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鱼迷迷糊糊醒了一下,棉垫靠着墙,雨丝被风吹进来,把垫子打湿了大半,连带着詹鱼的袖子也湿了一截。
他站起身,走到棉垫的另一边,那里淋不到雨,蜷缩着睡了过去。
詹鱼睡醒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大片地撒进运动馆里。
如果不是地上那些比昨晚来的时候还要多得多的玻璃碎片,都不会想起,昨晚还下过一场瓢泼大雨。
脑袋昏沉沉的,詹鱼站起身,身体僵硬得像是打了石膏。
“这还没去打包花苗,身子骨就这么差了吗?”詹鱼嗤笑了声,抬头环视一圈,这荒凉的运动馆,有一瞬间像极了梦里那个不见天日的工厂。
叫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临走前,他拍了拍落满灰尘的乒乓球桌,就像是在和认识了很多年的伙伴告别:
“等什么时候你也不在了,这里--我就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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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詹鱼才出现在教室门口。
这节课是英语老师的,她正在给学生讲解这次月考中的阅读题,突然就被一声嘶哑的“报告”打断。
回头去看,教室门口站着的男生身形颀长,有些清瘦,银白色的头发逆着光,就像是从漫画中走出的男主,只不过这位男主的神情倦懒,额发凌乱,看着就像是还没睡醒。
“哟,我们的詹同学这是醒了啊,”英语老师戴着扩音器小蜜蜂,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您还记得今天要上课呢。”
班上的同学没忍住笑出声,但又怕惹小霸王不高兴,只敢低着头压低声音笑。
詹鱼眯了眯眼,大概是睡觉环境太糟糕,他今天总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脑袋也昏沉。
“老师,我这是生病了,”詹鱼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我现在头重脚轻,走路都打飘,还恶心干呕。”
英语老师有些不相信。
“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轻哼一声,“骗我批请假条,结果躲去医务室睡了一下午。”
詹鱼无辜地看着她:“狼来了那是骗了三次,而且我上次确实是不舒服……”
“通宵打游戏熬伤了是吧?”英语老师打断他的自证。
视线扫过他的脸,男生长得白净,五官俊秀,眼梢轻挑,一身矜贵的气质,即便是这富家公子众多的扬城附中也鲜少能找出他这样风骨外貌的人。
说话总是带笑,看着像是个极好相处的,如若不是周一升旗仪式总是上台被检讨的话,这长相是极有欺骗性的,还莫名一些演技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
至少她刚来教这个班的时候就没少被这家伙忽悠。
细细观察了一番,还真让她看出了些不同。
“真不舒服?”英语老师敛眉,詹鱼性子跳脱,说话这么有气无力的还真挺少见,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也骗不了人,“你不会为了骗我,给自己喷辣椒水了吧?”
“怎么可能!”詹鱼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我是这种人?”
“你是。”英语老师非常肯定。
“………”
“那算了,”詹鱼说,“我回座位可以吧?”
看着他走进教室,经过讲台时,男生脚下踉跄了下,所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讲桌,脸色越发苍白,连那头银白色头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没了往日的嚣张。
英语老师被那一下踉跄吓了一跳,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算了,你还是去医务室吧。”顶多就是再被骗一次,反正这家伙就算是在教室也不会学习。
她看了眼教室里,“傅云青,你能陪他去医务室吗?”
要是真病了,有个人照看总是好的,要是没病,以傅云青的性子,也不会帮他跟自己撒谎。
这节课主要就是讲试卷,这张试卷傅云青拿了满分,影响不会太大。
詹鱼愣了下,抬眼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座位的缘故,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脸上,瞳仁颜色有些淡,像是被水散开的墨汁。
傅云青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因为老师的话表现出什么情绪,半晌,他站起身:“好的。”
“老师,我可以陪詹鱼去!”坐在一组的陈博洋高高举起手,两眼发光。
英语老师瞥他一眼,呵呵冷笑两声:“你这一举手,我突然就很怀疑詹鱼是不是真的在骗我了。”
众所周知,詹鱼和陈博洋这几个,天天玩在一起,说是狼狈为奸也不为过。
“………”
讲台上,詹鱼表示无语。
傅云青走到詹鱼身边:“需要我扶你吗?”
