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才是最对不起克莱恩的人。
“我心已改,乃与君绝。今日解契,两厢……欢喜。”
怎么会有这样的解契辞?
木绯屿一点都不欢喜。
他停顿下来,轻声说:“到你了。”
克莱恩郑重说出:“同意解契。”
他这一次不再将木绯屿的行为当做小omega过家家了。他如同对待婚姻宣誓那样庄重。
他是如此喜爱木绯屿,以至于郑重地去“离婚”。
他尊重木绯屿,尊重这段虚幻关系,犹如他们真的是一对正在离婚的伴侣。
随着克莱恩话音落下,同心契解。
木绯屿眼疾手快抽走婚契书,不让克莱恩看到契纸上的变化。
他们两人曾经签下的姓名在迅速消褪,很快婚契书将变成一张废纸。
木绯屿捏着契书转身就跑。他冲进卧室,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契书在他指间一点一点化作了尘埃。
烙印在识海深处的天道誓约之印同时消失,环绕其上的天道法则亦随之消散。
禁锢在神魂之上的无形之枷锁骤然打开,连结两个不同灵魂的纽带消失,借用克莱恩命格和气运镇魂的魔尊识海震荡,借来的东西终究反噬其身。
但这点痛苦算什么?
比不得魔尊心里的难受。
他和克莱恩不再是道侣了。
他没有家人了。
他亲生斩断了这些。
他可真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修真界天道做了多大的好事呀!
枕头上氤氲水迹。
是谁在无声哭泣?
客厅里的克莱恩同样感受到精神海震荡,他懵然发现困扰着他的痛苦陡然减轻,似乎有什么东西填进了精神力海、身体里,让后遗症逐渐缓解,萦绕不消的精神力噪音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
迫使他离开战场回来休养的后遗症在减缓。
然而克莱恩一点都不感到喜悦。他忽视掉了这些变化,全然没有心情去探究原因。
在木绯屿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背后之后,他终于没有顾忌地抱起哭哭啼啼的崽,做出颇为出格的举动。
克莱恩将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熙宝,今天能陪我睡吗?”克莱恩温声问。
他怕自己彻夜失眠。
从崽以元熙的身份来到这个家里以来,他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陪伴它。
就当是满足他最后的一点私心吧。
他无法再拥木绯屿入怀,至少可以再抱抱崽。
“可是、可是木木……”小天道抽抽搭搭的,吐字含糊不清。
这才它真哭的样子啊。
“他也要陪的。”小天道再如何喜爱克莱恩,都不会放下魔尊不管。
魔尊是它从修真界带回来的,是它从雷劫下救回来的,它不可能放得下他。
“那就稍稍陪我一会。”克莱恩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用柔和的布料当纸巾给崽擦眼泪。“你跟绯屿一样最喜欢看电视剧对吧?我们一起看一集。”
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就够了。
克莱恩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不再有家人的家。
克莱恩€€阿尔克辛在二十六岁那年结婚,不到二十七妻儿双全,然而在二十八岁,他失去了他们。
第162章
第二日,克莱恩在天刚亮时就起床了,他没有失眠,身体的疲惫盖过了内心的悲痛。他早早爬起来,打理好自己,轻手轻脚离开了家。
他不想惊醒木绯屿,也不想立刻就面对现实。
哪怕只有几个小时,让他逃避一会儿吧。
克莱恩留下他去父母家了,午后回来的便签放在客厅。他想将他们离婚的剩余事宜推后处理。
他需要思考一个合理的安排。毕竟如今他和木绯屿都算是“名人”了。他们的婚姻牵动的是政治场上其他势力的关注。
好在从昨晚开始他的后遗症就莫名其妙消减,现在他能够轻松的思考,而无需忍耐可怕的痛苦。
克莱恩所不知道的是,家门刚刚关上,卧室里的木绯屿就醒了。
仰躺在床上,魔尊望着天花板怔怔问:“他走了?”
