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霈这边挂完电话在床上坐了一会,揉了揉钝痛的头,低声在心里骂了句:“道貌岸然的老杂毛。”
徐骁一下乐了:“小鱼你骂起人来真帅。”
郁霈抬头:“……你还在啊。”
“我可以不在。”
郁霈揭开被子艰难下床准备去洗个澡,被茶叶罐后头一闪而逝的光影晃了下眼,定睛一看居然是陆潮那枚蓝钻袖扣。
徐骁看他扒拉半天,“你找啥呢?”
郁霈摊开掌心:“你见到陆潮的另一个袖扣了吗?”
徐骁骇然起身帮他一起找:“我靠?丢了一个?完了完了那玩意几百万一个,把我丢了也不能把那玩意丢了。”
两人翻箱倒柜找了半个多小时一无所获,郁霈只好把剩下的这只收好,等他回来再说。
他忍了忍,没忍住:“败家玩意。”
徐骁又是一乐,“小鱼你信不信,你这么骂潮哥他更爱你,别说一袖扣,他家那亿万家产都能拱手给你。”
郁霈斜他一眼。
“我闭麦。”徐骁一扯拉链,心说这祖宗越来越凶了。
郁霈去卫生间洗澡,徐骁看着平静的聊天框又焦又愁,如果陆潮失联仨月回来发现郁霈人没了指定发疯。
他思来想去半晌,拿着手机出去了。
郁霈洗完澡出来寝室里空无一人,他正好有机会给郁颂安拨个电话,以往他不知真相也不在乎颂锦是否怨恨,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现在不同,她算计到自己头上,他就不能被动挨打。
郁颂安没接,隔了快半小时才回过来,嗓音依旧的怯懦:“哥哥,你找我有事吗?我刚才在上课。”
“你父母电话给我。”郁霈直截了当。
郁颂安愣了愣:“我父母不就是你父母吗,你怎么这么问啊哥哥?你没有他们电话了吗?”
郁霈:“嗯,发给我。”
郁颂安答应,挂电话之前小声问他:“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是不是爸爸妈妈又骂你了?”
郁霈对这个便宜弟弟没感情,也懒得客套:“别多想,这些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你是我哥哥呀。”郁颂安一急,还有了点哭腔:“你是不是又不喜欢我了?”
郁霈听着那头呜呜咽咽的嗓音,一揉额头:“不许哭!”
郁颂安当场憋住不敢吭声了,隔了一会又小声提醒:“哥哥,你别跟他们对着干了,你认认错好不好?让爸爸妈妈原谅你,只要你听他们的话他们会原谅你的。”
郁霈听得心梗,让他把号码发来就将电话挂了。
他懒得管郁家人的闲事,郁颂安是个被压迫的小鹌鹑也好是个乖巧小麻雀也罢,都跟他无关。
短信很快发来,还贴心的备注了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
郁霈不想跟颂锦沟通,直接拨了郁审之的电话,也没接。
这父子俩倒是如出一辙。
过了十分钟,郁霈再次拨过去,接倒是接了但却是秘书:“您好,书记还在开会,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郁霈,就说我有要事商讨,请他稍后回电。”
秘书应声,刚挂电话就见郁审之从会议大厅出来了,急匆匆走过去小声报告:“我听语气很严肃,怕是有要紧事。”
郁审之眸色稍凝,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你去忙吧。”
郁审之面无表情,丝毫不意外郁霈会给他打电话,只想着这校长办事效率倒是很快。
“找我什么事,说吧。”
郁霈听着对方嗓音严肃低沉,带着不苟言笑的威严,倒也能明白为什么郁颂安这么胆小怯懦了。
“校长说您想让我转专业,不用通过他来给我施压了,直接跟我谈。”
郁审之怔了一秒,拿开手机看了眼这个没有备注的陌生电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郁霈这么有条理地说一句话。
不卑不亢,嗓音疏冷,和记忆里那个尖锐孤僻难以管教的少年完全对不上号。
“你觉得你有权利跟我谈什么?叛逆?对抗?这些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你已经十八岁了,应该明白什么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郁霈听着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语气,但又不记得自己儿子到底几岁。
“郁书记我想您弄错了,我没有要跟你谈专业的事,我已经明确告知校长,除非开除,否则我不可能转专业。”
郁审之眉尖一收。
郁霈淡声开口:“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撒泼还是发疯,我让校长劝你转专业是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郁霈。”郁审之轻声警告。
郁霈也不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您想让我转专业的目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外公那件事成了两家的丑闻,您和……妈迫不及待遮掩,也是怕会影响自己的名声,因为我学京剧,你们怕旧事重提所以强行要求我放弃,是么?”
