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要不要换掉他们俩?”
“还是不要了吧!”终于反应过来的徒述斐,赶紧在太子第二次问自己的时候回答道。
“你不是不满意吗?换了不好吗?”
“别别!哥,我就是说着玩儿的,他俩我挺满意的!”徒述斐就差没赌咒发誓了,“而且有他们两个笨蛋衬托,才能让我显得更聪明对吧!”
“看你这出息€€€€”太子看了一回徒述斐的笑话,最后还是饶过了徒述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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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前,徒述斐正眯着眼睛靠在汤池子的的池边,享受着带着硫磺味道的温泉水缓解全身疲乏的感觉,脑子里头却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头牛。这一回,徒述斐的重点不再是那头母黄牛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毛嘟嘟的长睫毛了,他终于想起来那头牛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吸引他的注意力了€€€€那时豆疮啊!也就是牛痘!
这样想着,徒述斐就猛地从温泉池子里头站了起来。好在徒述斐不想贾赦和冯唐两个人,非要去见识见识露天汤池子,就算从池子里站起来了,也不会觉得很冷。
可徒述斐也就才站了一会儿,就又很是迟疑的坐下了。牛痘这东西也不是以后就碰不到,他到底要不要现在就火急火燎的去弄豆疮呢?
说起来,虽然上午的时候离得有点远,可他也看到了那头牛的疮患处那些创口有多恶心!真要在自己身上弄一个开放性伤口,并在伤口上涂抹那些脓液,徒述斐还真有点下不去手!一设想那个场景,就让徒述斐觉得头皮发麻。
心事重重的徒述斐也顾不上继续泡汤了,又坐了一会儿,就擦干了身子换了衣服去找太子了:这毕竟是在太子的庄子上发现的,怎么也要说一声才行。
“小宝,怎么不泡了?可是那池子不合你的心意?”太子来这处庄子,纯粹就是为了陪徒述斐的。
徒述斐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说起来,种痘这种预防天花的方法,从宋代就有了。可那个时候种痘多是用人痘的浆液或是痘痂。
牛痘这东西,从徒述斐来说是上辈子已经在全球几十亿人口身上实验过的稳妥治疗方法,可对此时此处的大庆来说,确实前无古人的。而且,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忽然知道了这个东西呢?
徒述辰已经在六部行走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徒述斐欲言又止的表情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见自己的弟弟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也不催促,也不发问,就这么温和的、包容的看着徒述斐。
徒述斐就这么在太子的注视下又纠结了一会儿,但天花这东西实在是事关重大,徒述斐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就隐瞒起来,最后还是长了口:“太子哥,刚才我在庄子里转悠的时候,遇到一户庄户家里的病牛……”
万事开头难!只要打开了话匣子,后面的话徒述斐就很顺溜的一股脑都倒给了太子徒述辰。
当徒述斐提及天花和牛痘的时候,太子就算礼仪再好心态再坚毅,也忍不住失态了。他站了起来,没有打断徒述斐的叙述,而是一边听着徒述斐说话一边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子。
等徒述斐终于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太子才停下了脚步:“小宝,等会儿我让太医给你看看,你别任性,好好的知道吗?”徒述辰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在心里说服自己相信小宝说的话,也祈祷这痘症真的不会传染给当时只是远远看着的弟弟。
第44章
虽然只是皇子出城游玩, 比不得皇帝出巡随身携带太医,可医生这东西,始终还是有备无患的在可及范围内预备一个比较好。这是太子被徒述斐影响之后养成的习惯,此刻就被用在徒述斐身上了。
徒述斐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 手腕被太医切在手里。先是左手, 后是右手, 又查看了眼睑舌苔, 还被问了有没有发热等现象,太医才措辞谨慎的回答太子徒述辰道:“大爷, 六爷此时是无碍的。刚才下官……小老儿也问了之前陪着六爷的管事, 染上痘症的可能并不大。”
“知道了。”太子一挥手,“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否则€€€€”
“是,小老儿知晓!”太医被太子的语气一震,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退出屋外。
等屋里只剩下兄弟两个之后,就连张玉庭和石光珠也被太子打发走了。
张玉庭和石光珠才出了廊檐,脚还没迈出院子呢, 就听见屋子里头太子压抑了许久的声音携带着极强的怒火爆发了出来:“你怎么敢离那病畜生那么近?你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
石光珠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子的怒气值达到这种程度, 看了张玉庭一眼, 正好张玉庭也正看他呢!两个人眼神一碰,立刻就装作没听见的继续往外走,连带的把院子外头候着的那些人都打发的远点去。
屋子里头,徒述斐也是被吓了一跳。但是惊吓之余, 心里头还是很熨帖的€€€€要不是担心自己, 他太子哥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生气的!前段时间户部的那些老油条都没能让他太子哥发火呢!
