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陈路生明明不喜欢男生,为什么那天还会接受他的吻,为什么后来又那般对他,原来陈路生真的恨他啊。
原来那场让他们自此纠缠的错轨从一开始就是陈路生对他的报复啊,一场充满厌恶和恨的报复。
他却还因此妄想着陈路生对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自己不想承认的喜欢,因此纠缠四年啊。
“他明明那么听话,他的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上了大学开始就进入了公司,帮我一起对付他父亲,我给他找好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他们可以在大学的时候交往,培养感情,然后毕业了就结婚,我就可以很快抱上孙子了,把公司完全交给他打理,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偶尔他也会做错事,但那时他还小啊,只是多养了几个情人而已,我说,他就改了,他还是听话的。”
“大学毕业,他突然跟我提了你,他说他还养了个情人,觉得新奇养的,但他不想要了,那个情人不乖,惹他生气,所以他一气之下找人撞了他,他需要一笔钱,把事了结,你看,他只是偶尔不懂事而已。”
“如果不是路生那时候跟我主动提起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藏你藏得真深,应该废了不少心思。”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了?”
陶燕秋用手捶桌子,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她的语速极快,话有时说得不清楚,然后开始手舞足蹈,手在空中划拉。
她口中,一件事飞跃到另一件事,中间像缺了一截般断开着。
“路生的生活本应该已经回到正轨了,陈文清那个混蛋卷铺盖卷滚出了北京,可是为什么,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竟然和他那个混蛋父亲一样,变成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他居然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全都转让给了一个男人,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像他那个爹一样,谋害我手里的股份,果然,他的基因就是劣质的,不,他还可以改,他还有的救。”
她已经不是在和林重说话,她在胡乱地自言自语,到后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让林重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她忽然站起来,爬上围墙,围墙不高,到人腰部,她面朝着林重,坐在围墙上,朝林重笑:“孩子,过来,你过来。”
林重起身,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拉起林重的手。
“人漂亮,手也好看。”她说。
“你是觉得,如果他看到我推你下楼,他就会改了?”
陶燕秋动作一滞,缓缓抬头,直视林重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充满讥讽,仿佛一场荒谬戏剧上演,而他只是看客。
“我帮你一把吧。”林重朝楼下瞥了眼,随后伸手推向陶燕秋。
陶燕秋身体后仰,直直从围墙上栽了下去,楼层不高,楼下又有高高矮矮的灌木丛,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想来应该不会出人命,最多断条腿罢了。
楼下顿时嘈杂,几个护士连忙跑向陶燕秋,陈路生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和林重遥遥对视。
风吹动林重的发梢,额前的碎发拂动,外套敞开。
林重转身,从楼梯下楼,楼梯间里响彻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缓慢,一个匆忙,脚步声交汇,同时停了。
他们隔着几节台阶对望。
“陈路生,你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林重说“你不如现在一次性全说了,给我个痛快。”
陈路生目光回避,“我、我不记得了。”
“你倒是忘得干脆。”林重冷笑。
陈路生心里发慌,他抓住林重的手,近乎在乞求:“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重许久没说话,也没动。
沉默良久后他道:“陈路生,我把你妈推下楼了。”
陈路生眼睫轻颤了一下。
“你还要我跟你回家吗?”林重问。
陈路生的手轻微地颤抖:“回家。”
林重莫名地笑了,越笑越大声,“哈哈哈陈路生,我真是小瞧你了。”
“你说你,你以前那么恨我,甚至不惜找人撞我,你现在怎么就、就一副非我不可的深情模样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林重嘴角扬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他说完点了点头,“对,我差点忘了,你有精神病。”
陈路生浑身僵硬,林重都知道了,他手抖得厉害,手指似乎用不上力气般,快要抓不住林重的手腕。
阳光晒着他的后背,他此刻却像站在寒冬里,冷冽寒风吹进骨头缝里。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恨我。”林重的手撑着扶手,他几乎快要站不住,身体靠着扶手勉强撑着。
他腿疼,胃疼,额角的伤疤也在疼,胸膛手术刀留下的伤疤也疼,全身都感觉好疼。
“我更没想到……”林重长呼了口气,他看向陈路生,“陈路生,如果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你还会恨我吗?”
