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大槐树下。
司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大约几分钟的寂静后,他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响。
“……彼极乐界,无量功德,具足庄严。永无众苦、诸难、恶趣、魔恼之名。亦无四时、寒暑、雨冥之异……”
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语速极快,像是铁锹刮在生了锈的金属上,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司予凝神听了一会儿,听出那个女人是在诵经。
《无量寿经》。
《无量寿经》中描述了一个西方极乐世界,那里气候宜人,景色秀美,没有生老病死,也没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尽善尽美,极乐无边。到那里的众生,都能超脱八苦轮回。
女人念得十分虔诚熟练,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然而超度亡魂念的经文一般都是《往生咒》或者《地藏经》,念《无量寿经》的并不多。联想到坟堆后的那棵大槐树,司予脑子里某根弦轻轻一拨,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司予甚至想躺下去睡一觉的时候,女人终于念完了经文。
空气里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那女人念完经文,却依旧没有立刻离去,也不知道究竟干了什么。司予等得好奇而又无聊,一边懒洋洋地打呵欠,一边随手从地上薅了根草,开始上下翻飞地编着什么东西。
他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身旁的秦夺,一心一意地编着手里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他手里的东西终于编好了,与此同时,远处的槐树下,女人沉重的脚步声终于也响了起来。
那声音沉重而又缓慢,但好在确确实实越来越远。
黑裙女人走了。
€€€€除了全员ooc和无法推测出正确的世界线,病毒世界里没有解不开的必死局,毕竟宿者在被SOS病毒感染前,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们挖坟的行为或许会惹怒黑裙女人,但现在看来,只要他们及时停手逃离现场,或者说只要没有对尸体造成切实的影响,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至少黑裙女人不会执着于抓到并惩罚挖坟的人,她急匆匆地赶下来,似乎更多地还是为了安抚亡灵。
而经过刚刚这一出试探,司予已经可以确定,他挖坟的行为之所以会触怒黑裙女人,也是因为他们打扰了逝者的安息。
否则的话,她不至于在司予刚开始动手没多久就下来阻止,也就不用念那段《无量寿经》了。
司予回过头,正打算跟秦夺交换自己的想法,就发现对方目光深沉,眉心微蹙,正以一种微妙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旷野上的芦花洁白静谧,两人的呼吸声重新在芦苇荡响起,像是一段静谧而纠葛的合奏。
片刻后,秦夺反握住他的手腕,司予手里刚编好的东西不慎掉进了草丛,随后他听到秦夺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第10章 怪物边缘
芦苇荡间没有起风,天色仍是一成不变的昏暗。
司予和他对视几秒,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怎么,秦先生之前还说我自作多情,那么快就又套起近乎了?”
秦夺看着他的眼睛,从这句话中,居然什么东西都摸不出来。
那双眼睛太深了,司予说话又一向真假参半,秦夺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掩饰什么,还是真的对自己毫无印象,借此调笑而已。
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走吧,”他毫无过渡地转移了话题,抬腿就往剧院的方向走去,“该回去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剧院深红色建筑的轮廓越发清晰,那股压抑可怖的氛围也越发逼近。
不过刚刚这一通下来并非毫无收获,司予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进入三楼的房间。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秦夺配合。
他偏过头,语气带笑地开口道:“话说起来,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拿到三楼房间里最关键的线索。”
秦夺脚步一顿,看向司予的眼神里,忽多了两分微妙而不可捉摸的东西。
他刚刚正想说自己想到了办法,就被司予率先开口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司予敏感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秦夺微不可察地哂了一下,“什么想法,说说看。”
-
半小时前,剧院一楼餐厅里。
刘寸中午吃过饭就说他肚子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因此眼下餐厅里只有四个人。
陈€€€€回头向外看了第不知道多少眼,有些担心地问:“他们出去了多久了啊?”
赵呈安慰道:“别慌别慌,我感觉也就不到一个小时,那俩哥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书倩也跟着说:“是啊€€€€,你别担心,我们再等等。”
几人正说话间,外面似乎传来了一串快速而沉重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像是重物快速敲打在地面上。
声音回响在本就阴森森的剧院内,吴安宇脸色一白,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听到了。”
“我、我也……”
“那是什么声音啊?”
