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去了。”秦夺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睛,“毕竟你自己也刚刚说了,你是个危险分子。”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个三楼,我还真就非去不可。”
“巧了,我也是。”
他们二人就这样久久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司予坐在床边,懒懒打了个呵欠。
他似乎有些困了,又可能是明白他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对视半晌后,终于率先做出了让步。
“要不这样吧。”他看着秦夺,提了个新方案,“明天我们俩一起上三楼去,就跟今天下午一样,我负责敲门,门一开你就拿着绳子把那个女人绑起来,然后我再干脆一点,直接把她敲晕。这样一来,整个三楼我们就可以想怎么搜就怎么搜了,好不好?”
“噼啪”一声轻响,老旧的钨丝电灯泡接触不良地闪跳两下。司予深黑的眉眼浸在橙黄昏暗的光线里,薄唇微勾,一眼看过去,莫名有两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秦夺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疯子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秦夺,如果秦夺执意要去三楼,那么他也真的打算这么做。
两人目光相接,又是几秒的沉默后,秦夺终于败下阵来,同意了司予去三楼,他去大槐树下吸引女人注意力的提议。
他确实疯不过司予,也不想知道他们要是真的把黑裙女人也绑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秦夺已经确认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黑裙女人就是这个病毒世界的主人,宿者S07。
别的NPC也就算了,要是真的惹急了世界的主人,他们想要还原世界线剧情通关,可能会变得难如登天。
即便司予拿的“绳子”是张凶器牌,作为世界主人的宿者,也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必然会因为触犯世界法则而死无全尸。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司予提出的新方案居然有过一丝心动。
秦夺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生出的荒唐想法摇了出去,短促笑了一声。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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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拉锯最后以司予的胜利告终,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司予贴在201房间的木门后,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像一只潜伏在暗处,时刻准备着猎杀的猫科动物。
这会儿秦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听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楼道间不出意料地传来了黑裙女人气急败坏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余音消失在一楼转角,就是现在!
201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司予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楼道,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半分钟后,一道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剧院三楼。
司予站在最靠里的那个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铁丝,熟练地对着锁芯鼓捣了两下后,“咔嗒”一声,门开了。
进门前,他低头看了一眼门口地上摆着的蜡烛,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就弯腰拿了起来。
房间内一片漆黑,除了面前一小块被蜡烛照亮的区域外,其他地方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从房间深处传出。
地上没铺毯子,脚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司予端着蜡烛往里走了两步,透过蜡烛的微光,依稀可以看出墙上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大,却似乎很密集,密密麻麻镶满了司予视线可以触及到的墙面。
他心头本能地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暗处里躲着什么东西,正无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顶着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司予抬腿往房间内走去,路过女人的床边时,无意间在床头柜上扫到了一个眼熟的轮廓。
他端着蜡烛凑近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个跟他房间里同款的台灯,因为长期无人使用,灯座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记得昨晚秦夺专门说过,黑裙女人在黑暗中同样是不能视物的。可这个女人自己居住的房间却这样漆黑一片,除非她诚心跟自己过不去,否则的话一定有什么特殊理由。
更何况这个房间里明明是有照明工具的。
她为什么不开灯?
……或者说,她为什么不敢开灯?
是怕灯光会引来什么东西,还是怕开灯后会看到什么东西?
总之不管是什么,试一试就有结果了。
司予可能是天生比别人多一个胆子,思及此,当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台灯的按钮。
“滋啦”两声电流音后,台灯接触不良地闪了两下,随后昏黄的光线亮起,潮水般笼住整个房间。
司予掀起眼皮,向着窥视感来源的墙面看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墙上的东西。
女人不敢按开的台灯、黑暗中如影随形的窥视感、房间里扑鼻而来的腥臭味……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清澈的、浑浊的、黑白分明的、布满血丝的……正对床尾的那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的眼睛。
第13章 合照
秦夺挖了两下坟,见窗户后贴着的的黑裙女人不见了,便悠悠停了手,站在原地开始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他就如愿以偿地和怒气冲冲赶下来的黑裙女人撞了个正着。
黑裙女人见他肩背自然笔挺地站在大槐树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已经在思考着一会儿可以怎样手撕了他:“无礼的见证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夺抬起眼,看着气得满眼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吞活人的黑裙女人,居然还先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才四平八稳地解释道:“如您所见,挖坟。”
黑裙女人:“……”
我又不是瞎子,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这个?!
她冲上前去,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狠狠推了秦夺一把:“滚开!你给我离那两座坟远点!”
