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院子里有咕啾咕啾的鸟叫,空气明明潮湿闷热,但徐振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却莫名觉得飘过几分沁润的凉意。
郁霈说:“年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更看重的是您二位对京剧的坚守,我不敢保证将来如何辉煌,但请您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清河班就不会散。”
嗓音虽轻却振聋发聩,徐振和楼业都不自觉红了眼眶,在所有人都追名逐利的现在,刚拿了奖热搜傍身的郁霈心里想的居然是他们普通人的坚守。
“何况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兴许你们听完就不愿意留下来了。”郁霈笑了笑,端起杯子朝二人微微一点。
二人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陆潮跟岑忧一起下来,将两把乐器放在石桌上便站在郁霈身后,望着他的竹叶簪出神。
两人都有些紧张,不过功力非常扎实,郁霈说:“您用得还顺手的话,将来就用这把。”
徐振震惊:“这是老物件吧!太贵重了。”
郁霈笑了笑:“物不在贵重,能用就好。”
徐振小心翼翼将京胡放下,跟他说话也不自觉放得无比敬重:“您刚才说什么不情之请,请说。”
“我办戏班不仅是要演出,也想给一些想学戏但没时间的孩子一个渠道,若二位愿意,我想请您担任器乐师傅。”
“当然当然!”
“这没问题!”
郁霈又和两人谈了薪资细节,送走他们时已经五点半了。
岑忧回家吃晚饭,院子里只剩郁霈和陆潮,他转过身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潮,微微笑着仰起头:“找到了吗?”
陆潮:“嗯。”
“那现在满意了吗?”郁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眼底笑意温软,“醋缸。”
陆潮没接话,郁霈放下茶杯准备和他去吃饭,谁知一站起来就被人握住双手压在了石桌上,“哎做什么?”
陆潮垂着头看他,眼神幽深得像深夜的海。
郁霈腰抵着坚硬的石板,下意识看向半敞的清河班大门,耳边是咕啾鸟鸣和细微摇叶的风声,以及他心跳的声音。
陆潮喉结长得很明显,皮肤冷白,滚动时性感得头皮发麻。
曾有人在校园论坛开贴,评选什么脸手腰腿各个部位的投票,在喉结和手这个环节陆潮一骑绝尘毫无对手。
门外有脚步、鸣笛和理发店噪音污染一样的DJ歌声。
郁霈觉得他不是把自己压在了石桌上,是压在了清河班外的路上,压着他掌心的拇指坚硬,又缓慢地插进指缝稳稳扣住。
陆潮微微俯身,锋利的单眼皮和黑长的睫毛根根可见,带着浅淡木质香的呼吸和清爽的肥皂水气味一起混入鼻尖。
阳光刺眼,白云软絮天色晴蓝,映入眼帘的树叶苍翠油绿生机勃勃,郁霈被他压在身下,却觉得盛夏两个字的具象形容只有两个字。
陆潮。
他像是夏日里杯壁沁雾,冰块叮咚的薄荷气泡水。
郁霈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掌心出汗,不自觉动了动手指,暂时放下端庄自持,“你要……”
陆潮松开手,搂着腰把他拉起来顺手揉了两下,“走了吃饭去。”
€€€€亲就快点。
郁霈半句话噎在嗓子眼儿里,看着他的背影,迷茫地化成了一句“啊?”
“………………”郁霈忘了望天,心想:确实,他是夏天的气泡水,高冷,但便宜。
落霞集离得不算远,陆潮怕郁霈身体还没好透便打了车过去。
郁霈还没坐过地铁,拽拽他的手:“要不然坐个地铁去?你坐过吗?”
“?”陆潮脸上闪过半秒的诧异,随即勾住他肩膀:“小公主,有钱人也不是哈利波特能骑着扫帚飞,我不坐地铁坐什么?皇帝也不拿金斧头砍柴,我们一般也吃大米饭。”
郁霈:“徐骁不是说你有很多豪车么?还有个水陆两栖飞机。”
“你想坐么?明天去我家玩?”陆潮不动声色捏捏他的腰,压低声音靠在耳边:“我家的猫会弹钢琴还会蹦迪,你要不要去看看?”
郁霈不敢置信:“真的?”
“当然是假的,又不是猫精,它只会挠烂地毯。”陆潮低笑说:“这只是我骗你来我家的借口,上不上当?”
郁霈推开他,面无表情往前走:“不上。”
两人一起进了地铁口,恰逢周五的下班高峰,郁霈彻底见识了平洲的人流量,遥望着长队陷入了沉思。
“好多人啊。”
队伍拥挤,进了车厢别说座位连个站的地方都很难找,郁霈正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建议,腰上一紧被人捞进了怀里。
陆潮用身体给他在拥挤的人潮里隔绝出一个小小的岛,他长得高,单手按在他身后的车厢上低头时,郁霈想起林让君说的“港湾”。
郁霈抬起右手,在人潮中揽住他的腰。
陆潮按在车厢上的手指猛地一蜷,单薄的眼皮微垂下来,用炽烈幽深的眼神在他脸上梭巡两秒。
郁霈感觉到他一瞬间腰部肌肉的僵硬,也用眼神回望。
两人都没说话,却分明用眼神在拥挤的人潮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用眼神接了一个绵长而克制的吻。
郁霈心口发热,先顶不住别过了头。
陆潮看他耳朵一寸寸变红,用空着的那只手在他耳垂上揉了揉,敛下眼皮的同时轻轻咽了下喉咙。
地铁一共三站路,郁霈出了地铁口才觉得四肢能放开活动。
陆潮看他难受得像是刚从壳里放出来,抬手掐着他的后脖颈揉了两下,“郁大先生,下次还想坐地铁吗?”
