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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徒述斐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太子的注意力在太医院的太医们赶到之后,就集中到了牛痘上面来。
关于牛痘的实验很快就展开了,小汤山附近但凡是起了牛痘的牛都被带到了张庄上来,连带着那些平日里和病牛接触并且有了见喜征兆的人,也被强行带到了张庄。
自宋代一来,就有人痘种痘一说,太医院里头分出一部分人研究这些病牛的脓液;另一部分人则是费力气找来了人痘的痘痂吹给那些因牛见喜后痊愈的人,反复观察他们是否还会感染天花。
好在小汤山附近已经封了路,就算其中庄户人家有不少是隶属京中显赫门庭的,可消息传递不出去,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待到太医们在一旬之内收集了足够的数据之后,这些人才牵着各自家里已经病愈了的牛,领了数额合理的补偿银子离开了。
“殿下,小汤山到底小了些。且因为附近都是地热庄子,庄户稀少。若想要更详细的信息,少不得要更多的人了。”
“可惜今年死牢里的人前几日就已经处决了,否则那几百个人,也比这附近挖地三尺才找来的几十个人要强些。”当初牛痘事发,张玉庭首先想到的就是让死牢之中那些准备秋后处斩的人来用做实验之用。只是朝廷处斩的律令已下,不可能朝令夕改,也就作罢了。
太子捏着睛明穴,不必这些日夜轮班的太医轻松多少。太医们还有时间休息,可太子因为这件事,最近十日基本都是浅眠,随时总揽全局、关注实验的进展,就没好好休息过。
这边负责汇报的太医令说完了,又有人送了几匣子东西进来,太医令指着几个匣子:“这些是下官们近日来收集的。这是牛痘原痂的痂片,旁边的是已经磨成粉的痂粉。另外,臣等根据古方,在人痘痂粉的吹粉药方上改良,总结出了三种不同的新吹粉。另外还收集了几匣子的脓液,只是如何使用还需琢磨。”
太医令也是觉得这十几天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一开始知道是太子和六皇子在小汤山染了天花的时候,太医令得到圣人的命令前来此处之时,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但凡太子或六皇子有个什么万一,他这个太医令就算是坐到头了,连脑袋都够呛能保住。然而,来了此处以后,不光发现此事乃是虚惊一场,而且还有了牛痘这个发现,太医令几乎可以肯定,他日史书工笔,少不得把他也列在那无数的医仙医圣后面,提上一两句!更不用提回京之后,这牛痘若是得行,少不得圣人也会赐下不少的赏赐,百姓也说不得会供上自己的长生牌位,这是万家生佛的功德啊!
小汤山的消息被快马加鞭的送进了紫禁城,圣人坐在龙椅上看着太子的来信,心中大安。随即就召集了内阁九卿三公,又从弘文馆里扒拉出二三四五四位皇子,白龙鱼服、轻车简行的就往小汤山来了。
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被圈在一辆车上的四个皇子还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不光是他们,就是后面跟着的这些大臣们也心里直打鼓。但凡要是有谁有不臣之心,只要把这一队的人给端了,基本上他们大庆朝也是不完也要伤筋动骨了。
就这么一列载满了朝中举足轻重的实权贵人们的车队,终于安全的到达小汤山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随后太子出来迎接并且上禀的事情,又让所有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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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子身为太傅,自己的承重孙将近半个月没回家,说不着急是假的。只是因为据说张玉庭出去的时候,说是赴太子的约,而后也差人送信回来告知自己留在小汤山了。
因为这出缘故,所以就算张老爷子再心急,也不能让家人硬闯已经封了路的小汤山。
而今日他受召前来,跟着圣驾一起到了小汤山,还没因为见到平安无恙的大孙子而松口气呢,就因为得知了最近半个月他们忙活的真相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张玉庭!”
原本还颇有气度的跟在太子身后的张玉庭立刻就被自家祖父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后就知道,自家这位祖父是动了真火了!他赶紧过来,给自己的祖父见礼,低声的哀求:“祖父,这里如此多人,还请祖父照顾孙儿的颜面。”
“颜面?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颜面?还拉着太子胡闹!一国储君,举重若轻,身系社稷之重,我往日里教你的东西你都喂了畜生了?”张老爷子也是怒火上了头了,不然要是往常,恐怕也不会当着皇帝圣人的面就这么骂人,还一点脸面都不给人留。
不过也可以理解,到底太子和张玉庭,一个是嫡嫡亲的大孙子,一个是自己女儿留下的骨血€€€€外孙子,真要是这两个人哪怕只有一个有了好歹,老人家恐怕都受不了!
