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台阶的时候,江屿眠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乱动,林鹤书的脚步比平时慢,但走得很稳,呼吸也平稳,看起来不是很费力。
江屿眠放下心,抱着他的脖子,两条腿渐渐开始不安分地晃。
“别动。”林鹤书低声道。
在人背上呆着,江少爷还是很乖的,又伏下|身,贴着他的颈背小声说话。
刚下过雨,天还有点凉,林鹤书的耳朵也凉凉的,江屿眠偶尔擦过,触感很分明,一个小花苞扑簌落下,掉在林鹤书的发顶,江屿眠伸手藏进了袖子里。
林鹤书偏了一下头:“你在干什么?”
“你头上有朵花。”
林鹤书扫了眼路边的藤爬植物:“是金银花。”
“哦,”江屿眠应了声,又往下靠,埋头嗅了嗅,像是在自语,“怎么没有药味了?”
“最近没有去药房煎药。”
江屿眠才知道原来他身上的药味是那么来的。
“林鹤书。”
“嗯。”
“林鹤书。”
林鹤书没再应。
“林鹤书,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
“好不好,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林鹤书就说话了:“那边有人。”
江屿眠抬头看过去,是年级主任,也教他们政治,但他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年级主任挂了电话,没走两部看见那边两个学生一个背一个的,他走近一看,还有一个是11班的班长:“这怎么了?”
他往江屿眠的腿上看,不过江屿眠穿着长裤,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江屿眠在林鹤书之前开口:“脚崴了,班长背我去医务室。”
医务室原本离操场不远,但林鹤书根本没往那头走,从这里过去倒是要穿过大半个学校了。好在主任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出发的,只当是江屿眠运气不好,就在这儿伤了。
他看看林鹤书,有点发愁:“这到医务室挺远的,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吧。”
江屿眠才不想,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跟林鹤书独处,还离得那么近,来个电灯泡算怎么回事儿?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远远看见就该下来的,多赖那么一会儿得不偿失了。
他有点想下来,动了一下,林鹤书说:“我给他看过了,我们去教室。您有事儿就去忙,这边不用担心。”
林鹤书家学渊源学校里老师都知道,年段长相信他的判断,没有纠结不需要去医务室和要人背之间的矛盾,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一方面是江家幼子不容闪失,另一方面,林鹤书个子虽然高,也不过十八岁,背个同龄人走肯定吃力,给他们状元苗子累到就不好了。
但他也真是有事儿急着走,正犯难呢,忽然远远听见了笑闹声,当即就气聚丹田喊了一声:“那边的,哪个班的?”
小路另一头吵吵嚷嚷几个学生立刻老实下来了,球也不运了,捧在手里走过来,年级主任一看也都是11班的,心里有了计较,但还是板着脸:“体育课怎么到这里来?”
“球场那边没空位,体育馆今天又没开,我们到老球场玩。”
老球场就是现在的停车场,水泥地浇出来的,有篮筐,但是早就废弃不用,平时不检修,地面也糙。主任眉头一拧:“打球就在球场好好打,不要去老球场,那边现在全是车位,来来往往的出事怎么办?”
体委嘻嘻哈哈的,年级主任平时给他们上课,来往多,学生相对没那么怕他,笑着连声说:“下次一定。”
“班长跟眠哥怎么在这?”
江屿眠在主任训话的时候就从林鹤书背上下来了,这会儿正搭着他的肩懒懒站着。年级主任见状说:“正好你们人多,江屿眠脚崴了,你们一块儿送他回教室。”
几个人立刻拍胸脯打包票说保证完成任务。几个大小伙子在,加上林鹤书,年级主任放心了,叮嘱道:“那你们小心点。”
他夹着公文包匆匆离开,身材最壮的体委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肩:“来,眠哥,也别搀不搀了,我背你走。”
边上几个一块儿打球的都起哄看热闹,江屿眠从林鹤书身上起来:“背什么背,打球去。”
???
这里是去老球场最近的路,几个人自动脑补出他俩也去打球,但是路上遇到年级主任,于是临时演了场戏。
体委:“牛啊班长。”
林鹤书:。
江屿眠不太跟他们一块儿打球,他对气味很敏感,非常排斥别人身上的汗味,也就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愿意下场玩儿。
四个人加上江屿眠跟林鹤书正好打三三,他们分队都很随意,要么自己选,选不好就猜拳,江屿眠头一个说:“我要在班长对面。”
剩下的人也很快分配好,江屿眠如愿在林鹤书对面,他基本不管投篮,死命防着林鹤书,林鹤书也没客气,打了半节课,林鹤书只进了一个球,江屿眠一个都没进。
下课铃响的时候,最后一个球,林鹤书在篮下起跳,江屿眠也跟着跳起来,伸手去拦,没拦住。他忘了自己的脚踝刚刚还疼过,正常走路不要紧,但是不能受力,落地的时候脚踝一阵刺痛,没站稳,这下真崴了。
篮球入框,转了两圈,从网袋中落下,林鹤书左手拍开落下的球,右手把人往怀里一揽,一同向后倒去。
其他人一开始还笑,见他们没立刻站起来才觉得有点不对,纷纷围过来看。
江屿眠这下是真疼得起不来了,林鹤书撩起他的裤子检查,脚踝附近肉眼可见地肿起来,“把球还了,你们先回教室,我送他去医务室。”
体委看了眼他才撑在地上有点擦伤的手掌:“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吧?”
