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业没回答,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现在出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证据证明是刻意陷害,除了吃了这个闷亏谁也没办法。
“现在卡着项目无法进行,时间一久拖成烂尾,资金没法回笼很容易产生缺口,银行的钱还不上别的项目也会受影响,就算最后能挺过来也得大伤元气。”
陆潮虽然对做生意没兴趣,但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郁审之和颂锦不一样,他明白他们之间真正的矛盾点,做事也更狠。
他在用严氏逼严致玉,从而让陆潮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选择,无论他选择谁,郁霈最终都会妥协。
即便他不妥协,没有了陆潮的帮忙他也打不了官司。
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郁审之稳操胜券。
陆承业心疼妻子,在他的世界里严致玉永远是排第一位的,陆潮比任何人都清楚。
生他的时候严致玉疼了七八个小时,陆承业在手术室陪产,生出来看都没看这儿子一眼,满心满眼顾着妻子,月子里事事亲力亲为,一等严致玉出院他就马不停蹄去做了结扎手术。
陆潮心里一沉:“爸,我不会跟郁霈分开,我要他,就算是死我都要他。”
“你考虑过……”
“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我知道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妈和公司,我明白我这样选择很自私,但是……”陆潮着急打断陆承业的话,镇定又坚决地说:“我爱他。”
陆承业微怔,他和陆潮之间说是父子其实更像君子之交,陆潮从小就聪明,做什么都有分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他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把先斩后奏四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这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感情。
陆承业其实欣赏大于反对,陆潮永远游刃有余,虽然耀眼矜贵但也少了几分浪漫温柔。
郁霈倒是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会害怕会委屈会受挫折的普通人。
陆承业沉吟几秒,“你爱他,那你的妈妈呢?你不爱她?”
陆潮静默不语。
陆承业也静静地看着他,就在他以为陆潮反悔之前,陆潮说:“我可以换专业,也可以退学回来帮……”
“退什么学。”严致玉从楼上下来,眼底还有着没消散的戾气,劈头斥道:“造你的火箭去,怎么就轮得到你退学了。”
陆潮望向她。
严致玉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坐在沙发上:“一个个踢皮球打太极,气得我头疼。”
陆承业站在沙发后给她揉太阳穴,严致玉看向陆潮:“你跟郁霈俩人好好追求你们的梦想,公司有我,轮不到你们操心,再说了,我遵纪守法,项目都是按程序走的,我违规?我能怎么违规,我就不信他还能给我扣个莫须有罪名出来?”
陆潮拧起眉头,很清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严致玉一抬眼皮就知道陆潮在想什么,“行了这事儿别告诉你那宝贝,免得他因为自责咽了这口气还好说,万一不跟你好了,那我才是赔了儿媳又折兵,官司你们照常打,严氏倒不了。”
陆潮深吸了一口气,嗓音略微有些发颤:“妈,您对郁霈……”
“我活了四十多年了,连这点儿看人的本事都没有不是白活了?郁霈好不好我能分辨不出来?再说,我儿子喜欢,管他好不好我都得护着。”
陆潮嗓子发紧,没能说出话。
严致玉扬眉:“你不是跟颂锦放狠话,说你有严氏磕得起么?你老娘现在就给你死磕的底气。”
陆潮将窒闷的气吐出来,心底有了个念头,“妈,既然郁审之想釜底抽薪针对严氏,那么……”
严致玉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臭小子,有点儿脑子啊,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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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忧毫无悬念的拿到了一张晋级决赛的票,一脸兴奋地蹦蹦跳跳到郁霈跟前,完全没有一点儿青衣的端庄。
郁霈也没骂她,笑着说:“唱得好,晚上给你庆功,让师爹付钱。”
岑忧喜滋滋去卸妆了,旁边的女孩儿拍拍她肩膀凑过来:“小蒹葭你上热搜啦,快看,拍的好漂亮。”
岑忧探头一看,是刚才郁霈带着她上场时被人录的一段视频。
郁霈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身姿修长风流,长发微挽一派清冷,领着的岑忧戏装华丽浓妆娇艳,一高一矮,一艳一冷,仿佛有一种时空交错的倒乱感。
视频最后一段是郁霈微微俯身为她整理凤冠,低声笑着说了什么,然后目送她进了上场门。
“小蒹葭,你怎么认识的小玉佩呀?他为什么肯收你啊?我好羡慕你。”女孩儿看着她的戏服,忍不住又说:“你的戏服也好漂亮,我还是借得旧的呢。”
岑忧回头看了眼郁霈,很轻地笑了下,“嗯,师父对我很好。”
郁霈将岑忧送回家,岑母和岑父一直在路口等着,东张西望看着每一辆车,等他们一回来立刻迎上来。
岑忧立即跑到妈妈怀里,“妈妈我拿到晋级票了,师父也说我唱得很好。”
岑母摸摸女儿的脸颊,抬头看郁霈:“郁先生,让您操心了,您和陆先生帮了我们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
“不操心,你们把岑忧教育得很好。”郁霈朝两人笑了笑,“陆潮帮你们是因为你们值得,不要有心理负担。”
“您……您和陆先生都是好人。”岑父语气哽咽,他出意外这几年看妻子越来越辛苦,甚至动了“死”的念头,没想到来了两个“神仙”,不仅满足了忧忧的愿望还救了他。
“那我就替陆潮接受你们的谢意,你们先回去,晚上去给岑忧庆功。”
陈律师提前半小时到,郁霈和他们道别上了车。
陈律师说:“原告也需要配合调查,这是正常程序,您不要怕,照实说就可以了。”
郁霈:“我明白。”
“你的病例和当时抢救的过程都有证据,司机和袭击你的人也都愿意作证,按照法律规定,非法拘禁和以暴力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会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郁霈略略沉吟几秒,没出声。
到了派出所,郁霈立马就被人认出来,一个女警围着他打量,“你不是上次来捞弟弟的那个……郁、郁霈吗?”
