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马赛克,只有背景里闹鬼的歌声和扭曲诡异的笑声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然而一片模糊里,却有一个人的脸异常地清晰。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明明是在酒局这种场合,他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拘谨木讷到了近乎严肃的地步。
镜头慢慢开始晃动,哄笑声越来越大,屏幕上的色块也越来越模糊,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红酒杯摔碎在了地上。
殷红的液体从碎裂的玻璃片间蔓延出来,屏幕上晕开大片大片暗红的色块,盖掉了原本的画面,看得人有些头晕想吐。
先前扭曲的笑声越来越猖狂,混进了凌乱的挣扎和尖叫声,而女童的歌声还在唱€€€€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她越唱越快,越唱越急,最后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叫,流动的暗红色轰然漫布了整块屏幕€€€€
歌声戛然而止。
放映厅里一时没人敢发出动静,只能听见不知道是谁的牙齿在打摆子的声音。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司予,他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地问:“演完了么?”
众人:“……”
敢情看个闹鬼视频把您看困了是吗?
黑衣女人原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似乎想从中得到某种乐趣。听到有人开口询问,只好略显遗憾地开口道:“是的,演出结束了。”
司予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黑衣女人定定看着他,像是被这个对自己毫无畏惧的见证者冒犯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突然笑了起来:“有,当然有。
“亲爱的见证者们,五天后,你们表演的话剧将在此上演。接下来的五天时间,你们可以自由准备演出,房间我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就在二楼,一人一间。
“那么,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她说完,正要离开,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哎呀,”女人蹲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这是谁的身份牌啊?”
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所有人都面色一青€€€€
她拿着的正是几分钟前,被王强撕碎的那张代表“货车”的身份牌。
女人面色怪异地盯着那张身份牌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怨道:“怎么成这样了,都说了要妥善保管的。”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不过……还好我这里有胶带,还可以补救。”
她一面说,一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卷透明胶,随后硬生生撕下一大截,动作粗鲁地将碎成好几片的身份牌重新粘到了一起。
随着她动作的完成,下一刻,放映厅的门口突然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第3章 货车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地朝门口看去,就见三声敲门声后,厚重的大门被一双惨白的手推开,随后一个血红色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上裹满了泛黄的透明胶带,原本四分五裂的部分被重新勉强拼凑到了一起,动作间带着胶带特有的“滋啦”声。而原本已经被压扁了的身体似乎也被人拉回来了一些,裹上胶布后,勉强有了个人样。
他起初背对着所有人,或许是因为胶带裹得太紧而限制了行动,又或许因为畸形的身体行动不便,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僵硬地将放映厅的大门重新合上后,他如同一个不会扭头的人偶般,整个人齐刷刷地转过了身。
滋啦、滋啦。
观众席上的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正面。
司予听到身旁的刘寸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男人穿着王强的衣服,和王强有着一样的身段。
可就和之前视频里的那些人形色块一样,他那张被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脸上,没有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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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人把手里那张粘好的身份卡还给了“王强”,又说了句“祝各位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司予的错觉,他总觉得女人离开前最后看向“王强”的那一眼中,似乎带着某种怨毒的情绪。
而众人看着被胶布粘在一起的“王强”,觉得没人能愉快得起来。
好在“王强”进到放映厅后就又重新安静了下去,挑了个远离众人的角度窝着,不像是打算伤人的样子。
赵呈看看“王强”,又看看秦夺,吞了口口水,有些讨好地问道:“秦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夺的气场太强,而且看上去又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模样,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睛纷纷探照灯般看向了他。
他目光在四下里轻轻一扫,言简意赅:“想要活着离开这里,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保管好自己的身份牌,二是言行举止必须和自己身份牌上的‘身份’相符。此外,见证者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还原出这个世界的故事剧情,并以特定的方式呈现出来。
“刚刚NPC说,五天后我们要表演话剧,那么这次的规定时间应该就是五天,而呈现方式,则是话剧。”
陈€€€€有些害怕地问了一句:“那要是……五天后我们没能还原出故事剧情呢?会怎么样?”
秦夺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会死。”
放映厅里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旁的赵呈弱弱地举了下手:“秦哥,我能问一句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现在再和这群人解释病毒协会,未免太过麻烦,秦夺掐头去尾,只解释道:“我不是第一次被卷进异世界。”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睛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光€€€€既然有人活着从这种鬼地方出去过,那就说明他们并非一点希望也没有。
“可是……”陈€€€€问出了关键点,“我们拿到的身份牌几乎都是绳子、文件夹之类的东西,要怎么扮演才不会ooc呢?”