詹鱼很有骨气地站直身体,没说话,自顾自往外走,脊背挺得笔直。
看到上一秒还病弱无力,若不经风的詹鱼突然就健步如飞的样子,英语老师嘀咕:“你好歹再多装一会儿啊。”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医务室的门开着,但没有人,保健老师不知道去了哪里。
詹鱼走进去,寻了张床,脱下外套躺下,沉甸甸的脑袋有了支撑,顿时舒服了不少,让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老师不在,等一会儿吧。”傅云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来看。
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校园都非常安静,医务室里阳光兴盛,风轻轻撩动窗帘,时不时偷偷触到男生宽阔的肩膀。
“好学生也会玩手机啊,”詹鱼仰躺着,说话有气无力,双眼微阖,脑袋晕乎乎地难受,“我以为你踏马就会刷题呢。”
自从做了同桌,这人就是天天刷题,每时每刻刷题,跟个不会累,也没有业余爱好的机器人一样。
“我又不是古代来的,”傅云青低着头,动作微顿,他说:“我在用手机看去年的题库。”
詹鱼梗了一下:“………难怪别人都叫你学霸,你不考第一真是天理难容。”
傅云青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收起了手机。
詹鱼就这么躺着,眼尾烧红,唇色寡白,脆弱得像是一张单薄的白纸,一撕就碎。
他不说话,医务室里就格外安静。
就在傅云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哑着声音说:“傅云青,跟我说说……你妈是怎样的一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傅云青微怔。
在他记忆中,眼前的男生似乎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怕是在教导主任面前也是倨傲不服输的,就像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一样张扬。
但许是现在身体确实不舒服,此刻他的身上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脆弱感。
“你为什么想知道?”傅云青问。
詹鱼想了想,偏头去看他,迎着光,眼睛微微眯起:“人家暗恋你,总要了解一下丈母娘好不好相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色很淡,面色惨白,看着下一秒就能昏倒过去,但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
傅云青冷静地站起身:“我回去上课了。”
詹鱼撑着上半身,虚弱地咳咳两声:
“老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一会儿我也就死了,你走吧,省得死相太可怕,吓到你。”
傅云青捏了捏眉心,转身看向他:“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每次说的话都这么不正经,惹人心烦。
詹鱼歪了歪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听甜言蜜语?”
“………”
傅云青叹气,“不是。”
难怪教导主任每次提到这小孩儿都要长叹一口气。
“可是--”詹鱼拉长了音调,笑道:“嘴甜不甜,听了没用,要尝过才知道啊。”
傅云青怔了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耳尖倏地窜上一点红,他有些羞恼:“詹鱼,你别太过分了。”
见人真生气了,詹鱼总算是收敛了些,安抚性地哄了两句:“好好好,我的错,咱们好学生别生气,生气就不帅了。”
傅云青:“………”
“来,跟我说说你妈是什么样的人。”詹鱼生怕把人逗狠了,直接跑了,立刻把话题转开。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傅云青撩起眼皮,眼神有些探究,詹鱼双手撑在脑后,大大咧咧道:“别问原因,不说拉倒。”
傅云青点点头,淡声道:“那我走了。”
???
你是不是玩不起?!
詹鱼一挺身坐起来,起来得太急,脑子嗡地晕了一下,等他缓过来,医务室里已经没了人。
敞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如波浪起伏不定,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竟然走了?”詹鱼不可思议,“这家伙果然没有人性!”
难怪他会落得进厂拧螺丝,不是,是进厂种花的下场,这个冷血又记仇的家伙,脾气比他这个少爷还大。
强行撑着坐了会儿,没等到人回来,詹鱼又躺下了,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不知不觉他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詹鱼皱着眉,偏头躲开,是哪个不长眼的,他现在热得很。
也不知道是他睡得更沉了,还是说话的人走了,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再次清醒过来,是被放学的广播吵醒的。
扬城附中下午放学,广播站都会播放音乐,然后会有播音主持的节目,有时候是散文,诗歌,有时候是歌词赏析。
“鱼哥,你醒啦!”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詹鱼皱起眉,一转头就看到陈博洋的大脸靠过来,他面色一冷:“你敢贴上来,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