷闷的,他一头扎进去,喘气瞬间感觉不顺畅了,肺一下瘪了一样,有种被压着的感觉。
把小窗户打开,凉风阵阵,扑面而来,呼吸总算舒畅了,他靠窗旁坐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雾徐徐飘向窗外,他的目光也朝窗外望去,外面的天色黑沉,楼下路灯散发着黄色的光,往远望,前面的那栋楼亮着万家灯火。
吃饱喝足,人就犯困。
林重不记得他是怎么睡着的了,东西焚烧的味道刺鼻,闻到他就醒了。
地上的东西在燃烧,起因吗,应该是地上的那根烟头。
火席卷了柜子和地上的那一沓书,燃烧的火苗像在跳舞,林重静静看着,看火越燃越烈,他很想再点根烟,但他发现自己没多少力气了,胳膊懒得抬起来。
他想他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因为睡着前,他把窗户关上了,这个阁楼的所有出入口封死,这里真的成了一个装死人的棺材。
而现在他只需等死就好,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浓烟味呛人,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那烟黑乎乎的,往房顶凝聚,欲向他压来,宛如一团黑云。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恍惚间,记忆掠过脑海,像走马灯一样,他想起九岁的时候和肖乐他们出去疯玩,忘了回家,他妈去寻他,拎着他的衣领子,逼他和朋友断交,发誓以后只陪哥哥玩,他和他妈大吵一架,他怒吼说自己才不要傻子哥哥,说自己最讨厌傻子林瑞,他爸把他吊在以前住的平房院子里的大树上,用藤条抽得他满身血,他被吊了一个晚上,他都要以为自己会那么死掉了,最后是他哥跑过来把他放下来的。
傻子林瑞最胆小了,怕高怕虫子怕狗怕蛇怕黑,没有什么是他不怕的,可他却爬上了那么高的树,下来时腿都是抖的,抱着他哭,偷偷给他桃酥吃,求他不要讨厌自己。
不讨厌的,林重想说,他知道傻子林瑞只是想小山陪他玩,因为林重那时还有那么多朋友,有肖乐,有安禾,和很多同龄的同学,可林瑞只有小山一个,只有小山不会因为他傻而捉弄他,只有小山愿意陪他玩,小山叫他哥哥,小山会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他哥天生心肺有缺陷,还患有慢性肾衰竭,做过好几次大手术,他不能跑不能跳,他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累,稍微动一动就要大喘气,可当汹涌河水漫上林重的头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朝河中央冲了过去。
林重不知道林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在波涛水声中,他只看见林瑞一头扎进了水里,人在溺水后会因为求生的本能,手拼命向上够,但林瑞的手一直都是朝向他的,水淹过他的口鼻,他却还在想抓住林重。
林重想笑,林瑞真是个傻子,明明都不会游泳,还想着救人,结果自己溺水了,还要他去救,害得他没死了。
可林重又想,算了,林瑞一直都那么傻。
哪怕他扑倒林瑞,掐着林瑞的脖子,诅咒他去死,林瑞都会伸出手,去抹掉他的眼泪,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别哭。
对不起啊,哥,我不该说那么过分的话,那都不是我真心的,小山永远不会讨厌林瑞,小山最喜欢林瑞。
小山从庙外跪到庙里,求了十七次签,求林瑞长命百岁,怎么会真的想林瑞死。
小山早就认下了,这条命是为林瑞而活的。
它会为林瑞奉献出它最大的价值。
也是最后的价值了。
而小山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好在傻子林瑞永远不会懂死亡的意思,他不会为了小山的死而伤心。
傻子林瑞会一直开心快乐下去。
火在逼近了,烧到了床边,热浪像不停涨涨落落的潮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汹涌而来,将林重彻底吞没、焚烧。
第17章
脑海里陈旧的记忆不停翻涌,无数的画面闪过,林重又想起了他跟陈路生提分手的那天。
他买了好多菜,回家给他爸妈做了一桌子的菜,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站在那里,他爸妈却好像看不见他一样,他主动搭话,他妈忙着给林瑞夹菜,剥排骨中间的那根骨头,他给他们夹菜,他们平淡吃掉,期间不会看他一眼。
然后他像个隐形人一样,插进他们一家三口之间一天,第二天他终于等来他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你不去上班吗,赖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他相当于被赶出了家门,晃晃悠悠走在街上,接着就是看到了陈路生发的那条今晚回去吃的消息。
再然后,他回去了,做了一桌子菜等陈路生。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了,好像是什么都没想,几乎机械地麻木地做完了那一切€€€€买菜做饭,等陈路生,和陈路生一起吃饭,洗澡,和陈路生上床,分开睡觉。
没人问过他为什么要像条狗一样,没出息地爬回去,他也没问过他自己,所以他没想过为什么。
现在想,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孤独吧。
智商只有四五岁的林瑞和十八九岁的林重早玩不到一块儿去了,父母也不需要林重在他们眼前晃,他们只需要林重去赚钱。
而陈路生至少偶尔会将目光短暂地落在林重身上。
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能向他投来目光,理应是件荣幸的事,林重想笑,这真是令人想笑的想法。
“林重!”
有人在喊他。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想睁开眼,眼皮动了动,没掀开,只有眼睫在火光下轻颤。
那人抱紧他,一遍遍唤他,带着哭腔,他像海上飘荡的浮舟,动荡间,周围不再浓烟滚滚,搂着他腰的手越发紧,锢得他有点疼。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