“ooc”的意思就是人的行为举止不符合角色本身,但要让一个人去符合这些物品,听上去本就天方夜谭。
大概是察觉到了秦夺的不耐烦,司予终于良心发现了一次,没再坐在一旁看热闹。
他悠悠开口,好听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唔,我猜,我们需要扮演的应该并不是物体本身,而是物体背后的象征意义吧?”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司予眨了眨眼,继续道:“比如说呢,监控的象征意义是监视、记录,那么这位秦夺先生要做的,应该就是将眼前看见的一切记录下来。而那边那位……裂开了的‘货车’先生,则象征着交通运输工具,大概率要帮我们传送东西。”
提起王强,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有司予面色如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弯起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之前来晚了,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叫司予,身份是绿色信号灯。”
他说着,看向了秦夺:“秦先生,我刚才说的对吗?”
秦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漠然地点了下头,接道:“现在看来,我们之中最容易ooc的其实是‘女人’,因为人类的可能性太多,指向性太弱;其次是绳子,绳子的用途太广泛,一时间不好确定。”
他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说,就被司予抢去了话头:“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个想法。我的身份牌是绿灯,象征着允许,很容易扮演。我自诩演技不错,不知道刘先生或者陈小姐,你们有没有谁有意愿跟我交换一下/身份牌呢?”
秦夺意外地看了司予一眼,没想到这个“危险分子”会那么好心。随后率先开口道:“‘女人’跟我换。”
毕竟“女人”这张身份牌比“绳子”未知度更高,也更容易ooc。
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牌,又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有些犹豫。
一来她并不确定身份牌是不是真的可以交换,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秦夺没有告诉她的陷阱;二来,要是她手里这张身份牌真的更危险,那秦夺和司予好心帮她,会不会反而被这张牌给害了。
刘寸也不想把自己手里的身份牌换出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在这种地方。在他看来,没有人会好心到愿意替别人去死,这两个人这么积极地想要跟他换身份牌,肯定有问题。
毕竟他手里这张身份牌可是在场唯一的“人”,比其他那些天马行空的玩意儿好演多了。
女人么,不就说话掐着嗓子,走路扭两步的事儿。
见他们两人犹豫不决,司予也不打算强求。他们进来时外面正是黄昏,虽然剧院里看不到屋外,但也能猜出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正想说不行的话就先回房间吧,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声,像是某种被粘住的东西想要强行运作。
“嘶啦……喀啦……”
司予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几米之外一直没有动静的“王强”突然发了疯一般,直挺挺地朝一旁的张书倩撞了过来!
尽管身体已经缩水严重,但“王强”的动作却一反常态地无比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秦夺一把拉开张书倩,下一瞬就见“王强”狠狠朝着刚刚她站的地方冲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径直砸到了墙上!
墙上的白/粉簌簌掉落,“王强”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额头已经撞烂了墙面,一缕缕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往下淌。
他那张被胶带裹起来的、仿佛被擦去了五官的脸已经陷进墙里、被砸得稀烂,可他居然还没有停下,扭动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似乎还想再撞一次。
然而还没来得及把那颗脑袋从墙里拔/出来,就被秦夺直接一记手刀从后颈处劈晕了过去。
直到确认“王强”没了动静,张书倩才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怪物,声音发颤:“他……他这是怎么了?”
司予那对秀净的眉毛难得地拧了起来:“……刚刚我的推测出错了。”
货车除了交通运输工具之外,还有一重用途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杀人凶器。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不是你的问题。”
司予回过头,见秦夺站在一旁:“货车能撞人致死不属于常理推断,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应该和车祸有关。”
他说着,弯下腰去,拖麻袋一般拎起“王强”的后衣领:“先找个房间把这‘货车’锁起来吧,以防他一会儿又暴起伤人。”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王强”往外走,走到放映厅门口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眸光微沉:“对了,我之前介绍规则时有一点忘记说了€€€€见证者之间禁止自相残杀,否则,你可能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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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二楼有不少空着的单人间,应该就是之前的黑衣女人为他们“准备”的。
秦夺随便找了个房间,把“王强”往里一扔后反锁了房门。
二楼的走道昏暗狭长,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两盏灯之间的间隔很长,十盏灯里还有九盏是坏的,接触不良似的忽闪忽灭,比直接黑下去还€€人。
除了位置,这里的每一个房间的布局和摆设都一模一样。众人站在楼梯口,合计了一下后,为了让吴安宇符合其“名牌表”身份牌所象征的金钱与权利,决定让他第一个选房间。
走廊墙上挂钟的时针一点点向九靠近,吴安宇选好房间,一边符合身份地假装嫌弃着这里的房间又破又小,一边走了进去。
剩下的人也都随机分配好后,秦夺特意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提高警惕”,大家便各自回了房间。
司予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前端,和关着“王强”的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房间里和走廊上都铺着一层厚实的地毯,脚踩上去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片寂静里,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司予抬起眼,听到秦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可以进来么?”
他早就猜到对方会来找自己,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给人开了门。
司予自己个子并不矮,但或许是骨肉纤薄的缘故,并不能够像秦夺那样带给人压迫感。
他悠然舒适地往床边一坐,像是完全把这儿当作了自己家:“随便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