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这才心里大定了。只是想到太医的话,她便叹息了一声:说是福气大托生在公府里,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治好不足之症;可要是没有托生在史氏的肚子里,这孩子说不得生下来就有个康健的身子。也不知道是真的福气大,还是福气薄了?
贾赦还在宫中,不知道自己盼了很久的“弟弟”已经降生了。而贾源正拉着贾代善在外院饮茶。
不久就有徐氏身边的人过来,把史氏已经生产和太医对新出生的孩子的诊断告知了二人。
贾源叹息着摇头,心里对贾代善有些对不住的样子:“也是为父的错,当年不该为了和史老弟的情分,就给你定下这样一个媳妇儿。如今……不光你没得着一个好妻,我和史老弟也不剩什么情分了。”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些萧索没落的意味。
“父亲不必如此。到底她给儿子生了赦儿政儿,如今又有了……敏儿,儿子儿女双全,没什么可不满意的。”贾代善这般劝慰贾源道,把心里因为史氏自己不尊重而升起的愤恨也扔到一边去了。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贾源叹息了一声,转向了贾代善,“说到底,你如今也四十了。圣人之所以一直没批复为父的传爵折子,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儿子猜想,应当是圣人因为和儿子年少时候的情谊,不希望荣国府降爵,所以才一直压着儿子的。”
贾源点头:“你明白就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不可心中有怨言。而且这是圣人对你念着旧情呢!”
“是。”这是训诫了,贾代善赶紧站了起来对贾源拱手,“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坐下吧!”贾源拉着贾代善坐下,又借着说道,“你从銮仪使转调负责京畿防卫,这倒是个好事,是圣人信任你。可也有不好的地方。”
“父亲是说,京中安定,儿子难立功劳,所以不能让圣人下恩旨准许儿子原爵承袭?”贾代善也是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了贾源的意思。
贾源对儿子的通透很满意,点了点头,“如今只能慢慢谋划,少不得要等上几年,以待时机了。你也不用太急,你老子我,也是四十出头的时候得了国公的爵位的。如今中原大定,多等上几年,不碍什么。”
贾代善虚心受教的点头。
贾源又想起刚才贾代善称呼那刚出生的孙女叫做“敏儿”的话来,问道:“想好孩子的名字了?”
贾代善摸摸鼻子:“本就预备好了,不用难道扔了不成?‘敏’这个字,对女孩子也合用。”
“也不必等到周岁了,正好过年的时候祭祖,就把敏姐儿的名字添上吧!”贾源又叹了一口气,对贾代善吩咐。
虽然和之前等孩子立住了再入族谱的规矩有些不同,不过既然是父亲吩咐的,贾代善也就没有反对,应下了这件事。
腊月二十四中午,贾赦带着自己从徒述斐处搜刮来的好东西回了荣国府。来接他的人还是贾四,另有徐氏拨给他做长随的贾六。
“大爷怎么这回拎了这么许多东西来?”贾四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贾赦大包小裹的从宫门出来,赶紧上去接手。
“四大爷,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我看六殿下就是这般对六公主的。”贾赦把东西交给了贾四和贾六,就催着二人赶紧上车,好让他回府看妹妹去。
平安和乐两人也和贾赦在车厢里,看贾赦大包小裹的,平安就笑:“大爷带了这么许多的东西给咱们四姑娘,可真是一个好兄长!”
贾赦心情好,也没有不理平安,摇着头回道:“也不光是给四妹的,还有给大姐和二姐三妹的呢。”
平安就不乐意了,带着点教训的样子对贾赦道:“大爷也长点心,四姑娘才是您嫡嫡亲的姊妹呢!没得把好东西给了隔母的,让太太如何想大爷?”
和乐听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像样,登时就想反驳。可还不等他说话,贾赦就冷着声音说话了。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贾赦心里也是够气的。什么叫做“长点儿心”?这话是他一个下人该说的?
他在撷芳殿里住着,就算是有品级的大嬷嬷也不敢对自己说话这般随意,今天还是头一遭被一个下人当作晚辈来教训。
也怪贾赦脾气太好,平日里对很多事情也不计较,这才纵得平安越来越没有眼色,如今竟然敢在贾赦面前拿大充长辈了。
平安一见贾赦生气了,赶紧就放软了态度:“奴才还不是为了大爷好?太太自然是希望大爷更亲近四姑娘的不是?”
拿史氏说事,让贾赦的怒气收敛了一些。只是到底心底不痛快,贾赦还是闭上了眼睛,只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平安和乐二人大气也不敢喘,直等到马车进了荣国府,贾赦进了二门才好。
只是和乐不高兴自己平白的受了平安的牵累吃了瓜落:“你是哪根葱?是多大牌面上的人物,就敢那般随意的对大爷说话了?你也该要点脸才好,没得连累我也被你弄得失了体面了。”
平安害怕贾赦,可不怕和乐。不过他到底害怕和乐把事情吵嚷出去,自己少不得要去管家处领罚了。
他赶紧上前,捂住和乐的嘴:“好兄弟,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是?”