“英语课有单词听写。”
听写是抽查,但是缺了可就要去办公室默写一整个单元的单词了,体委英语常年垫底,立刻就不吱声了,林鹤书又道:“替我们请个假。”
这次江屿眠倒没有再要林鹤书背,刚打完球,体力消耗不少,他又是真伤,不能随时下来了。
但林鹤书又一次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江屿眠趴在他背上,林鹤书不是神仙,也要出汗的,江屿眠趴在他背上,感受到尚在蒸腾的热意,出乎意料地没什么心理负担,他的“洁癖”遇上林鹤书,好像忽然就不见了。
“林鹤书。”
“嗯。”
“累不累?”
林鹤书没回答,江屿眠难得没再说什么谈恋爱的话。
到了医务室,校医一看江屿眠的伤就哎呦一声:“这得拍个片啊。”
林鹤书刚刚仔细看过了,确定没伤到骨头,但他不会在校医面前卖弄,只说:“麻烦先给他冰敷。”
校医去取冰的时候,林鹤书活动了一下胳膊,江屿眠发育得比同龄人略晚一些,这两年正抽条,身形偏瘦,但身高是实打实的,一百斤的体重背着走了十几分钟怎么也不会轻松。
江屿眠喊他:“班长。”
林鹤书转过来,江屿眠才继续说:“刚要是邵晓龙摔了,你也背他来吗?”
邵晓龙就是体委。
“背不动。”
“章月颖呢?”
“找老章。”
江屿眠又问了几个,林鹤书都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不愧是班长。
江屿眠不问了,只是拉着林鹤书不让他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松口,但江屿眠十分确定,林鹤书会纵容他的。
*
林鹤书洗完手把拎回来的东西拿到厨房,接着去了卧室,江屿眠知道他回家要先洗澡,熟门熟路地在葡萄架下找了地方坐。
接近国庆,暑气已经消得差不多,气温高低基本取决于当天下不下雨。这两天没下雨天气就还是有点热,葡萄架下凉凉的正好。
上次来没注意,这位置抬头就能看见一串又大又圆的葡萄,江屿眠往浴室那儿看了眼,踩着凳子上桌,摘了一颗葡萄剥皮塞进嘴里,登时就酸得睁不开眼了。
难怪这么大一串留这不摘。
放那么一大串酸葡萄在这里钓鱼执法,江屿眠肯定是要跟林鹤书算的,蛮不讲理地要他负责午饭,补偿他可怜的舌头。
林鹤书回来的时候江屿眠就在巷子口吃馄饨,他倒没提这茬,勾了勾唇:“葡萄是你选的。”
江屿眠一时半会的也没弄明白他什么时候选过葡萄了,但是看着林鹤书的表情,他觉得能不能吃得上这顿午饭估计就看葡萄了。
倒也不是很难想,以前林家的院子里没有葡萄架,只有一棵杏树,杏树种了很多年,枝条虽然年年修,也还是有一些长到外面去了,春天开花的时候江屿眠笑过:“一枝红杏出墙来。”
也因为年年修枝,杏树到了夏天能提供的阴凉也很有限,江屿眠怕冷又怕热,吃着甜甜的葡萄,指着院子一角说要在那里种。
林鹤书提醒他:“葡萄是杂交的,未必能继承母株的口感。”
“试试嘛。”江屿眠无所谓地说。
种下葡萄没多久,江屿眠就出国去了,长势如何林鹤书没跟他说,没想到真的种出来了,也真的被林鹤书说中了,一点都不甜。
尽管知道了根在自己这儿,江屿眠也毫不心虚:“那你怎么不嫁接?”
“我不爱吃葡萄。”林鹤书往厨房去,问他想吃什么。
这会儿早都过午了,但他吃饭本来也不看时间,何况是跟林大夫一起吃。他跟进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林鹤书买回来菜里面有芹菜西红柿和香菇。
江屿眠在厨房里翻翻找找,发现角落有只菌菇种植袋。这下别的菜不说,还没长足的小蘑菇今天是逃不掉了。
香菇存进冰箱,刚收的平菇切洗下锅,江屿眠已经盯上下一茬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吃?”
“半个月。”
“那我、”江屿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半个月也太久了,“你明天是不是不用上班,我请你吃饭。”
“明天去奶奶那儿。”
高中的时候江屿眠就很少在这里看见林奶奶,偶尔见到两次她都笑眯眯地喊他眠眠:“来找鹤书啊?”
“奶奶现在住哪儿呢?”
“养老院。”
江屿眠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杏林堂的小程序上还有林奶奶的号呢,能出诊就说明身体不错,怎么去养老院了?
“奶奶怎么了?”
“没怎么,懒得做杂务,养老院有人打理。”
江屿眠一下笑出来,换个提议:“那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