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昴渴望出宫的心愿到底没能得到满足€€€€甄贵妃不同意。
当初徒述斐是因为自己心思定得住, 不像其他同龄孩子渴望出去耍,反倒让圣人和甄贵妃给了出宫的牌子,可以随时出去。
可到了徒述昴这里,一是因为徒述昴心里面确实每个准头, 再就是因为徒鸾了。
这丫头胆子忒大, 竟敢女扮男装的撺掇着徒述昴想一起混出宫去。幸亏没出宫门就被拦回来了, 不然就这样两个半大的孩子出去, 真出了什么意外就完了!
没有进出宫闱的牌子时尚且如此大胆,若是真能自由出入了, 今后岂不是要把禁宫当成客店了?甄贵妃非要板板这越大越胆儿肥的丫头不可。连带的, 作为同案犯的徒述昴也收了牵连,能有大半年没出去过了。
有圣人和甄贵妃两座大山, 徒述斐也不敢捋虎须,任凭徒述昴怎么撒娇耍痴也不松口。
徒述昴最后送徒述斐离开撷芳殿的时候嘴却是嘟着得都能挂油瓶了。不过他委屈了,徒述斐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果然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欺负欺负别人,心情就能变好了!徒述斐想道,古人诚不欺我。
殿试之后, 徒述斐在刑部的品阶终于升回了郎中官, 但公职也调任到了督捕司。这里是蒋文成的地盘, 里面还有徒述斐之前因为拐子案认识了的督捕司的司官王进。
上任第一天,徒述斐就去参观了督捕司训练的用来寻人寻物的细犬房。
这里的细犬都是十里挑一的好犬,个顶个的体格好,又听号令。
徒述斐看着犬号里的犬们油光水滑的皮毛、精光湛湛的眼神, 不住的点头:“好啊, 养的好!”
王进在边上不说话, 对这位新上任的郎中官心里没底:按理说,自家大人蒋文成是和这位王爷有龌龊的。自己身为蒋文成的心腹之一, 竟然没有被这位祚郡王甩冷脸,弄得王进很是忐忑。
其实徒述斐不给王进冷脸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王进真的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司官。对于有能力又敬业的人,在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之前,徒述斐乐意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这和立场无关。
转了一圈回到督捕司小衙门的正堂,就发现督捕司里的衙差仍然没来齐。
这倒不是蒋文成给徒述斐下马威,而是其中的一部分真的在外面奔波着追捕犯人。余下的只要当班的,都在小衙门里等候听调呢。
二十个衙差看到王进陪着徒述斐进来了,赶紧起身跨立,等徒述斐坐上主位之后对徒述斐拱手行礼:“见过郎中官大人!”
二十个中气十足的大小伙子声音洪亮的异口同声问好,心脏稍微弱点的都能当场被吓得厥过去。
无他,刑部督捕司的衙差们都是各地的精英经过考核之后调集的,一个个只要一出任务就是要追捕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对手都是刀口舔血的杀人越货之辈,这些能把对头收拿归案的小伙子自然也是见过血的,一个个煞气十足。
看到这样的手下,徒述斐也大概知道了蒋文成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双方立场不同,可对蒋文成,徒述斐同样愿意付出尊重,前提是蒋文成自己不先嘴贱的挑衅。
作为刚上任的新官,徒述斐也没放三把火。他看得出来,督捕司有自己的办事步调,应该是现阶段来说多年磨合出来的最好效果了。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打乱这些步调为好。
就这样,徒述斐调任督捕司的第一天便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一直等着徒述斐发难的蒋文成有些懵圈,一直等着徒述斐发难之后蒋文成反击的叶光合同样懵圈。
而这样的懵圈一直持续到了一个月后,等所有人都习惯了徒述斐的存在之后,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来。
五月,端午过后,流火天气热的人似乎被憋在了天地做屉的蒸笼里一般。荣国府嫡长子贾赦迎娶青山书院山长的独女。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贾赦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修面的老师傅早早被请到了府里,贾赦纵然还昏昏欲睡得脑袋来回晃悠,在老师傅的手艺之下也不算什么,分分钟面上的胡须都被清了个干净。
紧接着又有净耳开筋。当老师傅已给贾赦开筋,贾赦原本的睡意就全都没有了,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发现玻璃镜里的自己简直就是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小白脸”!