昨晚回房后就把自己变回毛绒球的小天道浑身毛毛都耷拉着,看不出正面背面的小黑球从魔尊枕头上滚下来,趴在被面上说:“走了,刚上悬浮车。”
过了几秒,它又道:“车子开走了。”
木绯屿将被子向上扯了扯,翻身闭起眼。
“魔尊,我们以后做什么?”小天道问。
它其实想问他们以后去哪里。
木家回不去,木绯屿在联邦的身份已经“死亡”。木绯屿看起来也不像是乐意待在木家的。
那魔尊能去哪里呢?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离开帝国,去他修炼的那颗无人星球闭关,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如今的一切都成了过去。他自可以去联邦或帝国的任何地方。
木绯屿拥有强大的实力,用法术能解决绝大部分生活问题。他可以辟谷、不睡觉,不必在衣食住行上花费钱财,他可以一穷二白在这个世界生存。
他可以离开克莱恩……
木绯屿猛然掀被坐起,低头注视小天道,“为何在家变为这副模样?”
魔尊在明知故问。
小天道不解道:“我已经不是爸爸的崽了呀。”
它以人形现身,是为了帮魔尊道德绑架克莱恩不离婚啊。
不离婚是因为魔尊需要与克莱恩维持道侣契以借其镇魂。
同心契解,他们不再需要“元熙”了。
小天道软软的摊在被子上,像一只饼。
它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它不再是从法则中诞生的死物,而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它有一个令人尊敬的英雄父亲,父亲很疼爱它。
即使终有一日这份天道意识消散,它也会记住这个梦。
木绯屿的反应却出乎天道意料。
“天道,凡人一生寿元不过百年。”木绯屿装若无意说,“百年岁月,如同指间沙。于天道而言,应更如沧海一粟。”
毛绒球慢慢把自己鼓起来,绒毛张开,变成充气的球。
“魔尊不想离开?”它迟疑问。
“本尊还没离婚!”木绯屿忽然做出激烈反应,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执拗,展露出属于魔修的偏执。近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克莱恩又不是修士,我们没有离婚!”
他从柜子底翻出两年前在联邦领的结婚证€€€€离开联邦时他将这两个小红本带上了,只是克莱恩并不知道。
结婚证上写着蓝佑的名字,木绯屿指尖一动,纸上的文字宛如被无形的手抹去,而后显现为克莱恩€€阿尔克辛几个字。
“魔尊……”小天道有点心慌地飞到木绯屿手边,凑近看了眼结婚证,再去看垂眸沉默的魔尊。“你是不是喜欢上爸爸了?”
木绯屿倏然瞪向它,蹙眉道:“喜欢?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否认了。
十八岁以后就在魔宫渡过了一千年的木绯屿看待爱慕关系始终是偏激、极端的。
这是看过再多爱情偶像剧也无法扭转的偏见。因为是生存经验教导了他这些。任何对爱情的美好歌颂都不能打破他所亲眼见证的过去。
怎么会是爱慕呢?
他怎能像曾经见过的修士那样,用爱慕包裹居心叵测,用喜欢遮掩所有的图谋?
他已经利用过克莱恩了,两年来的每时每刻,他一直将克莱恩当做工具利用。
倘若他再说喜欢,岂不是无耻至极?
木绯屿捧着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都无效的结婚证在床脚地板坐下,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床架的阴影里。
“天道,若不是婚姻关系,他会愿意与本尊做朋友吗?”
心乱如麻的魔尊竟然向不是人的天道寻求意见。
被一个人偏宠的体验真的很美好。
同克莱恩结婚的这两年,魔尊体验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生活。
他可以任性,可以无所事事。不论他做了多少在凡人看来是闯祸的事情,克莱恩都会耐心帮忙处理。
克莱恩从不把他当魔头,在见识过他做的一些事后依然相信他,愿意照顾他。
“是不是太过分了?”木绯屿转头去看小天道。
“为什么说过分?”天道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交朋友是过分的事情吗?我不懂……我不太能理解人类的心思,但爸爸应该是很喜欢魔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