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老爷自然清楚自己弟弟的心思,所以更不可能领着弟弟去做撬自己墙角的事情了,也不回答,只道:“要是石光珠回来了,那就留他在府里别走!这小子可是张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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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珠出了考场,头一件事就是要回缮国公府去找自己的祖父。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叫人的正是蜜瓜,上来给石光珠行礼:“石大爷,国公爷让咱们六爷给带走了,如今应该已经在咱们六爷家里了!”
第91章
五台阁里, 圣人正和朝中的大臣商议安抚因旱灾而没有收益的乡民,就听见门外的通传声:“六殿下求见,圣人可要召见?”
“斐儿?”圣人也是一愣,随后就点头, “叫他进来吧!”
殿里的大臣们便住了嘴, 退到一旁等徒述斐进来。
徒述斐进来之后先和圣人行礼, 有向诸位朝臣见礼, 而后才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本来是去给贾赦和冯唐二人送考的, 没成想却在外面遇到了缮国公。也是凑巧, 如今缮国公虽然病了,却颇有几分赤子之心来, 和儿臣抢小吃。要不是葡萄眼睛利,儿臣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怪人呢!”
圣人听徒述斐说话,眼中带笑的反问回去:“这也值得你巴巴跑来和朕说?朕是不信的,说说看,你到底有何事啊?”
“还是父皇厉害, 一眼就看清楚儿臣的小心思了!”徒述斐笑嘻嘻的, 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不愉快€€€€他是故意让圣人看出来自己有所求的。“儿子把缮国公抢来了, 如今已经安置在儿臣的撷芳殿里了!”
“胡闹!”圣人笑骂道,倒不是真的生气,“缮国公是朝廷重臣,便是入了宫, 也该住在社稷院。跑到你的院子里像什么话?”
“谢父皇!”徒述斐立刻就是一躬身, “儿臣这就把缮国公送到社稷院去!”说完, 就要退出五台阁。
“你站住!”圣人也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了。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被徒述斐拿来做了口谕使用,圣人心里不熨帖, 且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叫住了要走的徒述斐。
徒述斐被叫住了,脸上颇有些被揪住了把柄的样子,但其实也是演戏的成分居多,便停住了脚步,不清不愿的回转过身,托着长调子问:“父皇你还有什么事啊?”
“缮国公自然有自己的国公府居住,哪需要住在宫里?”圣人眯着眼睛看着徒述斐问道。
“自然是因为儿臣觉得缮国公府的人伺候的不经心了!缮国公怎样也是咱们大庆的国柱功臣,如今却大喇喇的在青天白日跑出来,身边除了一个半废了的亲兵没别人了,儿臣还想留缮国公在宫里好好吃上几顿饭食才好呢!没得还要来抢儿臣的吃食来!”
就是傻子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了。五台阁里的其他大臣都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灵魂出窍什么都没听见。
圣人也被徒述斐的话说的若有所思起来,随后开口道:“既如此,就先让缮国公安置在社稷院。你要留缮国公吃好的,那朕就把缮国公的饮食起居都交给你了!”
“是,儿臣领命!”徒述斐笑得眯起了眼睛,一派的天真孩童得偿所愿的样子。之后给圣人行了礼,又向朝臣们告辞,就出了五台阁了。
五台阁的大门开着,无论是圣人还是朝臣,都能听见徒述斐走了没几步就欢呼了起来,带着童音的笑声一路的跑远了。
圣人正对着五台阁的大门,还能看见徒述斐连跑带颠的活泼样子,失笑着摇了摇头,对大臣们感概:“朕的这个六皇子啊,就是长不大的样子!”
“哪里,六殿下心思纯善,一片冰心啊!”
“赤子之心,最是弥足珍贵!”
没有哪个当父亲的不乐意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夸奖,圣人也不能免俗,登时就被朝臣们的恭维赞的龙心大悦,只是面上还是淡笑着谦虚:“你们太夸奖他了,不过一顽童而已。”
“陛下这话就自谦太过了!光是从贾赦冯唐两个童子身上,就能窥见六殿下一二分性情。敏而好学、纯孝善良,六殿下如何当不得夸呢?”
