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冯唐看着贾赦明显和自己不再一个频道内的信号,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冯家的弃子了吧!原本送他到六皇子身边是为了镀金,将来好接掌家中武装力量的。可是如今呢?
这样想着的冯唐忽然意识到,他只能和徒述斐一起,一条道走到黑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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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圣人都没有来找徒述斐。圣人是觉得这是一件小事,而太子,则是因为正关注着徒述斐昨晚回来后交托给自己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买进煤山。
一开始的时候,太子是打算把事情分下去让人办就好了。之所以这般关注,还是因为徒述斐的话。
“有了煤山,咱们可以冶炼出精钢金属。”虽然徒述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怎样才能冶炼金属,不过他不懂,不代表专业人士不懂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太子下定了决心。庆国立朝不过百年,虽然也算驱除了觊觎中原的四夷,可还是需要精兵利器来拱卫中原和平的。精钢,这个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而第二件事,就是徒述斐请太子出手,把还停在天津卫港口的船队和船员都扣押起来。徒述斐特别强调了一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既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太子也只能调动手里为数不多的人前往了,甚至还和徒述斐借了张壮。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太子哥哥你借他做什么?”徒述斐单纯的好奇。
“一个?是一队。”太子揪了徒述斐的鼻子一下,没敢用力。
好吧,徒述斐摸了一下并不疼的鼻子,发现自己还真是心大,连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不过,人手到底还是撒出去了。
现在,那几艘船上的船员和水手,以及看守自己货物的商人,都被分散开来,送到了属于太子的几个庄子上去了。而几艘船,也已经趁着夜晚入了大运河,随后不久就会到达徒述斐在江南的那座造船作坊。
“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太子见徒述斐在自己吩咐的时候一脸赞同,就知道徒述斐其实心里早就有些想头了。
徒述斐点头:“我大庆海域广阔,如今立朝不过百年,不可能如同前朝一般用人手银两建立陆地海卫抵御海贼。而且前朝和海贼交手,始终被压着打,不能断其根本。”
“你要断其根本?”
“是。前朝有三宝内监宝船,可以自南海往万里之外巡游。可惜前朝的腐儒以靡费巨大为由,不光毁了宝船,还烧了图纸!”说到这里,徒述斐就忍不住生气了。
但凡图纸还在,能工巧匠也是能搜罗来的,宝船再现还不是胜利在望?可偏偏图纸被烧了,烧了!所以他只能截留佛郎机商船了,反正没人知道,就当他们在海上遇到风暴没了呗!经过审讯,这些人里头也没什么有头脸的人,全是平民,应该不会有人深究。
“如今佛郎机红夷远在万里之外,就可以遣船与我大庆贸易,可见其船可远航。我想着,这几条船就是例子,图纸什么的都要弄出来。”
太子自然知道海贼于沿海民众的危害有多大,只是如今内怒不丰,国库空虚。虽然南海有南安霍家领兵,可却始终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无兵可用,无将可遣。且粮草、装备林林总总都难以入手,甚至连海船也没有。所以他只能隐忍。
可他这个弟弟,竟然也开始注意这些了?
“太子哥哥不用担心许多。缺什么,咱们就一点一点的补上来。”徒述斐也知道如今大庆海军的窘境和太子的进退不得,绷着脸说出一句近似发誓的话来。
太子心里一哂,看着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徒述斐,心里头就暖和起来了:“你只管好自己吧!肯定有御史弹劾你。”
果然,太子的话在第二天就应验了。还是御史里的二把手领头弹劾的。
午间下课之后,二皇子徒述覃没有回撷芳殿,而是去了康妃所在的永宁宫。
“二殿下来了,娘娘正等着你呢!”门口早就有大姑姑等着,似乎是康妃料到了自己儿子会过来。
“母妃安好。”徒述覃给康妃牛氏行过礼之后起身,眉间带着些烦躁,“母妃,六皇弟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康妃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带着点漠然和漫不经心:“六皇子?”
“是,六皇弟。今日有右佥都御史领头,弹劾六皇弟大不智、大不敬、大不孝三罪。您知道吗?”
“右佥都御史……是你二舅舅儿女亲家那边的吧!”康妃摇头,“纵是不知道又如何呢?你退下吧!”
“儿子没想过那个位置!”徒述覃压低了嗓子嘶呵了一声。
康妃看着在自己的儿子,嘴角稍微有了点笑容:“你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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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当日,朝阳门外头的官员早早就集合在了一起。今天说起来,可能要有大事发生啊!
文官一脉都在窃窃私语,武勋一行也是心思各异。毕竟右佥都御史到底是谁的的人,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来!
如今他们勋贵一脉也分成了几个阵营,皇子们都还没有长成,就已经开始顶牛了。
待朝阳门大开,文武官员进了奉天殿,皇帝升座,大朝会这才算开始了。
圣人自然知道今天官员来的如此齐整,为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圣人也不着急,先把几件重要的和加急的事情都办完,一一吩咐下去。
等到巳时过半,主要的政事都处理晚了,众臣公的耐心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圣人示意,祁顺的一个徒弟就用略微带点女气的声音高唱“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右佥都御史首先出列,“日前,臣听闻京中发生骇人听闻之案件,行凶者竟为当朝皇子。臣携御史六人联名弹劾六皇子徒述斐,望陛下严惩六皇子,以安臣民之心!”
