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历来的规矩,人死账消。不过徒述斐不这么想,凭什么你一死,全天下的道理就跑到你那边去了?
蔡尚书不知道是不是徒述斐看出了什么,身上一震,不说话。
徒述斐看他这个样子,反倒是没了遮掩,走到蔡尚书跟前,声音不高不低的,刚好也就蔡尚书和左右离得近些的几个人能听见,直接就道:“蔡尚书,你大概觉得自己一死,朝廷就会念及你为官几十年的功绩上放你家人一马。可在本殿这里,你若是没等三司审明就死了,那你的家人扶灵回乡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以至于一家人死绝了,那可该如何是好呢?”
不光是蔡尚书,就连旁边跪着的褚先额头上也立时冷汗涔涔的。也顾不得因为冬日里跪在地上而疼痛不已的膝盖了,只瞬间就被徒述斐的话惊得后背都湿透了。
反倒是冯毅,却在心里为徒述斐的心机手腕赞叹不已。他心中暗想,若是六皇子有心社稷宝器,那么这样的一个主子,还是可以追随的!
才十岁不到,就有这样的杀伐果决之心,他是不是该在下次休沐的时候,好好和自己的次子谈谈了呢?
“圣旨到!”
正当徒述斐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唱和响了起来,传旨的黄门就来了。一起前来的还有大理寺、刑部和督察员的人。
包括尚书、侍郎、郎中、给事中在内的几十人,都被暂时□□起来,家人不得探望,只等着会审之后再说。
黄门传完了圣旨收押了兵部一众官员,由吏部暂领兵部衙门事宜。而后就凑到了徒述宏和徒述斐的面前来:“二位殿下,陛下让您二位回宫呢!”
说了一句,觉得不太对,好像少了一个。四处打量了一番又低头问道:“怎么没见到五殿下?”
“五弟和白将军一起,去西门兵械库去了!少不得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还请公公担待一下。”徒述宏对黄门一拱手,笑着说道。
“哎呀当不得殿下一声担待!”黄门也不敢在徒述宏面前拿大。虽然宁妃不是很得圣宠,可到底也是给圣人诞下两个皇子的,而且过几年就要出宫开府建衙了,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人!
第105章
黄门也无法, 只能先打发人回去给宫中报信,自己陪着徒述宏徒述斐又进了兵部衙门,一起等徒述亮回来。
徒述宏和徒述斐抬腿往兵部衙门里走,还留着等礼部接手兵部衙门好继续考核的武官们无声的让开了一条路, 对徒述斐颇有些惊惧的意思在。
徒述斐失笑着摇摇头, 对徒述宏咬耳朵:“看他们的样子, 还以为我能吃人呢!”
“你是不吃人。”徒述宏白了徒述斐一眼, “你直接把兵部衙门一锅端了。”
“哪里是我的过错?我分明就是给父皇背锅呢!都是他事先布置的,而且你是和我一起来的, 还有五哥呢!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做的了?”
徒述宏摇头, 不理徒述斐了。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弟弟说话:来的时候说好了,只是闹上一场。结果呢?他差点逼死一个尚书!这种战斗力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回去之后, 少不得父皇也要念上几句,他才不在这个时候和他这个弟弟顶牛呢!
过了一会儿,徒述亮领着人回来了,说是西北边军的人太热情了,非要送自己到兵部衙门口来。
“他们是怕你有个什么好歹的, 这临近年下, 京中少不得有些鸡鸣狗盗的人不太安分。”徒述宏比自己这个同胞弟弟看得清, 胡撸了一下徒述亮的脑袋,就摸到了一手的汗水,“还不赶紧擦擦,当心着凉了!”
徒述亮被徒述宏说了, 也不生气, 只笑着接过内监递过来的布巾, 草草的擦拭了一番。
黄门看人齐了,就催促着三兄弟赶紧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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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殿里, 祁顺正给圣人揉太阳穴。
圣人皱着眉头不说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又气又笑的摇摇头:“行了,别揉了。”
祁顺微微躬身,便退到了一边去,脸上带着点笑意道:“官家,您这是生气还是高兴啊?老奴可看不懂了。”
圣人摇头:“别说你这老东西了,朕自己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想了想,原本还打算把人叫回来之后好好训上一顿的,最后还是决定算了,“也不用让他们再来朕这里了。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是。”祁顺这就出去传话了。
等徒述斐三兄弟进了宫门不久,正要去御前殿呢,就有内监来传话,说是圣人觉得三位殿下一早出来,定然疲累了,直接回去歇着就好,不必去御前殿了。
徒述宏和徒述斐对视了一眼,都猜不透圣人这是对他们满意还是不满意。三人就先后回了撷芳殿,在殿门口各自分开了。
徒述斐进了自己的院子,奉砚和捧墨就应了上来,换衣服的换衣服,递热毛巾的递热毛巾,等安置好之后,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了。
冯唐和贾赦顶着寒气进了屋子里,看到徒述斐安坐在正座上,就是一阵抱怨:“殿下您可不仗义!”
