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坏了,你一个人不行的。几楼?”
“电梯坏了?”
真是倒霉到家了。
男人点点头,打开了公寓楼下的单元门,头一偏,示意春河先走。
“……谢谢。”
刚刚那些自言自语一定是被听到了。春河耳根发烫,一缕红霞从毛线帽边缘露出来,几乎延伸到下颌。
“刚搬进来?”男人随意地问。公寓的单元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是的。真抱歉啊,这个时间搬家,会很打扰吧?我会明天再开始收拾的,今晚也会尽量放轻声音。”春河说。
“嗯。”男人反应冷淡,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为什么这么晚搬家,也不在意他可能发出的噪音。
春河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种时候人们一般不都会说这么晚搬家辛苦了,或者谢谢您的体贴之类的话吗?
两人提着行李一前一后走进了稍显狭小的楼梯间。春河开口问道:“那个……请问……”
他想打破沉默,顺便问问这里垃圾分类的规则有没有什么不同,却听男人开口道:“这是公寓的神仙。”
“……什么?”
男人伸手指了指窗台上一个很小的陶瓷摆件,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着那小物件低下了头:“大人,抱歉这么晚打扰到您啊。”
说完他回头看着春河,理所当然地说:“每个公寓都有守护神的,不是吗?”
春河站在楼梯上,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上走了。
“好像……也不是每个都有。”
“神像每个楼层都有摆放。这位大人很好相处,而且几乎有求必应,对他说的愿望都会实现。”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或许你今晚可以许愿所有东西自动归置好。”
“……唔。”
这是……这个社区的人的幽默感吗?
那个所谓的神像不过是只卡通的,憨态可掬的猫的形象。春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应该这么说吗?可是眼前的男人好像真的对这个所谓的神仙态度很敬重,如果刚一见面就冒犯了人家的信仰也太过分了……
“但是……每层楼放一样的摆件……不会给走楼梯的人造成误解吗?”春河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夜里的话……不熟悉公寓的人会觉得像鬼打墙一样可怕吧?”
“每层楼的神明大人都穿着不同的衣服。”男人解释道。
“哎?是这样吗?”
又上了两层楼,春河朝窗台望去,果然又看到了陶瓷摆件,果然颜色和之前的不同些。春河凑近一看,忽然间惊讶得要跳起来:“这是和泗大人!”
“是《冬月的最后一天》里的和泗大人!”春河说,“难道说这个公寓里也有人喜欢十野的漫画吗?”
男人走在他前面,闻言回过头来,眉间透出点惊诧:“你知道十野?”
春河用力地点点头:“十野是我最喜欢的漫画家!”
眼前那张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忽然透出点笑意。
“最喜欢?最喜欢是有多喜欢?”
“十九岁以来……”
也许因为深夜里人心神疲惫,容易放松戒备,也许因为埋藏太久,那个愿望刚见得一点天日,就不甘寂寞似的忽然从心里一路狂奔来到了舌尖,很快暴露在了凉的空气里。
“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和十野酱结婚。”春河脱口而出。
男人明显顿了一顿。
“和十野……?抱歉我没听清楚。十野……酱?”
那句话说完,春河自己也是一愣,他换了个称呼,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和十野老师结婚。”
男人似乎呼吸停滞了一秒,然后他忽然毕恭毕敬地对窗台上的和泗大人鞠了一躬:“请您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哎?”春河本来并不相信什么守护神,此时却忽然也跟着认真起来,他急急忙忙向前走了一步,也对着陶瓷摆件说:“请……请务必要听到啊!”
男人已经快几步上了楼。他把春河的箱子放在了地上:“四楼到了,再见。”
说完他就一闪身进了一扇门,又“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哎?!”