圣人和朝臣们不知道的是,徒述斐虽然笑闹着跑远了,看上去很是欢快的样子,可一转弯就听了下来,连脸上的表情都冷漠得不像样子起来:“走,却社稷院。”
到了社稷院,早有太医前来给缮国公看诊,已经诊过脉开过药,只等着煎好送给老国公服用即可。
等徒述斐来了,太医赶紧把缮国公的情况告知徒述斐:“老国公的呆症臣才疏学浅,诊治不得。除此之外,老国公出了因为饥饿而有些体弱之外,还真就没有大毛病。反倒是那个……那个亲兵,观其面色,恐怕伤病更重些。”
“那就治吧!”徒述斐看了一眼身边欲言又止的葡萄,觉得奇怪的很,可还是这样对太医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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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珠自从出了考场回宫之后,也没会撷芳殿,而是一直住在社稷院,和缮国公一起,连几天之后放榜也没去看。
徒述斐也没自己去,只得了贾赦三人确实都上了榜,也就安下心来。不管名次如何,终归有了这秀才功名就是好事!
腾出手来的徒述斐正打算好好收拾一顿缮国公家的烂事,结果自己就被弹劾了。
这一回,弹劾徒述斐的罪名是“与民争利”。由头还是因为徒述斐的玻璃铺子太招人恨了!
圣人没有像上次一样让徒述斐自辩,反倒是留中不发。
这看起来像是在保护徒述斐,可实际上却困住了徒述斐的手脚,让他连对付缮国公府这件事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最后还是石光珠回了一趟撷芳殿来劝说徒述斐:“殿下,你很是不必插手缮国公府的事情。如今祖父安好,我也不很在乎其他了!”
徒述斐听到石光珠这么说,颇有种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感觉。他挑高了眉毛看向石光珠,不无讽刺的回道:“你倒是个大大的孝子!自己的祖父被父亲叔叔苛待得不成样子,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成?好大的圣父!也怪我多事,你圣父,我又何尝不是?不然哪里需要费那些口舌,装傻弄痴的把缮国公弄进宫里来?”
石光珠握着拳头不答话,心里也不好受。徒述斐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只是其中似乎另有阴`私,缮国公石宽为了石光珠而忍下了两个儿子的种种,如今石光珠倒是觉得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比自己的父亲和叔叔更可恶了些!现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他实在不愿徒述斐过多牵扯其中。只是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了!
徒述斐一看石光珠的表情,便住了口。两个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石光珠一拱手道:“是光珠辜负了殿下的厚爱!殿下有气,光珠受着就是!”
“你!”徒述斐气得肝疼。他是为了对上缮国公府的?也不理站着的石光珠,徒述斐绕过他出了自己的院子,就往清华殿来了。
进了清华殿,徒述斐还是没消气。胸口上下起伏着,眉毛倒竖得几乎要立起来。
梨香捧着秋日里温养身体的茶水过来,安抚道:“这是谁惹六殿下生气了?”
“还能有谁?”徒述斐喝了一口茶水,口腔被柔和的茶液划过,原本的怒气也消了些,语气也不像是之前吃了枪药一般了。
“想来是贾大爷或者冯大爷了?”梨香故意猜错道,“只是听说这二位如今得了秀才功名,向弘文馆请了事假,回家宴客去了。那便不是他们了!”梨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说自己“真笨”的样子!
这副憨气的作态,倒是让徒述斐的心情好了一些。
梨香看徒述斐的表情好了些,就继续说道:“那是捧墨还是奉砚啊?也不对!这两个丫头虽然平时刁钻了些,可咱们六殿下却不是个不大度的,不会和她们俩生气的不是?”