郁霈淡笑朝他勾手,等陆潮靠近了才说:“跟你一起坐的话,还想。”
陆潮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儿,隔了两秒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把我当城墙使呢?能耐的你。”
“不是,是当……”郁霈笑着否认,拿过他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陆潮看了半天勉强分辨出字形。
他被吊到嗓子眼儿的心停跳了。
“少钓我,哥不吃这套。”陆潮轻嗤一声,但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攥着仍旧发痒的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指尖划过的触感。
到了餐厅,陆潮摊开菜单:“鲍参翅肚捡最贵的上。”
经理脸上写满了“啊?”,见鬼似的看向老板又看郁霈,“那、那个,鲍参胶肚倒是有,但鱼翅违反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咱店遵纪守法上不了啊老板。”
陆潮:“这是个形容词明白么?让你捡贵的上不是让你每一个都上。”
经理松了口气:“哦。”
郁霈陷入了沉思。
“不用理他。”郁霈摊开菜单点了几道,看向经理:“就这些好了,顺便上一个苦丁茶,给他降火。”
“……好、好的,请您稍等。”
经理将门关上,郁霈无语地看向翘着嘴角哼歌的陆潮,更无语了:“陆潮,我是给你写了字,不是给你打的兴奋剂,还有,你不是不吃这套么?”
经理先进来送了壶茶,郁霈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吹吹热气。
“我觉得偶尔吃一口甜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那种写手上的……”陆潮侧过身,拿过郁霈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五官瞬间拧在了一起。
操。
他艰难地将半口茶咽下去,整个人都像是被黄连腌过一遍,“这什么玩意?”
郁霈接过茶杯,毫不在意地在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苦丁茶,清热解毒消痈散火,还可以治疗痔疮,二十五一斤物美价廉。”
陆潮噎了半天,“我没有痔疮!”
郁霈放下杯子,淡淡道:“没关系,你有我也不嫌弃。”
“……?”陆潮拿过杯子往桌上一搁,郑重重复:“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痔疮,你……”
话音未落门就开了,服务员进来上菜,眼神满带隐晦的探究与惋惜,陆潮额角的青筋无法抑制地跳了一下。
郁霈忍着笑,等服务员全出去了才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即将炸毛的前一秒弯下眼睛,“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就行了。”
陆潮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五百吨重的包袱碎了一地。
郁霈听见身侧磨牙的声音,忍着笑夹起一片秋葵递到他嘴边,“来,补肾填精,美容养颜。”
陆潮盯着翠绿的秋葵看了两秒,低头衔走。
郁霈收回筷子,扭头的一瞬间被人拽回去,呼吸欺近,半片秋葵不由分说被喂进了嘴里。
“来,补。”
第80章 情知在霈(十)
郁霈被反将一军, 被迫咽下秋葵。
陆潮拿起筷子泄愤似的连续喂了五六片秋葵,郁霈一口没咽下去另一口就续进来,满嘴里都是秋葵味儿。
“行唔……”郁霈被迫吞进一口, 还没等咀嚼唇上又是一凉,“我唔……”
他别过头艰难把秋葵咽下去,握着陆潮的手飞快道:“别喂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我唔……我真吃不下了,聊聊颂锦。”
陆潮手一顿, 表情瞬间沉下去:“吃完再聊。”
郁霈扫了秋葵一眼, 见他没有继续夹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啊。”
陆潮筷子上的虾仁“啪叽”掉回盘子里,心脏都要被这声软腻的撒娇揉碎了,他压着不停翘起的嘴唇, 低头喝了口苦丁茶。
他想,他确实需要降火。
一顿饭吃完, 郁霈看时间还早就提议在附近逛逛, 上次卖小竹灯的女孩儿还在,一见他就笑起来:“呀,真是你呀!我在微博看到你拿奖还以为认错人呢!”
郁霈笑笑, 拿起一枚小竹灯问她:“这个多少钱?”
“哎呀不要钱的,送你好啦。”
郁霈举起两个不同的款式回头去问陆潮,昏黄的光线顺着缝隙落在他脸上,陆潮有一瞬间的恍神, 接着指了指他左手:“这个好看。”
“好。”郁霈放下另一只,“付钱吧。”
陆潮扫了码, 单手插兜走在他旁边:“怎么?我是你的付款码?”
郁霈笑而不语,陆潮瞥他两眼,拿过那个造型简单的小圆球竹灯,想起上次他也是这么爱不释手,不由得奇怪:“这有什么好玩的?你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玩这个?”
“你懂什么,别给我弄坏了。”郁霈拿回来捧在掌心里,它并没有多好玩,但这是他来到这儿第一次逛街,第一次收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