陈路生低下头去。
“所以我这算是被牵连了吗?”林重想笑,嘴角扯了扯,眼中尽是悲凉。
第70章
林重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他父母是,陈路生也是。
他就那么招人恨,一个个都要这么蛮不讲理地恨他。
胸膛好像被挤压,林重喘不上来气,力气也渐渐被抽走,他彻底站不住了,身子直往下沉,陈路生伸手想扶住他,被他狠狠推开,他一点点蹲下去,手抓着扶手。
“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你们没做错,你们都没错。”他爸妈生了他,所以他们怎么对他,都是他该受的,是他先招惹陈路生的,所以他活该被牵连。
他们都没错,是他自己活该。
“林重,我们回家好不好?”陈路生不顾林重的挣扎,死死抱住林重。
“陈路生,放手吧,我们没法继续了。”
林重稀里糊涂地抱着一堆利刺生活的已经够久了,接下来,他不想继续了。
陈路生身上太多刺了,每走近他一步,就会有新的刺扎在他身上,他怕疼了。
“不要,林重,我不要,我要你跟我回家,我求你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陈路生声音哽咽,手臂越发收紧,不肯放开。
林重用力掰陈路生的手,掰不开就咬,陈路生疼得紧皱着眉,却仍不放手。
“陈路生,我求你了,放开吧。”林重没劲了,声音也有气无力。
陈路生身体一僵,手上松了些劲儿,林重趁机摆脱陈路生,往楼下跑。
心脏好像不跳了,血液也不流动了,林重感觉自己活像个骨头架起的木偶,机械地迈开步子,跨到下面的台阶,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出了疗养院,上了赵景川的车。
眼泪夺眶而出,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被哽咽填满:“开车。”
赵景川将油门踩到底,跑车如箭射出般飞驰而过。
副驾驶座上,林重哭得快要蜷起来。
“你为个渣男哭值得吗?真够没出息的。”赵景川瞥了他一眼道。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林重大口抽着气,他脸通红,手指僵硬发麻,好像不听使唤了,弯不了。
赵景川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抓住林重的手,揉开,帮林重缓解僵硬,“别哭了,慢慢呼吸。”
林重听不进赵景川的话,赵景川直接上手,捂住林重的嘴,把人按倒,手一松一紧,让林重被迫放缓呼吸。
林重无力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最后渐渐平静下来,靠着车椅背,眼睛缓缓闭上,赵景川用手擦了擦林重脸上的泪水,林重像被惊到般眼睫颤了颤,但眼睛没睁开。
“睡吧。”赵景川轻声说。
赵景川开车带着林重去了他那,林重一路睡得很沉,到了地方也没醒,赵景川就抱起他进了别墅。
到晚上,赵景川不见林重从房间里出来,他推开门,林重背对着他。
“醒了吗?”赵景川问。
他绕到床另一侧,林重躺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但人像个玩偶似的,眼神空洞。
“起来吃点东西吧,你是要饿死自己不成?”赵景川伸手去拉林重的胳膊。
林重被拽起,然后赵景川一松手,自己就倒回去了。
林重什么都不想干,他就想躺一会儿。
“你是在我家,得听我的,快,起来,不许再躺我的床了。”赵景川再次把人拽起来,林重像没骨头一样,瘫成一滩烂泥。
身体没支点地向前前倾,脑袋撞上赵景川,接着整个人向前倒去,靠着赵景川。
“我想躺一会儿。”林重声音极小,赵景川很努力才听清。
赵景川莫名红了耳朵,“嗯,那你躺着吧。”
他不自觉地没法拒绝林重。
林重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个毛毛虫结成的茧,只露出半个脑袋。
“不饿啊?”赵景川坐在床边,拨了拨林重头顶的头发。
林重不回应,像没听见。
赵景川翻身躺到床的另一边,“要不我给你支个招,气一气陈路生,让你痛快痛快?”
见林重沉默,他又靠近了些。
“你自个在这伤心有什么劲儿啊,你得报复回去啊,谁不让你好受,你就不让谁好受。”他嘴里不停,“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应该立马去找个新欢,幸福给陈路生看,气死他。”
“不过你这样的,我估计你也立马找不到什么新欢,我就勉强帮你装一下吧,咱俩就这么躺床上搂在一起,拍个照片给陈路生发过去,我保准他能气死。”他说着伸手撩被子。
林重将脑袋都缩了进去,彻底成了一个被子裹成的茧。
赵景川自知无趣地默默离开了房间,转头拿了几块巧克力回来,放在床边。
随后他靠着林重躺的那一侧床的床沿,坐在地板上,跟林重说话:“林重,饿了吃点巧克力,别饿死在我这,我还得给你收尸,这房子也不能住了,还贬值。”
“你能不能闭嘴?”林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又哭了?”赵景川听这声像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啊,用不用给你拿点纸,鼻涕别抹被子上。”
茧破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林重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像只白兔一样。
他重重道:“没哭。”
赵景川一瞬看愣,迟钝地点了点头:“嗯,你说没哭就没哭。”
林重伸出一只手抓住一块巧克力,手臂缩回去,手肘没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手。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
赵景川越看他越觉得像兔子,两只爪子抱着食物,小口小口进食。
“我之前的点子,你考虑一下。”赵景川又犯起贱“绝对能气死陈路生,让他哭得比你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