郁审之:“你想要挟我?”
郁霈轻笑:“不是要挟,是想跟您做个交易,当然,您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您半个月时间考虑,我想您应该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说死的人,而且……我对您还有其他利用价值,不是么?”
郁审之有些心惊,他从未和郁霈提过换专业之后的事,他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他对这个儿子很了解,遇事急躁没有心计除了撒泼就是以死要挟,所以他从未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难道是陆潮教他的?
这个年轻人上次晚宴他见过一次,因为颂锦的忌惮和转述他也刻意留心,一身清贵骄矜虽然有些张扬沉不住气,但总归是严致玉的儿子。
那个女人的手段和城府连他都得忌惮几分,怎么可能会教出纯良的后代,果然还是小瞧陆潮了。
挂掉电话,郁审之双手撑着下颌沉吟几秒,给秘书拨了个电话。
秘书敲门进来,毕恭毕敬:“郁书记。”
郁审之思索再三,说:“帮我发一封匿名邮件。”
秘书虽有疑惑但老实点头:“您要现在发吗?”
“嗯。”郁审之等人走到门口又改了决定,“小李,先别发,再等我交代。”
小李:“好的书记。”
郁霈不意外郁审之的不配合,他本也就是想试探这人的态度,他和张牙舞爪的颂锦不一样,他不是纸老虎,是真老虎。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也只能真的退学。
郁霈对大学的执念没有那么深,即便离开也能养活自己,但在这儿认识了不少朋友,譬如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子的徐骁,譬如单纯耐心的陈津,譬如爱恨分明又真诚坦白的林€€。
譬如……
他侧头看了看干净的、摆着航天模型的书桌,很轻地叹了口气,譬如明知自己不喜欢男人还非要追他、既要做他爹还要做他爹,还造谣说自己喜欢他的陆潮。
“叩叩。”
郁霈回神看向门口,褚思文探了颗脑袋进来:“恩公你干嘛呢?我买了份糖炒栗子你吃不吃?”
“……不了,你自己吃吧。”
褚思文不由分说进来,把热腾腾的一袋栗子放他桌上又扭头跑了。
郁霈:“……”
再譬如这个爱恨分明的愣头青。
他惋惜了一阵,环顾宿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点眷恋这个陌生的时代了,因为这些纯粹的同学。
郁霈叹了口气,也许他跟这些人的缘分只有这么多吧。
他不再多想,起身出了门。
脚伤的这一个多星期都没去清河班,初粟非要过来看他,被他连拒绝带命令,总算是消停了。
他乘车过去,到清河班时初粟正在练新唱词。
郁霈听了一会,出声提点,“要掌握节奏,嗓子还不够沉气势就上不来。”
初粟猛一回头:“师父!你来啦?”
他穿得单薄又满头是汗,郁霈抬手给他擦了擦额头,“嗯,最近有没有懈怠?生疏了看我不打你。”
初粟嘿嘿一笑:“认真着呢。”
郁霈检查了他的功夫觉得还算有长进,有些恍惚地想,如果他的小弟子们长大了大概也是这么个模样。
“去歇会把衣服穿了,别着凉。”郁霈说着,上了楼。
初粟捞过外套穿上跟着他一起上去,嘀嘀咕咕在他旁边转悠,看他摆弄班子里的老物件就叽叽喳喳:“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组班子呀?”
郁霈让他烦得不行,“等你有点大师兄样子的时候,还有,谁准你上来的,滚下去念戏文去。”
初粟咚咚跑了。
郁霈总算清净了,楼上比上次来干净了许多,大概是初粟趁他不在打扫过一遍,连杯子里都洁白一片。
他站在窗口往下看,初粟正好仰头,朝他亮了个把式。
“……初粟。”
“师父我错了。”
郁霈沉默片刻,“过段时间我每天都来陪你,你说好不好?”
初粟当即笑开:“好啊好啊!!师父你要放寒假了吗?放多久呀?我们能一起住一个月吗?那我晚上就给你打扫房间!”
郁霈再次沉默,笑了笑:“不是,我可能不上学了。”
初粟直接愣了,战战兢兢问:“为什么啊?你成绩不是很好吗?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接着练戏吧。”
郁霈不好和他解释,索性将窗户关上,看着老旧的清河班匾额轻舒了口气,这样也好。
这样就能彻底断了他和陆潮之间的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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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陆陆续续开始期末考。
京剧系比其他系别要稍微晚一些,航天系最早,林€€考完就回家了,但徐骁非说郁霈一个人在学校寂寞,愣是陪了他半个多月才走。
郁霈猜测这几天校长就会找他讨论开除的事,果不其然,考试前一周,校长给郁霈打了电话,让他去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