“我怎么不仗义了?”徒述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人参枸杞茶,笑着反问二人。
“没听说谁家殿下不上课了,结果两个伴读巴巴还跑去晒脸的。”冯唐摇摇头,对于今天一上午自己和贾赦当了一回珍稀动物的事情特别不堪回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不懂规矩呢!人家四殿下和五殿下的伴读就没去上课。”
“你们俩要是没有秀才功名,我还得着巴巴的催着你们去?还不是为了你们名声好?现在跟我抱怨了,怎么不想想做了秀才的好处?”
贾赦和冯唐不说话了。
不过他俩不说话了,徒述斐还有事需要交代一下:“冯唐啊,我今天出去了一趟,一个不小心,把你爹弄进大理寺去了。”
冯唐瞪大了眼睛,看向徒述斐。当他发现徒述斐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之后,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怕说错话,好半天才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和你爹应该没关系。”徒述斐挥手,“也就是在大理寺里头住上几天,而且说不定能因祸得福呢!”
关于这点,是徒述斐自己的猜测。不然的话,为什么偏偏那么寸,运送兵械的船只就被漕运的人发现了?而且还不是报到别人那里,而是报给了冯毅。而且冯毅也没有趁着上朝之前告知蔡尚书,反倒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才开口说话?
这里面要是没有圣人别的安排,他可不信。
所以,冯毅如果真的是圣人安排的另一层手笔,那这回肯定是能因祸得福了,尤其是在自己差不多一进把兵部尚书干掉的这种情况下。
“因祸得福?”冯唐重复了一遍,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徒述斐点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往家里传个话,别让你家的人四处活动什么的,到最后反而坏了事。”
冯唐迟疑的点点头,最后还是相信的徒述斐。
贾赦被扔在一边当背景板好半天,心里好奇得要命,偏偏徒述斐说话留了一半,一点都没有告诉他们的意思,只能“哼”了一声,出门到小厨房找捧墨去了。
和冯唐说完了他父亲的事情,徒述斐就想起来石光珠名义上的“父亲”还没被解决呢!还有石家那些不是善茬儿的女眷们。
这样想着,徒述斐直接招呼了奉砚一声,让他把自己的饭菜端到后院石光珠住着的房间去。
进了屋门,徒述斐就发现今天石光珠的精神状态比前几天要好上不少。他猜可能是石光珠已经知道石家二老爷的事情了。
不过就算如此,徒述斐还是没有给石光珠换食谱,仍旧是一碗白粥,一点咸淡都没有的样子。
反观自己面前,两荤一素,还有一盅汤,碧粳米单着点翠色盛在瓷碗里,可是丰盛许多了。
徒述斐出去一上午,也是饿了。饭菜端上来,也不管石光珠是不是眼馋,就自顾自的吃起来。动作一点都不粗俗,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石光珠知道这是徒述斐故意的,也不上去和徒述斐抢着吃,带着点包容的看着徒述斐快速吃光了饭菜。
这样的目光让徒述斐有点着恼:他可是希望石光珠能可怜兮兮的求着自己给换个食谱的。可对方却用这种目光看自己,弄得他好没意思。
这样一想,好像每顿给石光珠吃白粥也没什么用处了的样子。
“光珠啊,白粥好不好喝啊?”徒述斐决定还是最后挣扎一下,看看石光珠的反应再说换食谱的事情。
石光珠似乎早就料到徒述斐会有这么一问,只是淡淡的扫了徒述斐一眼:“尚可,及不上六殿下菜肴丰富。”
既不过分渴望,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好像每顿饭吃白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还真就没什么意思。
徒述斐摸了摸鼻子,决定换个话题:“石家二老爷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石光珠点头,“早上灵宝走了之后,太子殿下身边的石榴来了一趟,已经告知给我了。”
“我可是掐着时间算的,而且保证没人能发现破绽。”徒述斐微笑着道,对自己的布置很满意,“还有大老爷,估计也就这几天了。你只等着看戏就好。”
石光珠这几日呆在徒述斐这里,心里原本积压的郁气和戾气每日里都被消磨着。如今看徒述斐带着笑意的脸凑近自己让自己等着看戏,忽然就有种想开了的感觉。
虽然还是盼着那些人得不到好下场,可石光珠却不再执着着自己亲自用激烈的手段去报复了。
他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这些日子一来压在心口的巨石:“我石光珠何德何能……”
“别别别!”徒述斐才听石光珠开个头,就赶紧打断他,“这么肉麻的话还是别说了!你若是有心,今后只别再这般只知道靠杀人解决问题就好了。”
徒述斐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摇着头对石光珠翻了个白眼,“我也看不出你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假装的,少不得再委屈你几日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的那些‘兄弟姊妹’你打算怎么处理?”