“谁和你是一根绳子上的?你是哪根绳子上的自己清楚,别牵扯了我,脏了我的名声!”和乐不吃这一套,推开平安的手就走了,留下平安在原地咬牙切齿的。
回了荣国府,贾赦的礼物自然是不用他自己抬的。自有人按照签子上的排行给四位姑娘送去。
贾敏的东西是头一份儿的,都是十分贵重的玩器,还有一匹六公主徒鸾用来做里衣的料子,十分体面。
比贾敏礼物份量稍轻的,就是庶长女贾敉的了。毕竟贾敉虽然是庶出,可到底占着长女的名头,且快要相看人家了,贾赦就让人订了一些首饰回来,另有字宫中拿出来的两匹不错的蜀锦。
又有些玩器、笔墨之类的,给了二姑娘贾玫三姑娘贾攸的。
史氏的房间里,贾敏就养在她屋旁的暖阁里。
当初史氏生产醒过来之后,徐氏曾想要把贾敏抱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养,却被史氏拒绝了。徐氏也没强求,只是心中对史氏更恶了一层。
今日贾赦过年归家,给贾敏送的东西体面贵重,甚至有几件玩器还是六公主徒鸾把玩过的,让史氏很满意。
可过了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说,大爷贾赦给府里的其他三位姑娘也送了礼,气得史氏在月子里就发起火来:“我就知道,那就是个不知道友悌的白眼狼!”
第107章
冯家, 冯毅早在进入大理寺不过三天之后就被放了出来。如今还是领着兵部右侍郎的职位,只是如今左侍郎和尚书不在,他也是一把手了。
冯唐没有像贾赦一样大包小裹的从宫里往外面搬东西,但是也带回了不少徒述斐小厨房特制的点心。
这东西是他日常吃的, 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前两年他家里的人也很是看不上徒述斐让他带回来送礼的点心, 今年倒是稀奇的没有推拒, 而是收下了。
另有他哥哥, 如今正在和户部陶尚书的堂侄孙女议亲,冯唐的母亲郑氏也让他分上一些送到陶府去。
冯唐听了心里纳闷, 也不知道陶安宇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露出来两家即将成为亲家的苗头。
他心里怀疑, 嘴上却没说,只对母亲郑氏问道:“却不知我的这位未来嫂子, 家中长辈官职为何?”
冯毅却是一愣,长子议亲,为何他这个父亲却不知道?脸色就变得不好了起来,看向郑氏的目光里都是询问。
郑氏的笑容就有点僵:“不过是还在相看呢,哪里值得拿出来说嘴?我们家是男方倒是没什么, 可若是被人知道了, 最后还没相看成, 那人家那边……”
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冯毅心里还是觉得不对:“是什么时候开始相看的?”
郑氏脸色不很好的道:“就在你被大理寺回来后的那几天。”当时兵部只有冯毅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官员,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早出晚归, 自然没有太多的关注府里的事情。
冯唐看着母亲的脸色, 心里就觉得不对。不过他一个当弟弟的, 没得插手兄长婚事的道理。最后还是回到话题的原点来问道:“那这点心,是送还是不送?送到哪家?”
“很不必送。”冯毅直接就道, “年节礼也轻些送,对方就知道我们的意思了。”
“老爷!”郑氏心里一惊,很不明白冯毅怎么就放弃了这么好的和户部尚书家联姻的机会。
“陶尚书多大年纪了?”冯毅一看,就明白自己妻子的打算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看她还有些不服气,又说,“如今我是兵部第一人,你还待如何?”
郑氏只得低头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说到底一天圣旨没下来,你就不是兵部尚书。若是老大成了陶尚书家的侄孙女婿,那在朝堂上不也是助力吗?
郑氏虽然出身不低,可到底被后宅限制了眼界。她觉得多和朝廷重臣交好,对自家是助力,却忘了结党这件犯忌讳的事情。
冯唐看没他的事情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过上一会儿,他大哥冯史就来了:“二弟好悠闲,为何回来了也不来找兄弟们耍耍?”
冯唐看大哥进来,露出一个笑脸来:“我不去,大哥不就单独来了?没得和那些堂兄弟表兄弟的絮叨,一个个和女子一样酸的人倒牙。”
冯史看自己弟弟对家族中的其他兄弟不亲近也不恼怒,只是轻飘飘的劝了几句友悌的话:“到底是一家人,到时候守望相助,还不让我冯家更好?”