等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之后,贾赦整个人就像是加了天然的滤镜一样,就连徐氏身边常见贾赦的丫头媳妇,看到今天的贾赦也都忍不住脸红。
就连亲祖母徐氏看着大红喜服衬着的翩翩少年,也忍不住心口一跳:当真是貌若好女一般的好样貌!这当真是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大孙子?
贾赦笑嘻嘻的对着徐氏一行礼:“祖母,孙儿今天好看吧!”
得了,一开口这傻兮兮的样子,肯定是赦儿没跑了。徐氏笑着对贾赦招手,一双虽然保养得益却仍然敌不过时光侵蚀的手拉住了贾赦如今已经变得宽厚的手掌:“今天是赦儿的大日子,从今天起,赦儿就是个顶门立户的爷们儿了。”
贾赦反握住徐氏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待到天光大亮,前一日抬进府里的新妇嫁妆都被掀开了箱子盖,整齐的摆在东大院里头。
沈家清贵,预备的嫁妆抬数本来不多。徐氏在四月里就让贾赦送了一些自己的私房过去,前日徒述斐也填补了一些,所以此时所展示的嫁妆是真的丰厚,且都是低调内敛的孤本古籍,或是名砚贵笔,十分符合沈家的家风。
待到日正当午,徒述斐领着冯唐踩着点到了荣国府,一身暗红色的衣衫,分明就是伴郎的打扮。
来贺喜的人自然不乏朝中重臣。看着祚郡王亲自给贾代善的儿子当伴郎,一个个的眼红者有之,羡慕者有之。
贾代善也觉得自家儿子给自己挣了不少的面子:少年的文举人武秀才,娶亲之日郡王伴郎,当真是天大的颜面!
徒述斐和冯唐一左一右的骑着马跟在贾赦身后往沈家而去。接亲的过程很顺利,贾赦自己考上的举人可是真才实学的,几首催妆诗做出来也半点不差。再加上红包开门的攻势,沈家人也没多为难贾赦,新嫁妇就上了花轿。
等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又是一番折腾。从拜天地到闹洞房,热热闹闹的宴席也开了起来。
贾赦整长脸一直保持着笑模样,谁来敬酒都来者不拒的干杯。若说一开始徒述斐还能以为贾赦是因为小登科而高兴,可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来不对劲儿,那就白和贾赦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他朝着冯唐使了一个眼色,冯唐立刻过去扶住了贾赦:“老贾,你醉了。”
“我没醉!”贾赦笑嘻嘻的说道,脸上的表情半点没变,还是那副兴高采烈的笑容。
“你醉了。”徒述斐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脸上同样带着点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
“别走啊!”一看冯唐要把人扶走,敬酒的宾客起哄不让贾赦走。
“再来喝!”贾赦被冯唐架着也不老实,伸着手去够对方送过来的酒杯。
只是那酒杯送到一半就被徒述斐截住,一口送进了自己的口中,“贾赦的好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哪里有空理会你们这些糙老爷们儿?”
这话俏皮,也圆了刚才冯唐要扶走贾赦的动作,更把原本因为自己而低迷的气氛重新炒热。于是一群人很给面子的再次推杯换盏起来,也不去非要拉着贾赦敬酒了。
徒述斐看众人没注意到自己,就跟着冯唐贾赦离开了。
快到东大院的时候,徒述斐终于找到了冯唐和贾赦。和乐被打发去厨房要解酒汤,湛金和灵宝一前一后守着两头的小路,谁来都能看见。
徒述斐到的时候,贾赦已经不笑了,改成了呜呜咽咽的哭。
看到贾赦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徒述斐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啊?