然后,老太傅就从怀里抬出来一把金灿灿的戒尺,也是气迷了心了,照着自己大孙子的额头直接就抽,一点儿留情的意思都没有!
要不是石光珠反应快,即使拉开了张玉庭,而后面其他反应过来的重臣们也七手八脚的架起了老太傅,恐怕张玉庭少不得要在近期内破相一段时间了!
一群还没长大的皇子,包括徒述斐在内,都被老太傅的“心狠手辣”给惊住了,一个个傻呆呆的看着圣人都放低身段,上去为张老爷子宽心消火,心里全是对张老爷子已经退休的庆幸和对张玉庭的同情。
第46章
张老太爷也是一时激愤才动手抽人的, 过后被大臣们架住了,上了头的火气消了下去些,也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原本谨肃谦和的模样。只是从他把御赐的金戒尺收起来的动作来看, 还是能看出来老爷子余怒未消呢!
张玉庭也不敢这时候撩虎须, 老老实实的退到了几位皇子后头, 假装自己是个布景板。
太子随后就插空领着圣人和诸位大臣去见了太医令。太医令自然知道, 这是自己露脸的时候了!少不得仔细的把事情跟人汇报一番。
圣人听了太医令的汇报之后,连连点头。跟来的大臣们也都是嗔目结舌的惊讶:来的时候心里头七上八下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要是太医令说的是真的,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到底几十人的实验数量还是少了点。
“朕问你,你确定此法万无一失吗?”圣人自然看出来身边臣子先是狂喜而后迟疑的表情。其实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心里头也有了些计较。虽然有兵行险招之疑,可他到底对自己是有自信的。
太医令拱手:“除非身体极弱之人,否则万中无一会有碍性命!”
“那好,你就给朕的儿子们立刻种痘。”
“圣人!”
“陛下!”
“万万不可!”
“请您收回成命!”
七嘴八舌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总体来说就只有一个意思:不能拿皇子们开玩笑啊!
可圣人是谁?他的主意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自然是一摆手就制止了大臣们就要进行死谏的动作:“若是朕不信, 朕的儿子们不信, 又如何让天下人信呢?”
“圣人,各地有死囚……”
“如今已然过了秋收,若要用死囚试药,少不得要等到明年。可天花一疫发不定时, 唯有预防而不能根治。若有万一, 少不得又有数十万百姓受害。”圣人摇摇头, 否定了用死囚实验的提议。
徒述斐倒不是胆子大,而是真的知道牛痘并不严重, 所以直接就出来了:“父皇,儿臣愿意一试!”
徒述亮瞪大了眼睛看着往前迈了一步的徒述斐,心里头有赞叹也有佩服,然后脑子里头转悠了一圈兄弟义气之类的东西,拉着徒述宏一起站在了徒述斐的身边:“儿臣和四哥也愿意!”
被拉着的徒述宏苦笑着看了一眼大义凛然的自家弟弟,恨不得把他给踹回去!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的:他们兄弟俩,虽然看起来徒述亮现在比他壮实,可那也改变不了徒述亮是个早产儿的现实!
所以既然父皇有意让皇子们为牛痘打前站,他和徒述亮有一个参与试药就可以了!虽然太医令说的斩钉截铁的肯定,可凡事都有万一不是?总要留下一个儿子给母妃养老啊!
可是现在……好吧,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总不能比小六还要差!