第65章
“臣公附议或有异议者, 可前往五台阁。无事退朝。”圣人说完,就先走了。
五台阁也是议政之地,只是面积稍小罢了。其余手中有事的朝臣都离开做事,其余相关的人员都跟着圣人一起去了五台阁。
进了五台阁, 圣人升座之后开口:“先不急, 卿既弹劾皇六子, 朕已经着人前去传唤他了。届时再行分辨不迟。”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而且还是很得自己心意的儿子,圣人自然是怎么对徒述斐有利怎么安排了。
之前在奉天殿里圣人不处理这件事, 就有大事化小的意思。而移驾五台阁之后, 没有立刻下令该如何处理徒述斐,而是找他自己来自辩, 这也是爱护的意思。
右佥都御史心里有点打鼓了:看圣人这意思,是要保六皇子啊!
要是徒述斐知道右佥都御史的想法,估计一定会冷笑出声来吐槽这人的智商的:自己的儿子不护着,难道还要听从外人的话来处罚儿子不成?
当然,右佥都御史弹劾的目的也不是指望圣人能真的重罚徒述斐, 只是希望借此打击徒述斐的名誉和太子一脉力量的威望罢了!
徒述斐是吃过间食之后才进了五台阁的。这里虽然不是奉天殿那样的大殿, 可却和御前殿一样, 是圣人经常处理政务的处所。摆设比起奉天殿也更舒适一些。
“父皇安好!”徒述斐进了五台阁之后,就向圣人请安,然后又分别对朝中重臣分别见礼。众臣也纷纷对徒述斐这个身量也就比他们腰身高上一些的皇子还礼。
“斐儿,右佥都御史弹劾你京内行凶, 你可有要辩解的?”
“没有辩解, 事情实是儿臣所为。”徒述斐老老实实的说, 一点都没有抵赖的意思。
右佥都御史这下眼中闪过精光,立刻就接口:“请陛下严惩!皇六子不罚罪, 不足以平息京中不安!”
“我做的是好事,为什么要挨罚?”徒述斐一听右佥都御史的话,立刻就委屈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水汽,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全是委屈,很是不解的看向右佥都御史。
太子没说话,只是转开了头。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笑了,会坏了徒述斐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在场所有朝臣的心理活动,在这一刻微妙的不约而同了!
按理来说,徒述斐应该要么抵赖到底,要么认罪认罚,无论哪一种,都于名声有碍。可是人家承认了,却觉得委屈!而且还是小孩子那种不明白自己闯了祸,被长辈训斥时候的委屈!
几个离徒述斐近的朝臣被徒述斐还带着水光的眼睛闪到,心里升起了一种欺负小孩子的愧疚感来。与之相对的,就是对欺负小孩子的罪魁祸首右佥都御史的厌恶,也都印在了他们的心里。
“那小六你就说说吧!”圣人的称呼立刻就变了。注意到这一点的朝臣心里就都有了谱了。
徒述斐一听这话,委屈的心情因为自己父亲的和颜悦色还有语气里的支持消失不见了,立刻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睫毛上还带着点细小的泪水珠子,更让人心疼了。
“那些红毛夷人欺负京城的民女,鸿胪寺官员竟然视而不见!儿臣仗义出手,是为了百姓!孟子也说,民贵君轻,更何况官员乎?轻于君,自然轻于民。可鸿胪寺少卿却对身份贵重于自己的民女所受戕害视而不见,不光是尸位素餐,还是以下犯上!”
牙疼!头疼!心疼!佥都御史跪在地上,只觉得听徒述斐这一番话之后,所有的病痛就都来了。
和他同样感受的,还有五台阁内的其他文官大臣们。能混到参加大朝会、出入五台阁的臣子,可以说都是朝中重臣了。可以说,在这里的文官全是熟读四书五经,经历过科举厮杀之后出仕的!而到了如今的位置,都是人精,又怎么会不清楚那些曾经奉为经典的话,不过是愚民用的手段呢?
真要是民贵君轻,为什么民不可告官?为什么见官要下跪或者回避?现在你拿这些根本就只是为了好看而说的理论来作为行事依据,真的不是在玩我们吗?
徒述斐还真就不是在玩他们,而是在认认真真的为自己辩解。
右佥都御史心里虽然像是被羊驼狂奔过一般,可还是迅速整理好了心情,找了另一个观点来让徒述斐受到罪罚:“六殿下此言差矣!鸿胪寺少卿乃是国之机构,其中官员代表了我朝威仪,怎能让人轻辱?此实为大不敬也!”
“我没轻辱他!”徒述斐生气了,握着小拳头挥了挥,“他伤好了之后,愿意继续当鸿胪寺少卿就继续当呗!”