徒述斐说的,是石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儿子女儿们。说到底,他们从亲缘辈分上来说,也是石光珠的长辈。
虽然对比石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好像也没做山么错事,可到底也是挺碍眼的存在不是?
为了能让石光珠彻底舒心,徒述斐觉得还是要问问石光珠自己的意见,不然他下手轻了重了都不好交代。
石光珠摇头:“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他们自小就被教育得和我疏远,我于他们来说也很陌生。祖父……曾祖父和秦松爷爷的事情,还有我祖父这一支的事情,也不是他们现在的年龄能知道的。到底如何,便看殿下自己处理吧!”
徒述斐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首先,石家两个老爷是一定要弄掉的,不是说弄死,最好是生不如死。然后找个地方让人看着就是了。嗯,对外就说养病就好。
石家的太太姨娘们,可以跟着一起去伺候两位老爷啊!也都圈起来一起养着,到时候恐怕又是不少的乐事,很值得说一说当作平时的乐子。
至于石家的其他人,如今最大的是石二老爷的长子,也才十一岁。家里的长辈都修养去了,唯一撑得起缮国公府的还是石光珠。他们这些没长成的人也都只能巴望着石光珠,哪里还敢给石光珠添不痛快呢?
届时缮国公府回归正统,应该也能稍微宽慰一下缮国公的心情吧!
石光珠看着眼珠子不停转悠盘算着什么的徒述斐,这段时间以来都带着些阴郁的脸上微微勾起一个不太清晰的笑容来。
如果说之前他跟随在徒述斐身边是基于太子的命令,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对徒述斐生出了一丝死心塌地的忠诚:这个能至始至终都对他这样一个乱家之辈如初、不带任何轻视厌憎的人,值得他以性命相报吧!
第106章
小年之前, 石光珠被徒述斐从后院的小屋子里放了出来,重新允许他出入撷芳殿和社稷院了。
至于徒述斐本身,心里多少对缮国公石宽还是有疙瘩,所以全当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也没再去社稷院拜访, 少了几分当初把人带进宫里来时候的关心。
而荣国府里, 史氏在经历了这格外漫长的大半年之后, 终于在冬日里生下来了一个孱弱的女婴。
大概是因为在胎里就不曾养好,女孩儿出生的时候, 浑身青紫, 全没有一般婴儿的康健。细声细气的哭声就比小猫崽稍微强一点,一看就有些先天不足。
徐氏听稳婆说史氏看了孩子一眼就昏过去了, 叹息着摇摇头,从稳婆的手里接过孩子来,心里对这个女孩儿升起了一丝怜爱之情来。
因为之前史氏的原因,包括贾代善在内,荣国府里的成年主子们都对这个婴儿没有抱着太多的好感。唯一觉得期待的, 大概就只有心大的贾赦了。
徐氏一开始还担心着, 万一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不管如何,也算是贾代善的老来子了。若是有个什么体弱的病症,少不得能多得到贾代善这个父亲的几分怜惜,到时候说不定又是她的赦儿被忽略了。
但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 且还是个看着身子骨就不很好的女孩儿。
“请太医进来给瞧瞧。”徐氏带着点忧心的把孩子又交还给稳婆, 让稳婆送到暖阁里去, 然后让人请太医进来,给这女孩儿看看。
徐氏也没避出去, 毕竟已经挺大岁数的人了,讲究也没有那么多。
王太医给女孩儿摸了脉,又看了看女婴的脸色,心里就有谱了。出了暖阁之后就对徐氏道:“老太太,女公子的身体是有些先天不足的症状的。这却是在母体里替母受罪了,所以贵府太太的身体才没什么大碍。”
徐氏此时听了太医的话也是难受的紧。有些后悔自己明知道史氏有孕,还和儿媳妇生气。但又恨史氏自己不尊重,累及了贾家血脉的身子骨不康健。
不过是事有轻重缓急,徐氏也知道现在不是能只顾着自己心情的时候,便强忍着让自己不失态,询问太医道:“可能治疗?”
太医点头:“若是寻常人家,恐怕是要极困难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是女公子福气大,托生在了公府中,只要好好调养着,及笄之前就能和常人无异了。老夫这就开张方子,也不用女公子亲自服用,只要乳娘饮下,再给女公子哺乳,药力就能好好调养女公子的身体了。”
说着,就提笔写下了方子,让人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