徒述辰一看徒述斐的表情, 心里的火没消反倒更旺了点:“你那是什么表情,还自豪不成?”
徒述斐就从椅子上跳下来, 上前拉住太子的手:“谢谢哥你担心我。”
一句话,就让原本还怒火中烧的太子熄了火,哭笑不得:“一边去,都是孤平日里太纵容你了!”
“哥哥!我的亲大哥诶!你听我说,那东西是真的好用的!你要不信,咱们打赌!你可以找些志愿者来试试啊!绝对给你一个惊喜!”徒述斐怕太子不信,一个劲儿的拉着太子的手不停的摇着。
太子被徒述斐摇了几下之后,摇着头瞪了徒述斐一眼:“你定是天魔星转世,专门惹祸来的!”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只是太子想了一下又说,“去把你身边的那两个人叫来。”
“是说老大老二吗?”徒述斐不明白,为什么要找这两个人。
“……”太子决定不计较自己弟弟的起名水准,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徒述斐出去转了一圈之后,这两个圣人赐给他的护卫就来了:“给大爷请安。”
“起吧。”太子不怎么在意的说了一声,手下写字的动作一点都没停。
等写完了这封信,才抬起头来:“父皇把你们两个放在明面上,但小宝身边应该还有别的人在。是谁,有多少我不管,可这封信,务必给我送到父皇手上去!但是不准让父皇亲手阅读!记住了吗?”
太子身边也有和这两人出自同支的金吾卫在,可既然这事情是小宝发现的,那就应该是小宝的人送信。
等两人抱拳出去了,徒述斐还是有点懵圈:所以他身边可能还有其他的金吾卫在暗中隐藏着?
太子看两人送信去了,这才端起稍微凉了些的茶水喝了一口。茶水因为变凉了,原本的苦味压过了甘甜,可他还是一口饮下,然后对徒述斐说:“这里的环境不太好,但好在离我另一处庄子近。咱们就去那个庄子上,也有温泉。我已经替你和贾赦冯唐给父皇那里告假了,咱们在庄子上好好的玩上一旬,如何?”
太子虽然心疼弟弟,可天花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到底宫中还有他的父亲在,京中还有万千百姓子民在呢!所以他只能先留下小宝。
只是这庄子里有了病牛,难保就不会过到人的身上去,所以这庄子也不能呆了,少不得要封庄以待检验。而小宝,就和他一起,去那庄子上呆着!总归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徒述辰的想法,其实徒述斐也能猜出一二来,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只是到底这事也是凑巧,偏偏让自己赶上了,太子哥哥有为了这件事这么殚精竭虑的,少不得他最近一段时间要乖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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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殿里头,祁顺拿着手中的信封,正要递给圣人,就听见一边进来送信的小内监赶紧补上一句:“来送信的侍卫说,让总管您看看背面。”
祁顺这才僭越的多看了信几眼,而后把信翻面。一看背面的字迹,祁顺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快,来送信的人呢?赶紧领下去!让人去太医院要防疫病的药粉来!御前殿都给咱洗一遍!来的路上也给咱都清一遍!别的事情都放下,可着这件先来!”
圣人听见祁顺如此大惊小怪的,停下了手中的朱批,抬起头来:“不是说是太子传信来了吗?你喊什么?拿上来给朕。”
祁顺没有如同往日里一样上前去,反倒退后了两步:“官家,这信还是老奴读给您听吧!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一听话音,圣人就知道不对,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扔,也不管会不会污了折子了:“那你还不快念!”