三皇子徒述昊一身道袍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等三个弟弟都站出去了,才慢悠悠的揣着手出来,站没站相的立在了徒述宏的旁边。
剩下徒述覃和徒述辰。作为太子的徒述辰自然是不会拆自己父亲的台了,徒述覃也是有眼力见的,自然知道此事被圣人说出了口,就没有了转圜余地。
于是,如今圣人所有已经换了乳牙的儿子排成了一排站在一起,表示自己愿意为天下百姓做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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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喜其实并不是一个舒服的过程。发热和头昏脑胀是必须的。骨头酸软无力、肌肉里面疼痒也是有的。另外也提不起胃口来进食。有的时候还会吃完了吐,弄得徒述斐总是觉得自己嘴里有股胃酸的味道。
好在太医们都是专业的,之前又有几十号同类型的病人给他们试手,早就做熟了。也就不过四五天的工夫,第一个进入最后痊愈阶段的人就已经能四处走动了。
先是太子,然后是三皇子徒述昊,而后是徒述亮,第四个好起来的是徒述斐,再之后是徒述宏。而最后一个恢复的则是徒述覃。
因为药好,太医照顾的也精心,兄弟几个的脸上都很幸运的没有留下痘疤。大部分的痘疤都在胳膊、腿、后背这些地方:毕竟这几个地方经常摩擦,病人躺在床上难免会蹭破一两个痘痂。但是只要持续摸药,估计过个几年,那痘疤也就淡下去了。就是徒述亮手欠,在脖子上头留下了几个痕迹,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徒述斐被批准可以出去见风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隔壁的院子里头€€€€去看看贾赦和冯唐的出花情况。当然,还有张玉庭和石光珠。
贾赦虽然说是武将勋贵人家出来的,可自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要不是这一年里头跟着徒述斐上骑射课程,说不得身子还没有小姑娘壮实呢!所以当冯唐已经能下床走动并被批准出屋子的时候,贾赦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哼唧呢!
“我说,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难得贾赦病着,徒述斐和冯唐一左一右的坐在贾赦身边,对浑身无力的贾赦连捏带戳的。
贾赦被揉弄得烦了,拍开两人的手,也不说话,就用桃花眼幽怨的看着徒述斐,看得徒述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和贾赦相处的大半年时间,让徒述斐充分认识到了贾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其说贾赦的理想是做一个纨绔,还不如说是做一个米虫呢!
两者的不同在于,一个从来就不会老老实实的呆着,而是出去不停的招猫逗狗;而另一个,只要给他足够的吃喝玩用,他能自己一个人呆到天荒地老!
而且徒述斐注意到,贾赦似乎是被有意的养成这个样子的。听说自小贾赦就被养在老国公夫人徐氏的手底下,那么,这会不会也是贾源的意思呢?
想到这些,少不得就要搀和进一些类似“功高盖主”“鸟尽弓藏”之类的想头了。所以贾家选择让自己的承重孙蛰伏上这么一段时间,好像也是应有之意。
如果真的是徒述斐想的这样,那贾源和徐氏估计是要失望了。他们的本意是要延续贾家一门两国公的荣耀,可惜的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贾家还没来得及等到第四代和第五代恢复祖上荣耀呢,就直接“忽喇喇似大厦倾”“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了!
说起来,真的不是他把过错往女人身上推。贾史氏说自己从进了贾家的门开始,从重孙媳妇熬到老太君,完全就是在说瞎话啊!
贾源贾演两兄弟当年为什么和太`祖起义?因为兄弟两个少年时就失怙失恃,族人也不理会,他们活不下去了,才离了故土家乡为自己挣出路来。如今老了老了,为了身后能葬进贾家祖坟,又和金陵的几房人联系上了,这才有了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的名头。
徒述斐作为一个现代人转生的人,就算是在本土生活了八年,还是不能理解这种宗族情怀:他们似乎不在乎自己的族人是不是善男信女,有没有基本的道德准则,只要有同姓同脉之情,就算是下三滥的混混,也比陌生人值得信任。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要是让徒述斐说,他要是贾源贾演两兄弟,立刻就自立一宗,没得让一群无能还无赖的吸血鬼攀附上来,到时候要费多少心力去给根本就见不了几次面、几乎等于不认识的人家擦屁股善后呢?
要说贾家里头全是坏人,这话肯定不是真的。可能在太`祖的龙兴之地叫出“四大家”的名头,就足以窥见这些贾姓族人在天高皇帝远的金陵到底是个什么作态了!
徒述斐这么想着,收回了要去掐贾赦脸蛋的手,改为安抚的顺毛捋了捋贾赦的头发:有这么糟心的娘,这么糟心的未来,这么糟心的族人,贾赦你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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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述斐领着贾赦和冯唐,在余下的时间里很是在庄子上疯玩了一回。上树掏鸟蛋、在地里头割菜、到圈里抓鸡、进灶间烧火……总之,一切体统内和体统外的事情,徒述斐都狠狠的体验了一把。
“殿下,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蹲在茅房外头的贾赦问徒述斐。其实他真的想问的,是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恶心了?