真是奇怪的人啊……虽然很热心……但是还是很奇怪的人。
“谢谢……”春河对着空气说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那男人匆忙间好像掉下了什么东西。春河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塔罗牌。
“月亮牌……是喜欢占卜的人吗?”春河自言自语道。
上楼之后,他看着那扇不久前刚关上的门,又确认了一下自己钥匙上的门牌号。
原来这个怪人……和他住隔壁啊。
春河进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公寓和他之前看房的时候一样,装修简单,该有的东西都有,但也没有什么令人惊喜之处,只是个能落脚的地方。
春河收拾出床铺就打算匆匆洗澡睡觉了。
就在准备关灯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只行李箱没拉严实的拉链里露出一个毛绒的耳朵。
那也是和泗大人。是他好几年前买的玩偶了。
搬家的时候他犹豫要不要丢掉到了新家再重新买一个,但又觉得这只猫被留下的样子实在可怜。到了最后他还是把和十野有关的东西全部带来了,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倒是扔掉不少。春河坐了起来,微微把箱子打开一角,拉着耳朵把那个小家伙从箱子里扯了出来。
这个毛绒的和泗大人做工精良,完全就是楼梯间里那个陶瓷摆件的放大版。
在原先的家里,春河只是把玩偶放在沙发上。可这时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刚刚那个怪人。像被感染似的,他忽然双手合十,学着那人的样子朝玩偶作了个揖。
“明天还要上班啊。请给我一点力量吧……和泗大人。”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公寓房间变得像个漏风的破布口袋。深秋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猛灌进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令人觉得有种穷苦的清寒。
被围巾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坐在书桌前,用圆珠笔戳了一下桌面,随后在本子上写下了一行字:
“在如花似玉的三十三岁,遇见了变态。”
写完他就合上了本子,像从椅子上掉落一般仰面躺在了地板上。帽子被他拿在手里,放在胸前,好像他在优雅地冲着天花板行礼似的。
本子的封皮上用毛笔写着三个小字:“回忆录。”
男人把一只手插进口袋,好像对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忽然感到惊讶,他顿了顿才把手拿出来。修长的手指间多了一张塔罗牌。
他手指微微一动,牌面右下角用黑色中性笔写的两个不明显的小字就露了出来:坏人。
男人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好人牌被弄丢了啊……”
他凌乱的黑发落在地板上,映衬得皮肤几近苍白。整个人给人感觉轻飘飘的,甚至像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
窗外的风似乎也觉出这一点,它们势力鬼一般不再对这个人保持尊敬,争前恐后地钻进来,霸道地把书桌上的本子从头翻到尾。
但它们注定要失望。因为许多页都只写了相同的句子。
“今天也很想静静地死掉啊。”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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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春河强打着精神出了门。
“希望电梯已经修好了啊。”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踩进皮鞋里,末了又眯着眼睛对着昨晚匆忙拿出来的毛绒玩具说了一句,“和泗大人,我出门了。”
那天天气很好,看到电梯正常运转,春河松了口气。
可是那点庆幸还没落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就直接愣在了原地。小小的一个方盒子已经挤满了人,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大早的电梯就这么拥挤吗?!他还特意提前了一些出门的。
“不好意思……”
春海一边道歉,一边站了进去,然后就尽量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眼前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身边的人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手里的购物袋碰到了他的手肘。
“抱歉。”那人说。
“没关系的。”春海连忙摆摆手。这时他看见那只购物袋的主人正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帽子一角露出的头发已经花白了。
原来这就是昨晚帮他提了箱子的热心邻居吗?原来是个大叔啊。昨晚他还以为是个年轻人。
半夜里爬树的大叔……春河更加觉得这个社区不可久留。但是人家毕竟帮助了他。
“啊……那个……”
话一出口,春河又觉得电梯里说话太打扰其他人,便有些迟疑。
“哦?怎么了吗?”那个大叔问道。
这下子整个电梯的人都看了过来。
春海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真的很感谢您昨晚帮我搬东西啊。您的身体真好啊。”
“哎?昨晚?”
“是啊,都已经是凌晨了,真是太麻烦您了。”
那位大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臂上就被旁边的女人拍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电梯里简直像有回响。
“你还说没有偷偷出去喝酒!怪不得我在家里一大早就闻到酒气。”
“没有的事啊,我昨晚一直在家里睡觉啊。”那位大叔慌张地解释着,一边又看向春河,“年轻人你不要乱说话啊……”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春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那位大叔直接被妻子推了出去。
“还在狡辩!人家刚刚搬进来,怎么可能撒谎!”
“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大叔慌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