祁顺这才抽出了信封里的东西,让身边的小内监立刻把手中的信封拿下去焚毁,自己展开信件来:“不孝子辰奏父亲,今于郊外庄中偶遇喜症,虽不辨真假,然京师重地关乎百姓安危朝廷威严,辰携六弟于小汤山暂居一旬。待诸事安定再行安排回返事宜。许为虚惊一场,父亲勿要担忧。”
另外就是希望圣人能派太医院的太医去庄子上去的请求,还有给贾赦和冯唐告假。来信的全篇都是宽慰之语,除了请调太医之外,虽然对圣人和京师的安危也十分挂心,可完全没有越矩指手划脚的意思。就是读信的祁顺,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上一声太子好气度€€€€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圣人听了信的内容,对着祁顺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则是又拿起桌子上的朱笔来。只是虽然圣人面前摊开的折子是他刚才已经看完,也想好要如何批注的了,可手中的朱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
最后,圣人也不和自己较劲了:“来人!”
门口守着的小内监就进来了:“圣人躬安。”
“祁顺呢?”
“总管刚带着之前那一班人都去九宫堂了,说是把差事交给副总管,少不得一旬才能回来。”小内监恭敬的回答圣人的问题。
“个老东西,去给朕把他叫回来!朕五岁就见过喜了,让那老东西快点回来!”圣人不气反笑,对祁顺的这种谨慎也是无可奈何了。
等祁顺回来,圣人也不多说,直接就是一连串的命令下去。就像太子说的,可能是虚惊一场。所以封闭城门是不可能的,如若封城,少不得百姓们会先慌乱起来,此为不智。
所以圣人先是让太医院院正领着所有擅长时疫之症的太医前往太子所在的庄子,而后又让内府立刻拨下合适的药材,成车的运了过去。这两件事办完了,圣人又让羽林卫和金吾卫两卫时刻注意京中,并分出一队人前往小汤山附近,在路上设卡。
待这几处安排妥当了,圣人心中少定,才又拿起折子来批改。只是一边批注,祁顺在旁边伺候着就注意到,圣人的眉心是一直紧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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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坐在车上也不安分,掰着手指头说没带走的那些吃食有多可惜:“……那锦鸡可是我亲自看中的!”
徒述斐白了贾赦一眼:“我还以为是你亲自抓的呢!出息!”
太子也是被贾赦念叨的心烦了,横了贾赦一眼:“少不了你的吃的!螃蟹和锦鸡都给你带着,还有狍子兔子,你消停些。”
虽然表面上太子表现的若无其事,可他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遇见这闻之变色的天花,心里也有些打怵。只是自小他受的就是帝王教育,也容不得他如同普通人一样发泄心中的阴暗情绪,只能借着贾赦稍微舒缓一下情绪。
贾赦一看太子的眼神,立刻就老实了,像小媳妇似的乖巧的道了声“是”,然后就不敢多说了。
而太子呢,余光看到贾赦这幅受气包的样子,没来由的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当自己没看到他。
马车忽悠悠的顺着官道前进,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地方。这里的庄子还是先张皇后的陪嫁,也是张家当年能拿出来给做了王妃的姑娘最好的陪嫁之一了。只是因为太近山,离京城也远,这些年太子也不怎么来。
但这处庄子因为是先张皇后的陪嫁,太子岁不常来,可也是每年都精心维护修缮,经常派人来看看的。如今这处倒是一点都不会委屈了他和徒述斐,且因为地处偏僻,反倒在此时更便宜了!
“给爷请安!”这处庄子的庄头是先皇后娘娘手下的陪嫁之一,早些时候接了令,就预备好了东西,“爷请安心,知道您来了,就让他们都回去了。临时调到爷院子里的,绝对都是得用的。”
这庄头说的得用,其实就是说选出来的人都是见过喜出过花的,虽然人数少了点,可也不怕什么。
“晚些说不得还有太医院的人要来,另外那牛也会稍晚送来,你让人远远的看起来。看牛的小童也是如此。”
太子派人去之前徒述斐说的那户人家拉牛的时候,发现之前徒述斐口中那个因为牛疼了而红了眼睛的小子也有些病兆,就让人一起带来了。
庄头听了,在车外应了一声,引着车往庄子里走,另外留下些人迎接太医和太子口中的牛。
坐在车里的贾赦这才影影绰绰的听出些什么来:“……咱们,是不是得病了?”
