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下一秒,只见一个原本在人行道上规规矩矩等着绿灯的年轻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冲向马路中间,一辆迎面驶来的货车刹车不及,径直撞了上去!
“砰€€€€!”
随着一声让人心惊胆战的闷响,车身重重撞到了人身上,年轻人直接被撞飞了十米远。
横飞的血肉溅了一地,人群中响起一片慌乱惊恐的尖叫,司予低骂了两个字,拨开人群向前跑去。
与此同时,事故中心极快地响起了一道低沉但却不容置喙的男声:“所有人退后!任何人不要靠近尸体!”
说话的人是秦夺,但司予没有理会,在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迅速跑到了被撞飞的男生旁边。
倒在血泊里的男生最多只有十八九岁,正是最青春洋溢的年纪,可他的脑浆却流了一地,肢体以一种极不协调的角度扭曲着,血肉模糊,死得彻彻底底。
司予那双深黑的眼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变得狠厉而冰冷,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在四下里迅速搜寻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就在他抬头的下一刻,面前的整个世界突然断电般暗了下去。被迫急停的货车、被撞得惨不忍睹的年轻人和南京路上聚集的人群……周遭一切事物都在须臾间化为乌有。
像是有一块无形的幕布将他与整个真实世界隔开,拉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传来一阵溺水似的嗡嗡声,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视野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虽然过程和想象中有些出入,但至少现在还不算是最糟的结果。司予扫了一眼周围的大致环境,抬起腿,向着不远处的深红剧院走去。
结果没走出多远,就在另一边的岔路上看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司予脚步一顿,忍不住低头哂了一声。
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2章 身份牌
另一侧的秦夺也明显看见了他,面色一沉,径直走了过来。
对方的脚步在他一步之外站定,神情明显是有话要问,司予调笑着率先开口:“好巧啊,这位……似乎与我有着‘不解之缘’的先生。”
“你是故意来这儿的。”秦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先是拿尸块喂猫,又故意进入病毒世界,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予晃了晃手里的身份牌:“我是绿色信号灯呀,你呢?”
秦夺一把捏住了他晃动的手腕:“这儿不是让你乱来的地方。”
“别那么紧张,我并没有打算乱来。”司予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友好,“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我觉得眼下比起闹内讧,更重要的还是齐心协力一起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对不对?”
他说着,手腕不知怎的轻轻一翻,就从秦夺的手里滑了出来:“虽然这位先生似乎对我很防备,但我对你呢,确实是一点儿恶意都没有,不但如此,我可能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秦夺始终盯着他,眉头微皱,一言未发。
司予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笑了笑后,自顾自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份是绿灯。按照常理来说,红灯和绿灯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啊,我想请你先帮我把红灯找出来,可以吗?”
虽然秦夺可以确信面前的人有问题,但有一点对方没有说错:现在确实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他这次来海庄本就是为了处理宿者S07,被卷入病毒世界的多半是些不明情况的普通人,作为病毒协会成员,他得趁着NPC出现前,先把场面控住。
而且很奇怪的是,虽然司予明显是个危险分子,但根据多年进出病毒世界的经验,他的确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任何恶意。
他又警告地瞥了司予一眼,没有吭声,转身向着剧院内走去,打算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来解决这个麻烦。
身后传来司予含笑的声音:“多谢啦,我在门外等你的好消息。”
秦夺没再搭理。
通向深红剧院的路并不长,还没走进剧院的大门,他就听见门内的大厅里传来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
男人拧着眉,一开口就含妈量极高:“妈的,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满脸都写着茫然与恐惧。
男人原地转了几圈,目光看向角落里一个瘦小瑟缩的身影:“我记得你,刚刚就是你开车把人撞死了吧?”
