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悲怆,凄厉,似是正在遭遇剜心拆骨般的惨痛打击。
周逢鸣拍打灰尘的手僵在半空,看向客厅:“怎么回事??”
保镖听着那有点陌生的声音,一时不大好确定:“是少爷的声音?!”
他没见过他们家少爷情绪失控的样子。
印象中,那人不管是喜是怒,不论在做什么,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极少让人见到情绪外露的一面。
到是那位先生性情比较直接,率性。
只是客厅里的声音,音色跟那位先生平日里的声音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出事了……”
周逢鸣直觉不妙,快步赶往客厅。
待真正见到客厅里的场景,两人不由大吃一惊,甚至短短的几分钟里,奇异地丧失了言语组织能力。
两小时前容光焕发的alpha,此刻瘫倒在地上,双目赤红颓败,惊慌失措地抱着青年。
青年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然陷入了昏迷。
两人的脸上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浸着血污,尤其以青年的两腿间最为严重。
地上的软毯印花,受那血渍的浸染,糊成一滩看不清线条形貌的残红
保镖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发问:“卧槽,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两人刚才做了什么,看那位先生的状况,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周逢鸣回过神,忙吩咐一旁的保镖:“快去通知医护人员。”
第七十四章 孩子没了
当天晚上,高€€被送到了帝都中心医院。
手术室内。
几名医生看着从青年腹中解剖出来的孩子,一张张带着医疗口罩的面孔,纷纷露出几分惋惜。
过早脱离母体的婴儿,浑身上下裹满的血水,还不足成年身手掌大小,软绵绵的一小团。
发育健全的四肢,毫无安全感地蜷着。
除体积偏小外,从外观上看已经很接近足月的新生儿,却因着月份不足,肺部功能仍有些发育不全,呼吸尤其微弱。
“这么健康的孩子,要是再等两个月多好。”
“可惜了。”
“可怜的孩子。”
“……”
几名医生情绪上头,一时没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感叹。
病床上,青年刚脱离生命危险,意识昏沉中,无意捕捉到那几名医生逐渐远去的只言片语。
墨睫颤了又颤,闪过点点泪光,眉宇间积聚不散的忧虑拧得更深。
“他怎么样了……?”
看到从手术室里走出的医生,邢奚厌浑身一震,快步上前。
医生视线从alpha血污斑驳的衣物上移开,迎着饱含压迫的浅色双眸:“病人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听过他的话,alpha浑身一松,眸底寒冰消融,额角上的青筋缓缓缩回皮肤底下。
想到那未满月的孩子,他垂下双眼,揣着心里微末的期冀问:“那孩子……是不是有救?”
医生怔了怔,尽可能委婉道:“很抱歉阁下。”
邢奚厌浑身脱力,视线恍惚:“没救回来?”
医生听他这么问,想当然地以为他早已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于是不再隐瞒:
“孕中期的胎儿器官发育尚未成熟,我们只能将孩子送进保温舱。虽以帝国目前的医疗水平,我们可以为胎儿模拟一个跟母体类似的成长空间,但因您的孩子非但不足月,且在母体中的时候遭受过外力攻击,受到了严重惊吓,存活概率并不高……”
“遭外力攻击……”
alpha心脏募地一痛,眼球僵硬地移向衣服上未干的血迹,浅色眸底倏而渗出阵阵懊悔。
一旁的周逢鸣,从刚才开始便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彻底,现在见到自家少爷这副失魂落魄的状况,适时出面道:
“少爷,先生应该快醒了,是否进去看看?”