冯唐也不反驳,只应了声“大哥说的是”,就指着桌子上放着的四五个大号食盒道,“这是六殿下让我拿回来的,虽然知道大哥不爱这个,可也给大哥的份留出来了。送人也好,自己吃也好,就是尚膳间都没有这样的点心。”
“那哥哥就腆颜领了弟弟的情了。”冯史也不和冯唐客气,就招了人进来,先提了一个食盒会自己院子去了。
兄弟俩坐着说了些自己的近况,冯史就提出要离开了。
“哥哥有事自去忙,咱们兄弟之间不用在乎这个。”冯唐笑着把冯史送出了门,然后闷闷的坐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了屋里,火盆烧得屋子里暖烘烘的,偏偏冯唐觉得心里腻歪的慌。
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到马房说了一声,让人套车打算出去一趟。
因为冯唐长年累月的在宫中,身边只有伺候的丫头,没有出门的小厮和长随,所以只让车夫赶了车,自己往车上一跳,就打算出去了。
“二爷,咱们去哪儿啊?”车夫心里头直突突,一路上赶车赶的心惊肉跳的。也不知道自家二爷哪里犯了轴,就这么跑了出来,也不说去哪儿。
冯唐被车夫的声音唤回神来,微微撩开车帘道:“咱们去户部尚书府,陶家。”
车夫长吁了一口气,稍微放下点心来:起码这要去的地方也是官宦人家,而且附近都是高官贵人,离冯府也不远,倒挺安全。
马车停在了陶府的门口,车夫卸了车柱不让马车自己溜了,就一边嘀咕“二爷怎么也不带个小厮出来”,一边上前去叫门。
门子一看马车也是官家的,虽然没接到今天有客要来的吩咐,也不敢怠慢。不等车夫走上台阶就迎了上去:“老哥哥这是哪家的啊?是来找咱家哪位的,麻烦老哥哥告知一声,咱们好往里头通报一声!”
这话说的人心里舒坦。车夫咧了咧嘴,也不敢托大:“是咱家二爷,说是来找府上的小公子。咱府上姓冯,老爷是兵部右侍郎。”
然后车夫像是唠家常一样的说道:“按理说也该递个帖子什么的,可咱家二爷一是着急,二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忘了回家之前先生交代的功课了,就来问问。您看,您给通报一声?”
这话都是冯唐交给车夫的。车夫又不傻,学话还是会的,就对门子照样子说了。
门子一听就知道是哪位了,立刻就打发人去里面报信。等人回来了,也不过才半盏茶的样子:“我们家大爷请冯二爷进屋去!”
冯唐交代了车夫一声,让他在这里等自己,就进了陶府。
车夫则被门子请进了门房:“老哥哥不用急,便是你家二爷被咱家大爷留下吃饭了,也是不碍的。这天气冷,老哥你跟着我进屋里,马车交给那帮小子,咱俩进去烤烤火暖和暖和。”
冯唐一路进了前院,正要去正堂拜见陶尚书或是老夫人,可领路的小厮就说了:“冯二爷也不用急,咱家大爷说和您的关系好,很不用来那些虚的。要是想拜见,等吃饭的时候再说不迟。”
冯唐点头,顺着小厮的领路就去了陶安宇的院子去了。
进了院子,就看到陶安宇捧着个手炉站在门口等自己呢!一看见冯唐,陶安宇就道:“赶紧的进屋来,还要我出去迎你不成?多大的脸!”说完就扔了自己撩起来的门帘子进了屋。
冯唐也不着恼,跟着陶安宇就进屋了,喝了口暖身的姜茶,也不说话,就随手捡了个座位坐下了。
位置离陶安宇的主座隔了一个空位,看得陶安宇心里火气:“我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冯唐这才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陶安宇的身边。
“你来我这儿是来装哑巴来了?”陶安宇虽然在弘文馆里和冯唐贾赦还有徒述斐他们玩的好,但其实平时并不参与他们的一些活动。
不过这样不远不近的处着,倒是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来了。
冯唐一点也不铺垫,听陶安宇问了,就直接开口说道:“我听我母亲说,你族妹要和我大哥相看?”
陶安宇摇头:“我怎么不知道我哪个族妹要和你家相看了?”
“真没有?”冯唐又问了一遍。
“没有。”陶安宇摇头。
“没有就好。回去我就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说给六殿下听听也可以吧!”冯唐说着,就要起身。
“哎呦!”陶安宇赶紧拽住冯唐,“你可别和你们那位殿下爷说!当心把握祖父拖下水了!”
“陶安宇!”冯唐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咱们认识也两年多了,别说咱们是同窗了,就是块石头也稍微沾点热乎气了不是?平日里咱们小厨房的点心,哪次给世子爷送去的时候没带上你?你就这么坑人?”
“还真就不是我!”陶安宇这个冤枉啊,“我只知道这里面有事,具体因为什么我可不清楚,祖父和父亲也不会把这事和我说不是?难道冯大人会把兵部的事情拿回来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