货车司机哆嗦着开口,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男……”
他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结巴个屁呢,老子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货车司机脸色难看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是突然就进来了……”
一旁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别激动啊,我们真的不知道。有话好好说,而且我们也是莫名其妙被带进来的……”
“老子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
男人说着想伸手去抓说话的小伙子,被人从身后一把扯开了。
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骨节清晰,线条凌厉,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见来者个子极高,五官深邃,冷着一张脸往那一站,就让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大厅里终于短暂地安静下来,秦夺这才开口,言简意赅道:“我是特殊机构成员,各位现在被卷入了特殊事件,时间有限,想活着从这里离开就不要内讧,先按照身份牌上的身份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秦夺,身份牌是监控。”
“你他妈……”
男人刚一开口,秦夺的手便在他肩膀上不着痕迹地压了压:“要吵滚出去吵,别浪费别人的时间。”
他说完,没多给男人半个眼神,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牌,以证明公开自己的“身份”是安全的。
片刻的安静后,一个女孩试探着开了口:“我,我叫陈€€€€,身份牌是绳子。我跟她是闺蜜,她叫张书倩。”
被她拉着的女孩点了点头,也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牌:“我拿到的是文件夹,我们刚刚也在车祸现场,那个男生……就摔到了我们面前,然后我们眼前就黑下去了,再亮起来的时候就到了这儿。”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夺一眼:“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还有这张卡片上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夺:“这里你们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区别于现实世界的异世界,这张卡片则代表各位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需要妥善保管。此外,各位的言行需要尽可能地和身份牌上的物品相符合,这点之后我会根据各位的身份信息详细解释。”
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了她们开头,接下来就简单了很多。
之前帮货车司机说话的是司机的表侄子,名叫赵呈,事故发生时就坐在副驾驶。他拿到的身份牌是“法槌”。而货车司机刘寸拿到的则是“女人”。
剩下那个很年轻的男生看上去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他眼眶泛红,神游了一会儿后,才在一旁陈€€€€的提醒下开口道:“我,我叫吴安宇。之前出事的那个男生……是我朋友。”
这句话说完,大厅里顿时安静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刘寸脸色一僵,赶忙苦着脸一个劲地道歉。
吴安宇摇了下头,还算有些理智:“也不能全怪你,是他自己突然冲上去的,我看见了。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冲过去?明明上一秒他还在跟我说话,怎么会……”
他说着,情绪又开始走向崩溃。这时,一道偏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节哀顺变。”
吴安宇红着眼睛抬起头,秦夺正站在对面静静看着自己,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而透过那双仿佛一直笼着雪雾的深灰色眼睛,居然能看出两分真情实感的悲戚。
吴安宇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堪堪被这个眼神钉住,他深吸了一口气,稍作调整后,终于重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我叫吴安宇,我的身份牌是,名牌表。
见所有人都说了,之前骂骂咧咧的男人才不得不开了口,满脸不耐烦道:“王强,货车。”
他边说还边嘀咕道:“什么狗屁玩意儿,好好的人不让当,非得玩个什么货车,过家家上瘾了……”
-
司予靠在剧院门外的墙边,半张脸隐在建筑阴影里,听完众人的陈述,轻轻“啧”了一声。
一来,他没想到这次的身份牌里居然会有“女人”这种指向性不明的词汇;二来,这次的身份牌里,居然只有绿灯,没有红灯。
他垂着眼,还没来得及细想,几乎是卡着众人做完自我介绍的时间,一道脚步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高跟鞋一声声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带着空旷的回响。众人回过头去,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不知何时走进了大厅,而司予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女人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厚重干裂的粉底糊在脸上,纸钱般惨白。
她咧开猩红的嘴角朝众人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透着风:“欢迎各位见证者们来到深红剧院。这次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先跟随我去观众席入座。”
突然被带到了这么个地方,众人的精神状态都并不十分稳定,拿到货车牌的王强听着女人故作玄虚的台词,忍到此刻,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最后那根神经。
他看着NPC因为肢体僵硬而略显诡异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透着光亮的大厅外,啐了一口后,冷笑道:“什么狗屁全息游戏,老子不玩了,爱吓谁吓谁去。”
话刚说完,便听他“唰唰”撕了手里的身份牌,转头要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秦夺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被撕碎的身份牌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其他人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就先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喀、喀啦……
急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随着那阵怪异的声响,王强已经走出好几步的身体突然以一种畸形的姿势定在了原地,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见两秒的卡顿后,他的四肢和脑袋像是缩水了一般,毫无预兆地朝着躯干的方向急剧挤压而去。
地上那张被撕碎的身份牌如同某种预告,王强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开始迅速变得粗糙,生出了纸片般的纹理,同时他的五官和四肢全都扭曲地向中间挤去压扁,内脏破裂的声音听起来像被接连踩爆的葡萄,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被压成了一张血淋淋的厚纸片。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下一秒,只见这张人形厚纸片和刚才那张被撕碎的身份牌一样,从头顶开始,被缓缓向着两侧撕去。
沙沙、沙沙……
伴随着€€人的细响,从两半到四半,最后被撕成了一堆血红色的碎纸片。
而王强被撕开的脸上,甚至还保留着扭曲后的惊恐表情。
剧院的走道里窒息般寂静,良久的死寂后,赵呈哆嗦着放下捂在嘴上的手,颤声问:“他、他他是死、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一个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堆碎纸片,显然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可能性。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女人似乎此刻才听到了动静,终于转过身,疑惑地问:“怎么停住了,亲爱的见证者们?”
赵呈睁大眼睛,指着地上那堆王强碎成的纸片:“他、他……”
女人却像是对面前的一切毫无察觉,恍若未闻地勾起唇角:“别站在原地了,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各位加快脚步。”
她说完就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秦夺低声提醒了一句“跟上”,率先跟上了她的步伐。
这次没人再敢有任何异议,众人咽下即将涌出的呕吐感,不敢再多看地上那两堆纸片一眼,提线木偶似的跟在女人身后,快步走入了放映厅。
-
几乎是他们刚一落座,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屏幕就缓缓亮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空灵而又稚嫩的女童的歌声: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缓慢的童谣飘荡在整个放映厅里,周围的人还处在先前王强的阴影之中,眼神飘忽,面色苍白。
唯有司予双腿交叉,近乎放松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盯着屏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来看文艺电影的。
屏幕上的内容过于抽象,司予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出是几个人形色块在酒桌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