第45章
贾赦虽然从太子的只言片语里面发觉出了真相, 可到底还是没有进入状态之中,下车的时候还在惦记着后面跟着送来的螃蟹和野物呢!
而冯唐虽然心惊肉跳的下了车,可到底被贾赦还有徒述斐无所谓的样子稍微影响了一些,完全没有失礼的地方。只是脸色看上去要比之前苍白了一点, 嘴唇也紧紧的抿着。
徒述斐自然是知道牛痘的危险性并不大了。他自信在场人的身体都是自小被精心调养的, 比起民间百姓常有的营养不良、夜盲之类的普遍病症, 他们的身体绝对经受得住一场类似风寒的发热。
也因为有了这个先觉认知, 徒述斐和贾赦一样,更惦记的是后面送来的螃蟹€€€€往年的时候, 甄贵妃总是以螃蟹性寒为由, 限制徒述斐吃螃蟹的数量。所以徒述斐总有一种吃不够的感觉。可如今到了庄子上头,还不是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太子殿下, 一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吃货这幅做派,原本严肃的表情也绷不住了,很有些哭笑不得意味的和张玉庭两人对视着摇摇头。不过转过头来想想,这样也好。总好过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就惊得如同鹌鹑一样, 不像样不说, 少不得还要伤了内腑€€€€毕竟大惊伤肾不是?
先运到张家庄子上的是各色的野物吃食, 厨房早就预备得了,立刻就有随行的案子师傅去接手。不过半个时辰,各色的菜肴就被送到了厅里。
贾赦和徒述斐两人拉着还不肯就餐的太子几人分别入了席,如何也磨着这几个没有胃口的人多吃上几口。
等饮食完毕之时, 刚才给徒述斐诊治的太医也进来禀报了:“回殿下的话, 那孩子和那头病牛都带来了, 安置在了山脚处,离此间距离甚远, 无碍的。刚刚微臣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了些怪事……”
“说。”太子虽然被徒述斐哄着吃了些食物,只是到底还是心烦意乱的。如今看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头也不痛快,只是用一个字简单的吩咐对方。
太医这才继续开口:“那孩子似乎早几日就被染上了,从脉象和他手臂上的痘痕来看,必是天花无疑。只是不知为何,那个孩子的症状很轻,不过是感觉有些发热又无力。他家中的人也以为是秋日里着了凉,熬了几副万金油的风寒药给他喝下罢了。如今看来,竟是已经快要痊愈的样子了!”
太医的语速不快不慢的,这是他作为医者的习惯。只是前几句话说的太子心惊胆寒的,握着椅子把手的手差点把木头给掰碎。好在太医后面的话没有停顿就立刻接上了,不然太子真怕自己做出什么没有体统的事情来。
徒述斐从花厅探出一个脑袋,听到太医的话之后,立刻就领着贾赦冯唐溜达出来了:“太子哥哥,这回你该信了吧!赶紧的,趁着那牛还病着,给我们每人都种上牛痘,保管以后就不怕天花了。”
“一边去!”太子也是大惊大喜之下有点控制不住了,此刻只想狠狠的揍徒述斐一顿,可又下不去手,“光珠,领着他们几个进去。”
难得看到太子失态,石光珠很有一种自己赚到了的感觉,一点都不觉得做孩子王有什么不好。
徒述斐心急那牛要是好了,再想找头新的就困难了。可太子和徒述斐的想法又不一样:虽然徒述斐说了此法一定可行,而且也有那个孩子的例子在前,可只有这么一例,很显然是无法说服太子的。就算是要做实验,太子也绝不可能用自己的弟弟来当试验品。虽然他身负储君之责,可也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天下百姓很重要,可他不能拿自己的弟弟冒险。
徒述斐虽然心急,可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轻狂了,加上被太子吼了一句“一边去”,也就只能蔫巴巴的跟着石光珠向后面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希望他哥哥能改变主意。然而太子正在思考该如何证明徒述斐之前说的有关牛痘的话呢,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徒述斐一个。
于是,徒述斐只能很是萧索的对石光珠感概:“唉,秋风萧瑟洒满我的脸,我哥冷酷伤透我的心啊!”
冯唐和贾赦一起抽了抽嘴角,恭敬的跟在徒述斐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假装自己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