徒述斐失笑摇头。这梨香的口才一点也不比奉砚差,只是从前不显罢了。如今不过几句话里,就抬举了一群人,还不着痕迹的捧了徒述斐一下,倒让徒述斐的心思从和石光珠置气上转移开来。
“殿下笑了就好了。”梨香柔柔的道,“咱们殿下已经每日里烦的不成样子了,我只盼着六殿下来,能开解开解咱们殿下。若是六殿下也这般暴躁,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就拍了拍胸口,摆出一副“好险好险”的样子来。
梨香这么卖力的表演,徒述斐也不能不给面子,就配合的哈哈笑了几声。只是笑过之后,徒述斐面上又绷了起来:“梨香,缮国公的事太子哥哥和父皇都知道,可是因为师出无名,石家掩饰得好,倒让人无从下嘴了。我想从别的地方整治一下石家人,可石大哥却不愿意了!难道我做错了吗?”
梨香没立刻说话,而是想了想才道:“殿下向来是没错的,只是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是殿下。总有这样那样的苦衷,让人不得不隐忍着一些在殿下看来不公道的恶行。”
“什么苦衷?”徒述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我也不用石大哥动手或是参与,只让石大哥在旁看着不就好了?”
梨香摇头,脸上全是不赞同:“殿下,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年纪尚小,因为三殿下的事情拦了圣人和咱们殿下的车驾的事?你和三殿下是骨肉亲情,可石大爷和石大老爷石二老爷就不是了吗?纵然石家的两位老爷对国公爷不孝,可石大爷就能看着自己的父亲叔叔被您整治无动于衷吗?”
徒述斐傻了:“我是在帮他!帮缮国公!”
梨香还是摇头:“为了爷爷而整治父亲,是非对错没问题,可人心呢?”
第92章
“人心人心!是他的心还是别人的心?”徒述斐因为梨香的话冷笑了一声, “若是他的心,子言父过是不孝,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以至祖父受苦也是不孝!两个都是不孝,选公理一方难道很难吗?若是别人的心, 又与他何干?”
梨香还是摇头:“殿下岂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徒述斐一口饮尽已经没了温度的茶:“好了, 总归是我多管闲事。他既然不愿意让我替缮国公出头, 那缮国公就只能自己后悔自己眼瞎, 保下来的孙子是个没胆气的窝囊废了呗!”
徒述斐大声说完,就一挥手, “我去里头的榻上眯一会儿, 等太子哥回来了再叫我!”说完,也不管梨香还有多少话想说, 就自顾自的进了内室去了。
梨香看徒述斐走了,只能叹了口气把茶盏收了出去。走到了门口却是一惊:“殿下!石……大爷?”
两人的面色都不很好,明显是听见徒述斐和梨香的话了。
太子看了梨香一眼:“你下去吧。”
梨香福了一福,端着茶盏就走了。
太子也没领石光珠进去,而是沿着廊檐走了一段路, 进了自己的书房。
待两人都坐定之后, 太子才开口:“孤早就说过, 孤的弟弟容不得自己好心遭弃。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石光珠不说话,只低着头。
太子也是被石光珠这样弄得头疼:“孤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那时候缮国公还好好的,你自幼长在缮国公的膝下, 最是心中有热血不过。怎么如今却畏首畏尾了起来?你有什么顾虑的?须知缮国公不止是你的祖父, 还是我大庆的国公爷!是开国功臣, 容不得人如此轻贱!”
说道最后,太子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的不像话。可石光珠听了太子的话, 脸上反倒平静了下来,像是长久以来的犹豫终于有了决断。
太子见状,还以为石光珠想通了,便缓和了语气:“趁着小宝如今还没因为你冷了心,快去陪个不是。小宝不是个小气的人,定不会一直气着你……”
“殿下!”石光珠一拱手,“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请殿下和六殿下不要插手我缮国公府的家事!”