“为什么?”秦夺好整以暇地问。
“什么为什么!”女人愤怒地吼道,“没有为什么!滚!给我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秦夺岿然不动,片刻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疯狂的言行:“这两座坟里,埋着对您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女人动作一僵,蓦地沉默了下去。
她阴鸷地盯着秦夺,既没再继续推他,也没有再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位见证者,你越界了。”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了手,秦夺本能地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感,抢在女人有所行动前再次开口:“您应该听说过吧?死后埋在大槐树下的人,灵魂会被困于此地,无法转世投胎。我之所以挖坟,就是希望他们能离开这个地方,早日超生。”
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女人阴森诡谲的笑容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秦夺,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许端倪,以判断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秦夺的眼神太过认真,语气又太过冷淡,她实在判断不出。
不过看在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话的份上,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和你没有关系,不该操心的事不要插手,你们只需要好好筹备明天的话剧演出就行!”
秦夺寸步不让,意有所指地答道:“可是我认为这两座坟和明天的话剧演出息息相关,我们希望能够尽量完善我们的剧本。”
“所以,”他略一颔首,“既然是对您而言重要的人,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埋在这儿呢?”
秦夺本以为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得到答案的,没想到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颗无机质一般的眼球微微一动,突然掩面笑了起来。
那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冰冷得像是从地狱最底层开出的花。可是很莫名地,这四天以来,居然只有在此时此刻,秦夺觉得面前这个一身黑裙的女人还活着。
她神经质地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才抬起头来看着秦夺,低声问道:“你以为每个人都想转世投胎吗?
“不能转世投胎,这有什么不好?
“永世不得超生,这有什么不好?
“就一直和我一起待在这儿,这有什么不好?
“只有留在这儿,我才能保护他们,才能不让他们受伤,才能不让他们再次离开我……”
她的语气一句胜一句的急促,眼神里逐渐染上怨毒,说到最后,甚至隐隐有了两分魔怔的意味。
秦夺本来就是来拖延时间的,自然只会选择冷眼旁观,没有打断她的发疯。
女人就这样盯着面前的坟堆怔然了好一会儿,良久,她闭上眼睛,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失控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算了,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她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上上下下看了秦夺几圈,冷哼一声,换了个话茬,“总之别想着再动这两堆坟了。你要真还有点良心,就来和我一起念经,也算弥补你刚刚犯下的错!”
秦夺心安理得地一摊手:“我不会。”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充满责备,就差没在脸上写一句“连念经都不会,还敢动我的坟!”
最终,她朝秦夺丢下了一句:“那你就跪在一边诚心悔过吧!”
秦夺大概是真的对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留恋了,他垂眼看着这两座坟堆,卡着女人即将开始念经的时间,淡淡开了口:“抱歉,可是我的膝盖受过伤,跪不下去。”
这一次,女人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先前秦夺那两句看似好心的话让她暂时不想对这个见证者动手,并且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蛮横无理的见证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重重推了秦夺一把后,就转身跪到了坟前,虔诚地低下了头,没再搭理他。
开始念经前,秦夺似乎听到她俯下/身,对着那两堆坟低声说了句什么。可惜秦夺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站得略远了些,又加之女人的声音实在过于粗砺沙哑,他并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
他见女人低着头,闭着眼,念经念得十分认真,于是不声不响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女人的斜后方,垂下眼,装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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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目光从墙上那些眼睛上一一扫过,越看,喉咙里那股压不下去的反胃感就越严重。
他可以确定,那些都是真实的人类的眼睛。
他摁着眉心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强行把目光移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这个房间大得出奇,比二楼的三四个房间加在一起还要大。然而尽管如此,从房间西南角传来的那股腐臭味依然浓郁得怎么也化不开。
目光投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司予真真切切地后悔来三楼找线索了。
€€€€那个角落里堆积着数不清的尸骸,男女老少皆有。有的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而有的还十分新鲜,连身上的血迹都还没风干成近乎黑色的暗红。
而那些尚未腐烂得太厉害的尸体,百分之八十都有着相同的死状:
他们中的大多数,脖颈上都有一道极深的勒痕,几乎已经陷入了血肉之中;而颈部和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身上撞击伤的痕迹十分明显。
赫然是之前出现在他们房间内的那两具尸体的死状结合体。
除此之外,这些尸体还有另外两个鲜明的共同点:
和之前出现过的那些恐怖NPC一样,他们都没有脸。
并且他们的左手手腕上,都戴着一块名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