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目光聚焦,发现是两枚对戒,被串在银链上,挂在陈路生脖子上,他看着那对戒指,眼神有些木。
陈路生将他拥入怀,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哭得好厉害,把他衣服都染湿了,浑身颤抖个不停,而且抱他抱得很紧,像要把他嵌进他身体里一样,他有点难以呼吸,只感觉被窝进了一团冷木里,所触之处僵硬又冰冷,或许是他在火里浑身被烤得太热的缘故吧。
他思绪有点飘,想风有点冷,想火灭了没有,甚至想借火点根烟,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陈路生好像不是没有抱过他。
高二那年放暑假,班里同学组织去春游,他也去了,不过是被人以两百块的报酬雇去搬东西,他们在外面留了宿,住在帐篷里,他和陈路生一个帐篷,两人紧挨着,不知怎的,他半夜滚进了陈路生怀里,第二天感觉到搂着他的手臂动了,他就醒了,正正迎上陈路生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陈路生的双臂当时紧紧箍住他,没有松开。
“不好意思,把你当抱枕了。”陈路生说这话的时候还抱着他。
他红着脸,“嗯”了一声。
抱了有一会儿,帐篷里的其他人醒了,陈路生才松开他。
他怎么就忘了呢,那么漫长那么温暖的拥抱,是他后来多求而不得的啊。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是觉得忘掉所有令他心动的、欢喜的,他就可以不再爱陈路生了。
他也想起来了,陈路生不止抱过他那一次。
毕业了有一阵那会儿,都报考完了,班长组织了一次聚会,问他去不去,因为听说陈路生也去,他就同意去了。
聚会上,大家说说笑笑,道着以前,说着以后,他本就在班里是个很不起眼的存在,在桌上也是个旁听者,陈路生不一样,他在所有人的话题中心,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他看他,一点也不会引起谁的怀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有人吆喝着上酒,他们喝了点,陈路生被灌得有点多,站起来时身子都晃悠了,扶着墙出去的。
他跟了过去。
陈路生那副样子,他实在担心。
洗手间里,陈路生放完水,打开水龙头洗手,洗着洗着,身子就直直地往旁边倒了过去,他及时伸手,扶住了陈路生。
陈路生眼神呆呆的,看了他两秒,他躲避着陈路生的目光,把陈路生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扶你回去。”
他扶着陈路生往外走,还没到他们那间包厢门口,陈路生却不肯走了,看向了旁边的空包厢。
“你要去里面歇一会儿吗?”他看出了陈路生的心思。
“嗯。”陈路生的声音被酒浸过,有些喑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他架着陈路生这个醉鬼进去,扶着人坐到椅子上,陈路生身上的酒气染了他一身,他竟有种醉得晕乎乎的感觉。
陈路生倏地扣住他的肩膀,他抬眸,对上陈路生炽热的目光,呼吸纠缠不休,那一瞬,爱意撕开了重重覆盖,像破开土壤的嫩芽,支撑着他紧张到绷紧的身体。
冲动下,他吻了陈路生。
陈路生拉他入怀,回应他,拥抱他,加深那个吻。
终于,暗恋得见天日。
他以为。
只是他以为。
那天他和陈路生匆匆离场,他被陈路生拉上车,在那辆迈巴赫里,他被陈路生压在车座上,嘴咬着座垫,承受陈路生带给他的疼痛。
节奏快得他不知所措,直到陈路生送他回家,他双腿打颤地下了车,仍感觉像做梦一样。
如梦似幻地过了一夜,然后第二天他发烧了,全身痛得要死,像骨头被人拆散架了,才装上,尤其是腰,又酸又疼。
他被他妈拖下床,被揪着耳朵骂,他求饶说他难受,他妈不听他的“借口”,他不起来,就拿扫帚抽他,他后背被抽了十几下,她抽得狠,他很快就扛不住起来了,他妈就说他装。
他懒得解释,说去打工,出了门,跑公园长椅上躺着,点开和陈路生的对话框,傻逼地发了句:你好啊,男朋友。
第18章
许是因为生病,当时他满腹委屈把不住门,又给陈路生发了好多,说他发烧了,说他后背好痛。
陈路生问他在哪,他发了地址后,没过多久,陈路生开车过来了。
他看见陈路生的车,立马蹦了起来,可身体不争气,腿一软,狼狈地跌在了地上,还是陈路生停好车,过来把他抱起来的,一直抱他进车里。
陈路生开车载他去那个公寓,他录了他的指纹,跟他说以后他可以住这里。
那天,陈路生给他找退烧药,给他背上擦药,抱着他睡觉。
他睡醒时,陈路生还在。
他偷亲陈路生的下巴,唤他男朋友,唤他路生,唤他生哥,他看见了陈路生眼睫的微微颤动,感受到了搂自己背的手攥紧。
陈路生在装睡,他在装不知道他装睡。
窗户大敞着,夜晚的风微凉,林重坐在沙发上,看陈路生把那份合同连带着凭证什么的都烧了个干净。
他盯着那簇渐渐熄灭的火苗,眼神放空,陈路生走过来抱住他,“林重,你别再吓我了。”
所有的心悸、后怕都在这个拥抱里延续,永无期限。
林重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你走吧,我送你下楼。”
陈路生不肯:“我不走。”
“东西都被你烧了,你还想怎么样?”林重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他起身往外走,见陈路生没跟上来,后背靠上门框,下意识地想去摸根烟,没摸到,心里的烦躁更盛了,“我答应你,不会再去寻死了,行吗?”
