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回头问郁霈:“你找哪一个?”
郁霈说:“姓郁,我是他哥哥。”
“你先等着。”
郁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小孩叫郁颂安,离家出走到了附近,走路碰撞本是个小事,但他说话也没太客气,一来二去发生口角就这么打起来了。
三人都动了手但都没多严重,另外两个还是个派出所熟人,民警了解情况之后也希望大事化小所以尽力调解,争取互相道个歉了事。
郁霈松了口气,但他不太熟悉这个时代的流程,只好又问:“我能见见他么?”
“暂时还不行,你先来跟我办手续,处理完他就能走了。”民警朝他招了招手,边走边说:“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叛逆的时候,你回去告诉你们父母要好好管教,多注意小孩儿的心理情况,等闯了大祸就晚了。”
郁霈办完手续又等了一会,一个少年从里头走出来,见到他的第一眼仿佛没认出来。
女警见惯了这种情况,拍了拍他脑袋:“怎么?不敢面对你哥哥了?”
郁霈本来以为是个刺儿头,即便不是也高低也得叛逆出格染个头,没想到看起来清秀乖巧,文文静静。
“你们可以走了。”
郁霈把人领出门,打量了他一会问他:“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郁颂安吸了吸鼻子,“你真是我哥?”
郁霈:“……不然呢?”
“你变好看了。”
郁霈窒了一秒,再次问:“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你父母会担心你。”
郁颂安闷头不语,他和郁霈其实不算亲近,明明是亲兄弟却疏远得活像陌生人。
郁霈不常回家就算回去看他的眼神也都带着冷淡和厌恶,他平时也挺怕这个哥哥。
这次要不是警察非要联系家人,他也不会找到郁霈,其实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抱希望郁霈真的会来。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郁颂安闷闷道:“他们根本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郁霈微怔,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耳边就响起一道熟悉嗓音。
“安安!”
郁颂安肩背一抽,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然后低低垂下了眼,等人跑到跟前了才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妈妈”。
颂锦穿着优雅得体,头发丝毫没有因为匆忙跑来而有任何凌乱。
她一把抓着郁颂安左右检查,眼角眉梢全是焦急:“你鼻子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架?不是告诉我学校有竞赛要报名吗?”
郁颂安垂眼不语。
颂锦确认他没有其他的伤这才放心,总算看到旁边站的郁霈,描画精致的柳叶眉一皱,“你怎么在这儿?”
郁霈说:“他给我打电话,让……”
“你带他打架?”颂锦把郁颂安往身后一拉,死死地盯着郁霈,那眼神简直要把他戳出个窟窿,“你自己混账还不够你还要带坏安安?”
郁霈看着她极力压制脾气但还是有些失态的样子,忍了忍脾气,尽量冷静地解释:“他出了事,给我打电话来捞他,我刚到,他打架与我无关,你应该问的是他不是我。”
颂锦眸光如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冤枉你了?安安一直很乖从来不跟人打架,他和你也不亲近,为什么第一时间找你?”
郁霈眉梢动了动,实在是不想和她在这儿争论。
“既然你来了,那就把他接回家吧,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了。”郁霈望了望天色,估摸着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他不仅放了陆潮鸽子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估计气得不轻。
郁霈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被颂锦一把抓住手腕一耳光劈上右颊,“当年我就不应该把你带回来,早知道你是现在这样还不如就留你在宛平!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
陆潮下车,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关车门的动作震山响。
司机哀嚎一声:“小伙子轻点儿啊!我今天刚提的新车,你别给我车门摔掉漆了!”
陆潮:“……对不住对不住,一会给你五星好评。”
“哟,还挺上道。”司机满意离去。
耳光并未落在脸上,郁霈反应极快地挡住攻势,推着她的手腕把力气卸了,同时仅有的一点儿耐性也消磨得一干二净。
郁霈看着那只养尊处优的手,蓦地想起当年那只枯瘦的大掌。
派出所门口灯光冷白,他盯着颂锦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把民警的话转述:“十二三岁的小孩最需要的是父母的关心和照顾,多关注他的心理健康,别等他酿成大祸。”
颂锦一怔,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顿时心血上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锋利毫不留情:“他会打架,您要做的是反思自己是否不够认真,是否失职,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会打架,不是么?”
他说话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清浅,甚至连眼神也看不出愤怒,但却字字如刀,戳得她哑口无言,呼吸急促。
颂锦怔了怔,不禁从心底飘出几分陌生感。
她见惯位高权重的人,也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但头一回从郁霈身上看到那种自上而下的冰冷凝视。
郁霈说完,朝她略微颔首:“告辞。”
颂锦再次发懵,他在劈头盖脸训斥完自己之后居然还能这么淡然地说出一句“告辞”?他到底知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作者有话说:
陆潮:我一定得给他个厉害瞧瞧,让他知道耍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第26章 欣承霈泽(六)
“我来找我的气泡水。”
“你给我站住!”
