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加油啊,干翻他们,我这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就看你今天能不能行了,加油!”小楼蹦蹦€€€€地活跃气氛。
一旁虹姐也道:“小林啊,姐带了酒的。”
林重笑笑:“虹姐,我已经不需要酒了。”
林重曾说,像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最擅长克制的就是爱,没有足够的钱,爱什么的都是枉然,可有了足够的钱呢?
林重想,他会想要更多的钱。
被贫穷苛待惯了,他对钱、对权势的野心已经膨胀到装满了他,所以无论贫穷富贵,爱情都会是他最先舍弃的。
阳光晒在人身上留下的一点温度很快被冷风侵蚀,陈路生浑身发抖,身上的单衣早已被寒风打透。
走进庄园,双腿脱力,他躺在草坪上,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
“一切都是骗我的嘛……”他低声呢喃,林重说不会离开他了,却还是走了。
早上的那场爆炸也是林重为了迷惑他,怕他发觉安眠药少了是吗?林重既然知道怎么出去,为什么不昨晚就悄悄走,而是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看他无力留住他,林重是不是痛快极了?
终于逃离他这个讨厌的家伙了,林重肯定在这么想。
躺了片刻,陈路生恢复了点力气,他爬起来,走进别墅,拿起了厨台上早上用来切吐司的刀,对准自己的右手手腕。
结疤的疤痕横在手腕上,丑陋又狰狞。
刀刃下落,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新的口子,伤口尚浅,许是因为刀不够锋利。
沿着新的伤口,刀再次割下去。
见伤口深可见骨了,陈路生放下了刀,手臂垂落,鲜血顺着指尖滴答到地上,他走了一路,血滴了一路。
走到玫瑰苗前,他已完全没了力气,全身剧痛,他躺到玫瑰苗旁边,林重说死在土里烂得快,还不浪费,人会化成养分,让草长得更好,那他死在这,玫瑰一定能长得很好。
它得长好,林重配最好看的花。
“我说警官啊,你跟着我也没用,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他是闹着玩的,我们两个都不追究了,你们追着不放有什么意义?”庞明把警察挡在门外,不让他们进去,脸上尽是不耐烦。
“你认识林重吗?”男警察质问道。
庞明的脸色变了变。
男警察追问,“三年前的车祸,是不是陈路生指使的你?”
庞明说,“不是。”
女警察出言,“事后陈路生给你转了三百万的报酬。”
“不是他指使的。”庞明说完,放任门开着,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瓶啤酒出来,打开,喝了一口,他拿着啤酒,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门,“那他为什么转给你三百万?”
“真不是他指使的。”
“庞明,那三百万的转账记录就是证据,我们有权逮捕你,送你去法庭,判你故意伤害。”女警察威吓道。
庞明揉了揉自己的寸头,把啤酒放到茶几上,说:“我跟你们老实说了吧,陈路生确实给过我三百万,也确实是在我撞了林重之后,但那场车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喝了点酒,撞了人以后,我就开车跑了,然后朋友给我支招,把车烧毁丢弃的,等警察找上门来,就说车被偷了,我一想,反正那就是一个两三万买回来的破二手,损失两三万,总比赔人家十来万要划算的多,我就听他的话,把车烧了,拆了,丢到郊外了,后来警察找上门来,我就说车被偷了,又有几个朋友给我打掩护,最后那帮警察也没法给我定罪,我就想这事就算过去了,谁想陈路生找上了我,他说可以给我钱,只要我认下是我撞了林重,所有赔偿,他愿意帮我出,但需要我陪他在一个女人面前演出戏,我就答应他了。”
“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呗,他给钱也痛快,很快钱就转过来了,但才三百万,哪够我花啊,几年的功夫,钱就不剩多少了,那朋友又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朝陈路生要钱,不给钱就威胁他,反正三百万他确实给了,那这三百万到底是让我去认罪的,还是指使我去撞人的,我说的才算,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这种大少爷最在乎名声了,肯定会痛快给钱的,所以我就把陈路生约出来了,结果我才说几句,陈路生就要拿刀子捅我,当时真的是他要杀我。”
那天他就说了两句,一句:“你还记得三年前的车祸吗?我撞的那人就什么来着,对,叫林重。”
另一句:“当时你给我三百万呢,你没忘吧。”
然后陈路生就突然拿着刀子,冲了过来,他连威胁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和陈路生扭打在一起,他才威胁出口:“你给我一百万,我就把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要不然我就跟人说是你指使我撞的人。”
他觉得陈路生当时的反应挺奇怪的,正常人被诬陷应该是愤怒的,但陈路生那样像是恐慌,要杀人灭口。
第94章
与此同时。
“你有没有兴趣走在T台上?”顾经理问林重,顾经理就是那天递给林重名片的那个人。
他也是可惜,林重这样的模特,如果只是做个平面模特,太屈才了。
“您也看到了,我的腿,没办法。”林重的右腿作痛,疼得膝盖无法伸直。
走廊上投出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走得很慢。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骨科医生,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他看看,或许你的腿还有完全治愈的可能呢。”顾经理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名片夹,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林重。
林重接过,那是一张主任医师的名片。
顾经理驻足,林重跟着停下,顾经理透过半敞开的门,看向室内的T台,光透过上端的天窗照在T台上,像一束聚光灯。
“如果有一天你能站在那上面了,林重,我很希望你能穿我手底下那些小调皮蛋们设计的礼服,走上一场。”顾经理跟林重说。
林重的目光也落在那T台上,他最开始只是想赚些钱,他并没有很喜欢待在镜头前,但在看到那T台的时候,他忽然忍不住幻想顾经理说的那一幕。
如果可以,他想至少站上去一次,完美地走完一场。
从场馆出来,小楼和虹姐与林重道别,虹姐开车过来,顺路把小楼送回去,林重则打算打个车。
走下台阶,他看到了闫涛的车,停在前面的停车区,闫涛探出脑袋,朝他挥了挥手。
他走过去,“你还没走?”