“里面又没有人!”徒述斐不在乎的挥手,很有些解放自我的点燃了炮仗,扔进了被四面土墙包围着的茅房。
炮仗的威力并不大,可还是能听见有东西被炮仗爆炸的冲击力溅了出来。
好在如今是秋季,味道并不很大,徒述斐扔了一个之后也没再继续,把剩下的土炮仗扔给了贾赦,就领头走了。
等到太子身边的人找来的时候,贾赦手里头还剩下的几根乡间土炮仗就成了最好的证据。
贾赦再一次被太子提溜到了眼前:“成日里不想想如何上进,拿着这些东西四处混玩什么?要不是茅房之前清过,炮仗丢进去爆了该如何?几位洋先生上课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去了?”
徒述斐领着冯唐在边上旁听,假装没看到贾赦求助的眼神。
“别看小宝!他就是替你求情也不好使!”太子看见贾赦的眼神直往徒述斐身上飘,立刻就训了一句。“才好了几天,就又开始这般不着调了?你也就是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算老实!”
贾赦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啊!什么啊,就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了!明明他还张嘴劝六殿下来着,而且当时茅房里头确实没人。怎么就全成了自己的错了?
虽然贾赦不甘心,可太子的罚下来了,他也不能不领不是?贾赦抽着鼻子给太子道了恼,蔫头巴脑的跟着冯唐和徒述斐就走了。
徒述斐打头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背着手看着贾赦:“出了被发现的时候炮仗在你的手上之外这点,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都是你干的吗?”
贾赦摇头,鼻尖还有点红:“总归我就是个小伴读,生来就是替你挨罚的。”
第47章
“呵呵。”徒述斐给了贾赦一个轻蔑的攻击, 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笑声里头的嘲讽感觉。
贾赦听到徒述斐的笑声,脸上的委屈和愤怒之色更浓了:“我才不傻呢!太子是你亲哥哥,当然护着你了!”
“太子哥哥还是二皇兄的哥哥呢!且两人年纪最相近,认识二皇兄的时间比认识我的时间还要长呢!你什么时候看见太子哥哥和二皇兄亲近了?”徒述斐顺着贾赦的话说了下去, 决定趁着这个机会给贾赦灌输一些前朝的事情。
贾赦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还是心里头不好受€€€€他替六殿下背了黑锅, 结果六殿下还是瞧不上自己!自己还在太子眼里成了祸头子, 简直比窦娥还要冤枉啊!
这么想着,贾赦就吸溜了一下鼻子。徒述斐看贾赦这幅受气包的样子, 抽出来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得了, 赶紧擦擦。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冯唐在徒述斐看不到的地方保持着一张面瘫的脸,以免泄露自己的情绪:殿下, 您就是在欺负贾赦!
贾赦接过了徒述斐的帕子,很听话的擤了鼻涕,又把帕子收进了袖袋里头€€€€倒不是他不敢扔或者用不起什么的,而是和徒述斐在一起的大半年里头,他被徒述斐影响着, 也养成了些“小家子气”的习惯。
像是这擤了鼻涕的帕子,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 那都是用完就直接被屋子里的丫头记作损弃的。可徒述斐这里的规矩就不同了。虽然算不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样,可徒述斐屋子里能够循环利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清洁干净了就继续用的。
因为这,徒述斐还定出了一套物品丢弃标准交给了自己身边的青莲。就连圣人和太子也不明白, 这些标准的制定依据是什么。比如说亵衣亵裤, 徒述斐坚持一个季度更换一批新的。而且比起锦缎绸子材料的小衣裳, 徒述斐本人更喜欢细棉布做成的。
徒述斐看贾赦把自己打理好了,又把话题引了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太子哥哥总觉得坏事是你做的吗?还有, 你知道为社么太子哥哥和我的关系比别的皇兄都要好吗?”
贾赦很实在的摇了摇头:他哪知道啊?
徒述斐就扭头,看了一眼那些缀在身后几步远的随侍们:“不光是太子哥哥,他们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就算被抓的时候那些剩下的炮仗还在我的手里,估计也会以为是你撺掇的,知道为什么吗?”
“殿下,您别卖关子了。”冯唐看到贾赦一脸懵逼的样子,忍不住替这位似乎已经成为了背锅侠的同事求了一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