太子被石光珠的一句话噎的不停的喘气,最后气得笑了起来:“好!好一个家事!倒是孤和小宝枉做恶人了。你说的对,这是缮国公府的家事,轮不到孤和小宝两个外人插手,可缮国公乃是国家柱石,如今被人糟践,孤身为一国储君,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请殿下不要插手缮国公府之事!”石光珠听太子话里的意思,立刻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一字一顿的这般和太子说道。
石光珠叩头的力道极大,声音虽然不响,可十几个叩头之后,额头就已经出现了青紫,如今更是有血流了出来。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滚!”
石光珠被骂,还是继续磕头,重复了一遍“请殿下不要插手缮国公府之事”,额头已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太子被石光珠气得动了真火,生平第一次失态的拿着东西砸人。檀木做的纸镇扔了过去,石光珠也不多,任由纸镇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登时又是一道伤口。
太子扔了纸镇,又看到石光珠还是这样,便闭了闭眼睛,坐回到了椅子上:“不必……磕了。”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累得很,却始终闭着眼睛,不去看石光珠。
石光珠伏在地上不动。不管如何他也是跟在太子身边好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太子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虽然心痛,可这是他求来的,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行了,你走吧!此事我和小宝都不会再插手。”果然如同石光珠料想的一般,太子这般说道。话里的承诺虽然是石光珠以多年的情分相逼求来的,可疏远有礼的语气,却还是让石光珠心里头难受。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发现太子没有看他。深深的又一叩之后,石光珠起身,离开了太子的书房。
他顺着廊檐回到了大厅,看了一眼清华殿的正殿。想来徒述斐此时正在殿内的榻上小憩呢,石光珠想进去看看他,可最后还是把已经快要跨过门槛的脚手了回来,朝着清华殿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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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珠忽然就从徒述斐的生活里消失了,因为这,徒述斐有好几天都有点不习惯。
贾赦和冯唐在家里出够了风头,顶着秀才的名头终于回到了撷芳殿来。这才让徒述斐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如今京郊的确聚集了一些灾民,可也只不过是几万人罢了。不过尽管如此,徒述斐还是以招工为由招了不少身强力壮的男丁来建设基地。
通过几个月的累积,水泥的数量相当的可观。又有其他就地取材的建筑材料,灾民里也有不少泥瓦匠之类的手艺人,如今京郊的基地那是一天一个样子!
还有江南、金陵等地的玻璃铺子,也陆陆续续的都置备起来了。只等着圣人给的玻璃专营旨意下来,立刻就能在这几个豪富聚集的地方开起买卖来!只是如今弹劾徒述斐与民争利的折子还留中不发,旨意也就下不来。
因为这样,徒述斐心烦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甚至有一天还跑去了礼部衙门找太子诉苦:“父皇是杀是留倒是给个准信啊!没的这般不上不下的吊着我,还不如治了我的罪呢!”
太子在礼部还算清闲,也正好可以调节一下自己。徒述斐来抱怨,他也顺嘴安慰了两句:“行了,父皇要是真朱批要罚你,你就该哭了。我知道你心急江南的铺子,很是不必。真要是着急,就早些开了。便是没有旨意,哥哥给你撑腰,也没人敢对你如何!”
太子这话说的极为轻松,很显然对江南的掌控已经手拿把掐了!
徒述斐一听,就笑嘻嘻的凑到太子面前:“看样子,太子哥你已经把江南攥住了?”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你不是要建盐场吗?不把江南攥住,怎么建盐场?”太子把徒述斐竖在自己面前的拳头按下去,用手里的一本公文敲了徒述斐的脑袋一下。
徒述斐被敲了一下很是委屈:“我是为了谁?如今盐价都飞到天上去了!私盐贩子手里的盐比官盐还多,盐商更是一个个肥的流油!索性就让盐价低到地下头去,彻底毁了如今的制盐体系,破而后立才能让百姓以后受益!”
“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盐户的利益还是要顾及的。”太子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就要打发徒述斐走,“你也别在我这里窝着,被人看见了不好。真要是无趣,如今也九月了,正好去西山玩上几天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