“送你一程。”闫涛说“上车。”
林重上了车。
闫涛问:“去哪?”
林重:“回去。”
闫涛:“回哪?”
林重:“原路返回。”
闫涛叹气:“哎,行。”
车启动,驶进双行道,路程很长,把沉默也延展得漫长,闫涛几次欲开口,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他和林重的关系算不上特别熟,林重这人总给他一种容易靠近却很难亲近的感觉,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所谓边界一样,按理来说,他应该也礼貌地不越界。
可他好管闲事啊,还总改不过来。
他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是不想他缠着你吗?”
为了不让人继续纠缠下去,连人都撞了。
他还误会这俩人有仇,问了小楼,小楼说这俩人在谈恋爱,刚分手不久,他听了震惊得好半天没说话,小楼都以为他信号不好,给他电话挂了。
林重随口回道:“不想啊。”
“那为什么还回去?”闫涛看了林重一眼,“如果你真的不想他再继续缠着你,那你就不要给他希望,要断就断的决绝点,无论他怎么作,怎么闹,都不要心软。”
说完闫涛感觉自己这话可能不适合林重,林重那又动刀子,又撞人的,够决绝的了,换了一般人,早不纠缠了。
可林重这怎么又要回去呢?
“那他要是以死相迫呢?”林重问。
“都分手了,他的死活与你何干?”闫涛转动方向盘,拐过弯。
可林重想陈路生活啊。
闫涛又说,“人都要为自己负责,他的死活没必要你去负责。”
林重心说,陈路生是个精神病啊,他动不动就拿刀子往自己身上划,他负不好这个责啊。
“还是说,你其实很想他缠着你?”闫涛道。
林重猛地扭头,看向闫涛。
闫涛失笑:“我以前觉得你这个人挺果断的,说干什么,就立马行动,现在再看啊,你也挺别扭的。”
林重垂答下脑袋,揪着衣服的拉锁,拉上拉下的,脑子回想着闫涛方才的话,他想陈路生缠着他吗?他那么坚定地说没可能,捅伤陈路生,压根没给陈路生留余地,事情都做得那么决绝了,怎么可能会想陈路生缠着他呢?
可他又为什么去医院看陈路生?断就要断的干脆的道理,他应该不会不懂才对,他那时怎么想的,好聚好散?合逻辑吗?他和陈路生最多只能老死不相往来,没法好散。
闫涛说的对,他这人挺别扭的,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自己。
身体、思想好像都在背叛他,它们在背地里给陈路生留了条可以钻进来的缝。
但当陈路生真的钻进来了,他又会把陈路生踹出去,他好像在折磨陈路生一样,稍微给陈路生一点甜头,马上又让他摔下去,一次又一次的,不厌其烦,他想,他是不是就想看陈路生痛苦啊?
想看他痛苦,又不想他死了,是嘛?
林重发现自己性子好像挺恶劣的。
隔着车窗玻璃,林重远远看到了那个庄园,被玻璃罩子盖住,这么一看,像个玩具世界一样。
那里有足够林重生活和玩乐的全部。
五层的主栋别墅、两个附栋别墅、露天的阳台、后花园、泳池,还有层层假山和池塘,广阔的草坪、树林。
玻璃如天幕遮住了那一切。
从此,不再落雨。
天幕下,温度由机器监控着,始终恒温。
从此,四季温暖如春。
关在那里的那段时间,林重的腿没再因为阴天寒风而疼过,甚至有时走着走着,他感觉自己可以跑起来。
车停在庄园大门口,林重下了车,望着半敞的大门,心想,陈路生可能现在在医院吧,那他就在这等陈路生回来好了。
林重想好了,既然怎么都疼,那他们就纠缠不休吧,让藤枝扎得更深吧,用血灌溉脚下扭曲的植株,等他们的血流干,两人变成两具干尸,死了也纠缠着。
叫人看了,骂一句:找死的一对死鸳鸯。
他走进庄园大门,里面被外面的寒风灌溉了个透,不再温暖。
远远看见陈路生躺在草坪上,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瘸一拐地快步过去。
还未到近前,他便看到了陈路生手腕上的血,和狰狞的伤口,他脑袋里嗡的一下,身体还在动,脱下羽绒服,把里面卫衣的袖子扯了下来,绑住陈路生的手腕止血。
可灵魂像飘在上空,看着这一切,漠然的,情绪仿佛断离,如飘在空中的气球,里面空空的,膨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