陈€€€€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一头冷汗地说:“我觉得……有、有点像是下楼梯的脚步声。”
她话音未落,那脚步声已经奔到了一楼,直直地朝着餐厅的方向来了。
一群人像是被吓坏了的瘟鸡,颤抖着身子缩到一起。
“她她她她来了怎怎怎怎么办?!”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在想会不会……她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难道是……?!”
剧院餐厅是开放式大门,入口和走廊连在一起,十分开阔。
众人缩在角落里,前面是一排只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实则屁也挡不住的椅子,随着那鼓点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目光一同向外瞟去,刚好看到黑裙女人一阵风似的从餐厅门口冲了过去。
她那本就白得吓人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到了极致,嘴角下垂,先前面对见证者时所有的假笑都消失不见,要不是手上没家伙,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提刀去砍人的。
众人都竭尽所能地又往角落里缩了一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而女人并没有往他们的方向看哪怕半眼,只急匆匆奔着门外去了。
确认她走远后,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听到赵呈颤抖着嗓子说:“她、她不会出去找秦哥他们了吧……”
众人面色一变,陈€€€€一个激灵,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身后的张书倩一把拉住了她:“€€€€,你去干嘛?!”
陈€€€€面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我得出去看看,昨晚司予救了我,我现在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张书倩拉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哀求,担心她一旦去了就回不来了,却也真的说不出让她别去的话。
犹豫片刻后,却听到吴安宇咬了下嘴唇,也说:“我……我也一起去!”
张书倩知道自己劝不住闺蜜,心一横,正想说她也去,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让人有些意外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冷静点!”
所有人都回过了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谁都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是从赵呈嘴里出来的。
见大家都转过头看向自己,赵呈刚刚鼓起的底气瞬间又没那么足了,有些尴尬地伸手在鼻尖上蹭了一下。
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在学校里也一直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家境一般,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运动也一般。他不像司哥和秦哥那么厉害,遇事从容不迫,但他记得秦哥说过,他是“法槌”,得有自己的判断力。
眼下秦哥和司哥都不在,作为“法槌”的他,一定得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环顾了一圈,略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秦哥和司哥那么厉害,我觉得……那个女NPC,八成是他们故意引下去的也不好说。”
他说着吞了口口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继续分析道:“你们看,刚刚那个女人看起来那么生气,一定是因为司哥和秦哥做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但他们俩那么牛逼,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踩NPC的雷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我就是觉得,我们要是贸然出去,可能会打乱他们的计划,或者可能还要连累他们保护我们,他们本来可以自保的……而且秦哥不是说了吗,让我们待在剧院里不要出去,我怕我们擅自行动,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说完,眼珠子不安地滴溜溜转着,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在他的话已经让众人都冷静了下来。
片刻后,陈€€€€率先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刚才是我冲动了。”
一旁的张书倩松了口气。
像是从这句认同中又得到了一些勇气,赵呈深吸了口气,补充道:“我们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要是十分钟后他们还没有回来,或者外面真的有什么动静……那就由我和吴安宇两个男生出去看看情况吧。”
吴安宇举了一下手:“我没意见。”
两个女孩也举起了手:“……好吧。”
赵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脑袋:“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啊。”
这十分钟过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陈€€€€无数次试图透过被封死的窗户往外看,然而除了一片薄雾和枯黄的草,什么也看不到。
赵呈甚至磕磕绊绊地念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据说可以保平安的经文,还拉上了吴安宇和张书倩和他一起念。
餐厅里咿咿嗡嗡一片念经的声音,就在众人都快坐不住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了动静。
赵呈一刻也等不及,直挺挺就冲了出去,然而在看清了进来的是谁后,一个刹车不及€€€€
险些脸贴脸撞到了黑裙NPC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人齐齐止住脚步,吓得面色惨白。
这样和黑裙女人近距离一接触,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越发有冲击力了,赵呈连连退后了几步,哆嗦着嘴唇,堪堪稳住自己没有一屁股坐下去:“你、你你……”
他宛如被见到司予的吴安宇附体了一般,“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黑裙女人明显心情不太好,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无礼的见证者,注意你们冒犯的行为!”
赵呈张口结舌,又开始“我我我”了起来。
黑裙女人瞪了他一眼,余光又扫向其他人,没再搭理任何人,扭头走了。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