他没再等陈路生,自顾自转身,双手插着兜下楼。
后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和坠了一段距离的脚步声,像混乱的两段节奏逐渐同频,两人的脚步渐渐同升同落。
林重送到一楼,站在一楼不下去了,他看着陈路生下了两节台阶,落到平地,缓缓往外走,忍不住咬自己的嘴唇。
他烟瘾犯了。
嘴唇咬破了皮,渗出血,被他抿进嘴里,吞咽下去。
视线前方,陈路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光影将陈路生的身躯割裂,他能清楚地看见陈路生身上衬衫被火燎到的痕迹,白色的袖口蹭上了黑灰,可他却看不清陈路生的脸。
有什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他窥不见,摸不透,空等着它露出马脚。
最终他等到了,他听见陈路生唤他:“小山。”
他顿了许久,呼吸声在楼道里沉淀。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总,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世界是讲利益的。”林重微靠着扶手,姿态慵懒,脸侧着,目光自眼尾扫向陈路生,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和不在意。
他声音停顿两秒,“换言之,陈总,你能给我什么呢?”
陈路生沉默了,他在想,他有什么。
许久后,他说:“钱。”
他上前几步,光将他整个笼住,这次林重看清了他的脸,和他泛着微光的眸子。
“……还有,很多很多爱。”
林重有片刻的愣神,心脏的跳动声有些剧烈,以至于他自己都听见了。
然后他逃了。
上楼梯时,他差点把自己绊倒,额角伤疤的幻痛令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他停在二楼拐角,抓着扶手,人一点点蹲下去。
他回想了一遍方才自己逃离的样子,应该是淡定的,至少表面上如此,在陈路生能看到的地方,他动作自然,不缓不慢,上了半层楼就露馅了,不过没关系,后半段陈路生又看不见。
他深呼吸了几下,重新站起来,往楼上走。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他妈打来的电话。
接通。
“我和你爸身上的钱不够交押金,你看你要不和你同事借点?”林母难得放软语气“就个不高,人有点胖的那个男的,他对我们挺照顾的,跑前跑后的,你跟他借点,妈和他不认识,不好开口。”
开口就是借钱,林母甚至没问林重那还有没有钱,因为林重的工资卡都在她那,她最清楚林重没钱。
“妈,你知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债吗?”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不管哥吗!”林母的声调骤然拔高了几度,刺得人耳膜疼。
“不是,”林重莫名想笑,“呵,我是说现在压根没人会借钱给我,人家都被借怕了。”
“那你也要想办法弄钱来啊,医院催着呢。”林母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渐渐黑了屏,林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嘟囔一句:“你们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这么想着,他的头探过扶手,往下望了眼,正巧看见白色衬衫的袖角。
陈路生还没走。
要不就卖给这位吧,林重冷笑一声。
给钱,还给爱,你看,都是他缺的。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啊。
手又一次摸进口袋里,又没摸到烟,林重暗骂了一声:“操。”
他站起身,回了家,把门重重摔上,发泄着自己的郁闷,阁楼里烧得不剩什么了,床单被烧得只剩一半,他把床单一把扯下去,翻身躺上去,烟瘾犯得厉害,嘴唇被他一次次咬破。
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他打开灯,坐在床上,打开窗户,想吹会儿风。
楼下路灯旁站着一个人,灯光打在他头顶,头顶的头发丝被光染得金灿灿的,黑色风衣、黑色长裤,衬得他身形修长笔直,林重侧着头看他,身体掩在墙体后面。
陈路生也在看他。
就这样干巴巴地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困意。
关窗户,关灯。
他躺床上睡觉了。
陈路生在楼下守了一夜,林重知道。
他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往下看了眼,看见陈路生了,早上他也看到了。
下午出门,林重下楼去车棚,陈路生提出要送他。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头发潦草、衣服破烂的陈路生,“你应该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一张好脸好身材都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