我和你讲道理,你却胡搅蛮缠?右佥都御史傻眼了。看了一眼周围臣公有的丧气,有的忍俊不禁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了!他只是想要立个功劳当作投名状,为什么这么难?难道是他无能吗?说的每句话都不顺畅!
其实不是他无能,而是徒述斐真的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而已。官场上有自己的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互相攻讦的时候,两派敌对的官员也都默契的守着这份潜规则。
可徒述斐不同啊!他才八岁,手中无人,自然没有途径了解这些不再纸面上的规矩。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按照他们的套路来了!自然就让文官集团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的。
看见从对官员不敬这方面没可能攻击到徒述斐了,鸿胪寺卿,也就是鸿胪寺少卿的顶头上司,鸿胪寺的一把手出列了:“六皇子殿下一心为民,当无大错。只是如今却并非只是我朝门内之事了!事涉两国邦交。六皇子殿下施宫刑于鸿胪寺少卿也就罢了,还连同佛郎机使节也一起……”说着,就长叹了一口气,眉间全是忧愁,“于我朝海域安定不利啊!”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徒述斐钉在有罪的柱子上了,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要是佛郎机出兵骚扰庆朝海域,但凡有渔民或者沿海居民受难,就都是徒述斐的过错!
徒述斐眼睛里闪过了冷光,随后就低头不说话了。
圣人的眉间也紧了一些,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就不是旁人能猜得透的了!
徒述斐低着头不说话,还揣起了手。就算是不抬头,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一个在生闷气的小孩子的形象。
朝臣们看出来了,太子也看出来了,圣人自然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样一来,圣人稍微放心,开了口:“鸿胪寺卿说的可对?你对佛郎机使臣不敬恐会酿成大祸,罚你你认不认?”
圣人的前半句话还让一些盼着徒述斐不好的人心里有了点大功告成的希翼。可等圣人的最后一句话出来,就差点骂娘了:这可不是打碎了自家花瓶这样的小事!还“罚你你认不认”!这是打算罚上几篇大字就翻篇的节奏吗?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六皇子徒述斐受罚的轻重如何,只要这件事徒述斐认罚了,就意味这他有错。既然有错,那么在今天之后,他们就有一百种方法让徒述斐的名声彻底臭大街去!
“不认!儿臣不认!”
“你为何不认?”
太子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和自己的皇弟两人打套路,还是不说话,心里头却开始合计起自己撒出去的人手有没有买到煤山这件事了。
徒述斐抬起脸来,脸上全是不服气:“其人无礼,为夷狄。夷狄者,不受华夏诗书礼仪教诲,为贱。我国之民,虽女亦贵于其贱。以贱犯贵,该杀!”
鸿胪寺卿的脸都青了:合着自己就是个接待贱民的人不成?
不待他说话,就听徒述斐继续说道:“既然是使节,可有国书?我早就打听过了,佛郎机万国林立,有的国家还没有咱们一个县大呢,管着几千人就敢自称国主,这样的国主要是真的来到我朝,难道还要我父皇以国君之礼相待吗?而且我骟了的这些,不过是些普通的商人罢了!难道我堂堂大庆,还要对几个商人奴颜婢膝吗?”
现在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虽然航海技术也算是发达,可也还是处于上升时期,还不是海上的无冕之王呢!所以,还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鸿胪寺卿的脸色就变了。他是没料到,徒述斐这个居于深宫的皇子,竟然对万里之外的事情也知之一二!要知道,就算是太子,也不是很清楚佛郎机此刻的事情的。他也是在能听懂了一些佛郎机语之后,日积月累的套话,才得到类似的情报的!
圣人的眉毛就挑起来了:“是这样吗?”
“臣万死!”鸿胪寺卿没有说话,知道自己“影响两国邦交”的这张牌打不出去了,还被徒述斐揭出这根本不是佛郎机使节的事实来,只能跪下谢罪。
“可不是罪该万死嘛!”徒述斐还是一幅小孩子的倔强表情,“我父皇真要是用国君之礼接待一个里正,那才是有损我朝威仪呢!”
太子计算完手里的人力财力,回过神来正好听见徒述斐的这句话,觉得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就出列行礼:“父皇,如此看来,六皇弟不光无罪,反倒是有功呢!反倒是鸿胪寺一干人等,玩忽职守,当罪!御史台不分青红皂白,不明始末原委便弹劾皇子,当罚!”
第66章
鸿胪寺卿脸色青白青白的, 立刻就把头抵在奉天殿的地砖上,不敢再抬起来了。而右佥都御史却不愿意自己就这么成为一次不成功的试探的牺牲品,立刻就拱手:“陛下,自古也不曾听说言官因言获罪!臣忠心为国而已啊!”
不以言获罪。好吧, 徒述斐心里虽然对右佥都御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还是忍了下来。虽然他只要继续装作胡搅蛮缠的样子, 右佥都御史少不得就会被罢官或者下狱, 可代价是他的形象€€€€他树立起来的聪慧形象,恐怕就要变成“顽童”这样不堪大用的印象了。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