“你起来!”徒述斐恨不得给贾赦几拳。
贾赦低着头还是哭,就是不说话也不动。
“当初你和沈家姑娘的亲事,我让你深思熟虑。如今堂也拜了,沈姑娘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除了好好待她,再没有第二条路能给你选了!而且你自己也说了,你喜欢沈姑娘的。”
贾赦噎了一下,开始打起嗝来:“嗝,我,嗝,喜欢,嗝,沈姐姐,嗝。”
徒述斐刚想说“既然喜欢那就更该好好过日子”,就听见贾赦接着说道,“可是,嗝,我刚刚想,嗝,喜欢不是,嗝,心悦,嗝,嗝。我,嗝,心悦的是……”
徒述斐直接上去把贾赦的嘴给捂住了,脑仁一跳一跳的疼€€€€这一团乱麻,可怎么解啊?
第187章
偏心人自有偏心意
对着这样的贾赦, 徒述斐觉得自己心肝肺都被气得生疼:“你……不是!哪怕你早一天说呢,这件事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六礼已成,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觉得拳头痒痒的,想要狠狠的捶贾赦一顿。可明显就算把贾赦给削一顿也照样无济于事。
徒述斐憋着一口气, 在仍然不停打嗝的贾赦面前来回的踱着步子。约有盏茶的时间之后, 猛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管不了你的心……我谁都管不了!只是既然你娶了沈姑娘为妻, 他作为你妻子的荣耀、尊重,你都必须一点不差的给她。其他的, 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吧!”
贾赦花了大概几秒钟才明白了徒述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他还是打不起精神来:他和太子早就掰了,就算现在自己明了了心意又能如何呢?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一双桃花眼还带着些水汽的看向了徒述斐:“我会对沈姐姐好的。”
徒述斐看着贾赦这委屈的模样,心顿时就偏到胳肢窝去了:“好了好了,去洞房吧!盲婚哑嫁貌合神离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安安心心的当你的新郎官,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就算是几百年后婚姻自主了, 单纯只是因为年龄到了就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过了一辈子的两口子也不在少数, 贾赦这种的, 也算不上什么。徒述斐心里这般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服自己。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他一直以来以为自己三观正直,可事到临头, 当自己亲近的人身陷局中, 他根本就不会管什么是非对错, 不自觉的就会站到自己人这边来。
看着贾赦一步三回头的进了东大院,徒述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等湛金灵宝并冯唐回来之后, 又叹了一口气。就这么一步三叹的,徒述斐直到回了祚郡王府也没停。
等石光珠从荣国府回来了,就看见湛金和灵宝等在正院屋子外头,看见他来了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噼里啪啦爆豆似的把徒述斐的状况说了。临了还带着点希翼的看着石光珠:“石大爷,您是咱们王爷的心尖尖。恐怕只有您才能让王爷开怀些了。”
大晚上的,灯火不太透亮,不然湛金准保能看见一向波澜不惊的石大爷脸“腾”的就变红了。
石光珠面皮上发热,嘴上却很平静的应了一声好就进了屋子去。
徒述斐心里头正因为贾赦的事情闹心呢,听见石光珠进门的动静回头一看,心里头忽然就把那些心烦意乱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上前拉住了石光珠,熟练的给石光珠接了外袍:“小厨房备着醒酒汤呢,你先喝上一盅。热食马上就来。”
石光珠握住徒述斐的手:“我听湛金说,因为贾赦的事情,你心里头不大痛快?”
徒述斐回握住石光珠,拉着他到了衣服架旁,换上一套居家的衣服:“也算不上不痛快。我就算不痛快,这贾赦和太子哥该如何不还是如何?”
还是不痛快了。
不过因为贾赦的事情,石光珠又想到了徒述斐身上来。就算徒述斐对自己是真心实意,总有一天€€€€或许这一天不太远了,徒述斐还是要娶正妃的。想到这儿,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就算他和太子之间不是如今这冷冰冰的样子,他也还是要娶亲的。”
徒述斐也知道。不过有贾赦这么个苦逼人物对比着,他就觉得自己幸运多了。他握着石光珠的手,拉着他到桌前坐下,掀开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的盅盖吹了吹:“幸好我不似他,可没人逼着我娶亲。”
石光珠就着徒述斐端着汤盅的手喝了一口醒酒汤,心里头又酸涩又熨贴,只是到底还是不觉得徒述斐能躲过这一遭。如今是没人逼着他,可圣上若真下了旨意,难道他还能抗旨吗?