“嗯。”郁霈略微颔首打了招呼。
“郁霈你跟我来。”
郁霈颔首跟上,身后立即响起很小的议论:“他妈妈非法拘禁?那上次他弟弟离家出走不会也是因为他妈妈吧?”
“他爸爸还是郁书记,这下有好戏看了。”
年轻的警察已经知道了大致的事情经过,但从郁霈口中听见同性爱人四个字时,还是惊诧地抬起头,怎么都想象不出他这么漂亮的男人居然会喜欢男人。
“你妈妈是因为你喜欢男人才绑架你?你有没有想过同性恋的感情是不合法的,也无法受婚姻保护。”
郁霈察觉出他的打量与不认同,淡淡道:“我和他的婚姻不合法,但我爱他不违法,不是么?”
男人心猛地震了一下,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刚才的话很不妥,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去:“你说把自己的胳膊卸了从囚禁的仓库里……”
漫长的问讯结束,郁霈出来时略微朝两位警察颔首:“辛苦了。”
那警察莫名有种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错觉,和同事对视一眼:“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来配合调查,更像是来下凡的?”
“……净胡扯。”
陈律师在外头等待,郁霈出来找了半圈第一眼先看到了陆潮,他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眉尖紧蹙生人勿近。
郁霈走过去,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摸你……”陆潮猛地抬头,高冷凶戾的表情僵了一瞬,无缝换成温柔笑意:“出来了,累不累?”
“还好。”郁霈回头看陈律师,用眼神问他自己能不能先走了,得到肯定答案才回头看陆潮:“你来接我吗?”
“嗯。”陆潮回完消息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他的手,“带你去吃饭,我刚从家里出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那先别吃了,晚上我想给岑忧庆功。”
两人边说边走,自然而坦荡,完全没发觉身后各种各样的眼神。
出大门时,颂锦正好下车,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接着快步走来:“他们问你什么了?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
十几天不见,颂锦憔悴了足有二十岁,连发根甚至都开始泛白。
陆潮一伸手将郁霈护在身后,高冷而锋利地眼神落在颂锦脸上,“他说了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
第83章 霖霈春夏(三)
颂锦僵硬地站在原地, 嘴角默默地抽动了几下,“郁霈,我没想到你这么狠,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能这样对我。”
陆潮冷笑一声:“你养他?”
“陆潮。”郁霈按住他肩膀,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来,接着走到颂锦跟前站定。
他想帮真正的郁霈问她一句话, “您爱过我,照顾过我, 有哪怕一瞬当我是您的儿子吗?”
颂锦眼皮一跳, “我……”
“您说过, 我不是您的儿子,那么生我之恩我无需报答,养育之恩也无非是金钱而已,您说个价, 我尽数奉还。”
颂锦看着无比平静的郁霈忽然觉得很陌生,这个他清正从容, 淡漠疏冷, 与她记忆里截然不同。
律师适时接话:“郁霈,这件事可大可小,你妈妈就算是一时糊涂, 她愿意给你道歉,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呢?”
郁霈淡淡看向律师,“没有轮到你说话的时候。”
律师怔然:“你什么意思?”
郁霈:“我说,我没问你不需要你来回答, 明白了么?”
律师一时哑口无言。
“我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郁霈没再多话转身离去。
颂锦望着他的背影用力咬了咬牙, 强忍着泪水攥紧拳头,“那你想怎么样?逼死我吗?”
郁霈脚步微顿,回过头看她:“没有人要逼死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会满意?”颂锦嗓音哽咽,来之前律师劝她好好跟郁霈道歉,争取博得原谅撤诉、出具谅解书,那一切都还好商量。
一旦真的开庭审判,那一切都完了。
颂锦寄希望于郁霈能够看在养育之恩的份儿上,却没想到他心冷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样,是不是只有逼死我你们才会放过我。”
郁霈很怜悯地笑了声:“你根本不懂。”
颂锦确实不懂,她甚至于听不懂郁霈说的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执意要告我,要把我送进牢里才罢休吗?”
律师再次接话,语重心长劝道:“你外公年纪大了还有癌症,你忍心让他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看着自己女儿进牢里吗?你忍心让……”
郁霈莫名地看向他:“坐牢而已,又不是枪决。”
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