颂锦从一开始还在勉力支撑着表情管理, 但听完郁霈的话那点儿端庄直接崩碎了,怒气冲冲地说:“你是在指责我没教好你吗!”
“妈妈,算了吧。”郁颂安伸手扯了扯她的胳膊, 小声说:“哥哥不是有意的,我以后不会再回家出走了,对不起。”
“你的事儿一会再说, 等回家我再教训你!”颂锦现在要针对的是郁霈,两个月的时间不见,他更没教养了!
郁颂安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离家出走会产生这么大的后果,小心翼翼地看向郁霈却惊异地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情绪。
“你不要想着带坏安安,他和你不一样。还有转专业的事情你愿意就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的。”
郁霈心底产生几分微妙的猜测, 反而不急着走了, 用比刚才还尖锐几分的话试探颂锦。
“他和我哪儿不一样?他乖巧听话学习好, 我叛逆出格人品烂, 他是你的骄傲,我是你的耻辱,你是这个意思么?”
颂锦脸色一变, 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郁霈打蛇随棍上,又接着问她:“你这么急着过来, 生怕他被我带坏了, 你把他当宝贝儿子,那么敢问你把我当什么?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颂锦冷冷勾起唇角, 明明是个笑但却只能看出满满的烦躁与厌恶:“我讨厌你?你自己做过什么值得别人喜欢你的事吗?”
郁霈眸色不改, 对这句话毫无触动。
他现在只想借此知道更多讯息, 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让我转专业?我学京剧对你有什么影响,你要这么强迫我改行,是觉得我丢人还是……”
“嗨嗨嗨,干嘛呢?”
一道倦懒嗓音陡然插入,郁霈话戛然一停。
陆潮从马路对面而来,肩宽腿长眉眼疏冷中含着几分散漫桀骜,径直走近看都没看别人一眼,直接抓住郁霈头发往后轻轻一扯。
“喂,我气泡水呢?”
郁霈哑然:“你怎么来了?”
陆潮松开手插回兜里,“我来找我的气泡水。”
郁霈有些无奈,他怎么……
陆潮回头看向对面的颂锦,十分不驯地抬了下下巴,“哟,碍着您派出所门口挑战法律了,您还打么?要打的话抓紧时间,不打的话人我带走了?”
陆潮握住郁霈手腕,不由分说转身。
郁霈懵了几秒,低头看了眼握在他腕骨上的手指,力道沉重不容挣扎,分明就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我不是说尽快回去么?你过来干什么?”
陆潮把手往他眼前一杵,“几点了?”
郁霈闻到一股极其清淡的木质香,然后才看见表盘上指着九点多的指针。
“来念念,几点了。”
郁霈:“……九点二十七。”
颂锦从看到陆潮的那一刻起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落霞集门口牵着郁霈的青年。
如果说当时她还怀疑两个人有什么猫腻的话,现在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其实骨子里透着高傲与不可一世,一看就是绝顶家世才能养出来的矜贵。
而郁霈,刚才面对她时尖锐刻薄咄咄逼人,可自从陆潮出现,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牵走,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无形的纵容。
颂锦看着黏在一起的两只手,心底厌恶排山倒海而来,齿关咬合摩擦,连眼角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你是谁?我教训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家务事,你有没有家教!”
陆潮转过身,一下笑了:“您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您要是疼他爱他那我确实管不着您的家务事,但家暴的是您,言辞羞辱的也是您,不然这样吧……”
环视一圈,陆潮一扬声朝刚下班的民警说:“警察叔叔,家暴犯法不?”
民警突然被拖入战圈,还没明白前因后果就被丢来一个重磅炸弹,下意识说:“……当然,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话还要依法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你们谁被家暴了?”
“良好市民应当积极举报违法犯罪行为,我管的不是家务事是维护法律正义,您别误会。”陆潮礼貌看向颂锦,诚恳请示:“阿姨,我有时间,进去唠唠?”
颂锦被陆潮颠倒黑白的功夫气得眼前发黑,她什么时候家暴了?她那一耳光根本没有落到郁霈脸上!
民警狐疑地看着郁霈:“诶,你不是来捞弟弟的么,还没走呢?”说着又去看颂锦,颇有些意见,“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需要父母理解沟通,别一味地强压,还有啊,家暴不可取啊,你敢动手真得进去坐坐了听见没有?”
郁颂安打架的事并不光彩,如果再闹大对家里来说不是好事,颂锦压抑得眼睛几乎滴血,但也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
民警见她没有异议,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潮冲颂锦一笑,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儿重新牵着郁霈的手把人带走了。
夜色深沉两人都没说话,直到上了车郁霈才恍恍惚惚说了声:“原来现在叫家暴,还可以判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