这样想着,他脸上就带出来些。
徒述斐对石光珠时不时冒出来的患得患失也是服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没让石光珠觉得牢靠,这才总是觉得如今的日子多一天都是偷来的?
“我都想好了。”徒述斐看石光珠喝了半盅,就不叫石光珠再喝了,自己把剩下€€€€了半盅一口喝进嘴里。等咽下去之后郑重的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任性一回叫祚郡王英年早逝,今后恐怕就只有我这个平头百姓的徒述斐了,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光珠眯着眼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赞同:你当这是唱戏呢还是写话本呢?别说到时候圣人会是个什么想法,难道还能不管情势不好的太子了?还有九皇子殿下和六皇女呢?还有甄贵妃呢?都不管了?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湛金在外头禀告了一声,得了徒述斐的令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食盒里头是厨房刚做出来的面,用喷香的鸡汤吊着,丝丝的鲜甜最适合酒后食用。且只有三四口的量,配上鲜汤饮下,正好能让人晚间不至于饿着肚子焦躁难眠,也不至于吃得多了不好克化积了食。
所以直到饭后两盏茶,叫了水来洗漱沐浴一番的时候,石光珠才找到了机会驳斥徒述斐那异想天开的“假死金蝉脱壳”计划。
徒述斐也知道这个计划有点不着调。他在能容纳三个人的浴桶里听了石光珠的一通批评之后,委委屈屈的抬头装可怜:“既然不能金蝉脱壳,那到时候咱们俩就私奔吧!”
“哗啦”一声水响,石光珠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他觉得徒述斐今晚上实在是不正常:还私奔?到时候他们能出得了京城都算是能耐。
叹了一口气,石光珠估计他家王爷约莫是因为贾赦的事情被刺激到了,这才这般不着调。想了想又坐回了水里,“要是陛下反其道而行,给我赐婚呢?”
“那我就强抢民男吧!把你抢到我郡王府里头来。”徒述斐说着就栖近了石光珠,对着石光珠的锁骨处亲了一口,“总之我是绝不会让咱们俩落得跟太子哥和贾赦如今这般的。咱们俩之间绝对不能有第三个人。”
得了,还是因为贾赦的事情被刺激到了!
石光珠想要好言好语的安抚两句,可徒述斐没在水底下的手就不老实了,沿着石光珠的人鱼线一路向下不断的骚扰,脑袋也凑过来舔着石光珠的脖子和耳朵,极尽挑逗之事。
石光珠看出来徒述斐存着想要浑赖过去的心思,自然不能让徒述斐得逞。不然将来他家王爷真的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就追悔莫及了。
所以他一手嵌住了徒述斐作乱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就把徒述斐稍微推开了一点,稍微平复了一下有些升腾的火气:“王爷可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徒述斐自然知道石光珠想要说什么。只是他不是太子身负储君重责,也不是贾赦那般稀里糊涂认不清自己的心还半点不得反抗。两世为人,他才认准了石光珠这么一个,可不打算委屈自己和石光珠。
可偏偏石光珠还要反着劝自己,他有些不高兴了,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石光珠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徒述斐的双手,草草的给两人清洗一番就用柔软的丝布包住徒述斐送到了床上去用干布给徒述斐拭发。
石光珠难道愿意多出什么人来和他分享徒述斐吗?自然是不愿的。可这就是世情,圣人不可能坐视祚郡王无妻无后的,所以自己只能宽慰自己,还要反过来安抚徒述斐。
徒述斐也明白这一点,可他是个新手。他觉得自己已经和石光珠两情相悦了,怎么能不心意相通呢?所以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让石光珠不这样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