alpha按下胸腔里冲挤的闷痛,拖着沉重的脚步靠近病房:“我……去看看他。”
听到门口处的动静,已经坐在病床上的青年没有动。
他依旧维持着几分钟前刚醒来时的状态,目光呆滞地对着天花板。
至始至终,没有给予那不断接近的修长身影一个眼神。
仿佛周围的世界已经同他割离,再也无法勾起他的思绪。
邢奚厌走到床边,双瞳血丝密布,目光在青年脸上凝固良久,眸底思绪变化莫测,却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孩子没了。”
青年神情麻木,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床边的alpha听清。
“……嗯。”
邢奚厌抚上被褥的手收拢成拳,竭力抑住心底奔涌的痛意。
“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弄死他。”
高€€一字一顿。
每咬出一个字,肺腑就跟着绞过一股难以呼吸的痛,他却跟自虐般,专挑那几句重话。
邢奚厌只当他是发泄不满,捞过他的手贴放在唇边,鼻音沉闷:“……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我们还能再生一个,或是两个,你想生几个就几个。”
不生也没关系。
只要他肯留在他身边。
听着alpha的惊悚发言,高€€刚缝合的手术刀口差点没被气得崩开。
他吃力地换了几口气,偏过头,拒绝跟对方产生眼神交流,声音破碎决绝:“邢奚厌,你到底不明白……”
隐隐预感他要说什么,alpha反复捏揉着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手背上的吻更加绵密郑重:“我明白。”
几近自欺欺人的举动,却不足以让青年动容。
高€€显然不打算让这件事就此翻篇。
他用着冷静到令人心慌的语气,将心里酝酿了很多个日夜的答案,语速缓慢地抛出:
“你不明白。哪怕你将我囚禁起来,让我生五个十个留着你一半血缘的孩子,甚至直接把我干死在床上,我也可能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
alpha眼眶红得愈发噬人,揉按高€€手掌的指尖一紧:“你又在跟我说气话?!”
闹得最狠的时候,他也只听过“不喜欢”“分手了”“离婚了”。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他不爱他。
他还未曾对他说过,他爱他。
却让他先得到了他的一句不爱。
高€€甩开手上桎梏,眼珠一眨不眨地回视床边的alpha,恨意寒凉入骨:“你觉得我会用一个孩子的性命,跟你开玩笑?!”
邢奚厌被那不似做伪的恨意冲得胸口一堵:“孩子的事……我们就让他过去……”
他试图重新唠回青年的手,将那散着热意的掌心扣在胸口,以此镇下几近淹没身心的浓烈不安。
高€€却早一步看穿他的举动,挥开手,毫不迟疑地避开了那即将够到腕部的触碰。
末了,不忘用着生疏冷漠的语气刺上一句:“邢奚厌,你还是赶紧找个跟你契合度高点的omega结婚吧,好让他治好你那什么信息素饥渴症,别总是一天到晚对我动手动脚。”
“你知道我身体的事?”
邢奚厌停在青年身体上方的手不由僵住小半会,有些无措地收回。
他记得自己未曾跟€€€€透露过身体方面的状况。
€€€€怎么会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在你回别墅这一天,故意勾引你,让你陷入狂躁?!本来想三个月前实施的计划,谁知道你延迟了三个月才回来。”
高€€没有放过alpha眉眼间一晃而过的惊诧,索性挑明了当时的动机。
邢奚厌牢牢盯视着床上毫无愧意的青年:“所以你真的只是……利用我……害死我们的孩子……而不是单纯地想念我……”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当时切实感受到的浓情蜜意是一场水中月。
是青年的蓄谋已久。
“没错。”高€€错开他那烫人的视线,“你在别墅安排的那些眼线总是碍事,只有让你亲自做这件事,你才不会起疑。”
“你就没有对他……生过半点不舍?”
alpha指尖发凉,隔着单薄的被褥,轻轻抚过高€€已经恢复平坦的腹部。
对别的孩子心软,却对他们的亲骨肉如此残忍。
宁肯玉石俱焚,也不肯为了孩子跟他共度余生。
似是被戳中尘封心海的伤痂,高€€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对alpha的触摸,展开防御。
氛围僵持片刻,他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生硬开口:“没有。”
邢奚厌敛下眸底悲痛,尤为不甘地试探:“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跟别的omega在一起,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谁知他的期许一再落空,换来青年浑然不在意的一句:
“还是那句话,你想找三个,四个,还是一群,都跟我没关系。”
“为什么不介意我爱上别人?”
alpha只觉凉意兜头而下,苦涩从鲜血淋漓的心脏直奔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