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斐似笑非笑的看向霍启灿,“本王就不同了。本王虽然也玩儿政治,也心脏,可本王还头铁啊!比起朝中臣子的人心,朝堂之内的名声,本王更在意自己。本王容不下你们霍家在南地的种种行为,不拿下你们,本王念头不通达,连饭都吃不香了。”
“你!”霍启灿惊疑的看向徒述斐,没想到徒述斐竟然真打算对他们南安王府下手,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强硬的拿人。
此举€€€€与抄家无异!
只是听徒述斐话里的意思,似乎无论圣人还是太子,都不打算伤了霍家的性命,都是打算粉饰太平的。
而这位祚郡王却对自家很是不满,似乎是打算让他霍家声名尽毁,以乱臣贼子的身份被押送回京受审。
霍启灿还要张口说些什么,只是徒述斐已经不愿意继续听了。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门口守着的侍卫就进来把霍启灿押了下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徒述斐便铺开了简信的条子,哼着不在调的小曲儿不断下笔。
他试着想象,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差的地步,石光珠的反应会是什么?会如何动作?而自己若是虚惊一场,又会怎样回应?
这般思考着,随后下笔书写下一则则的短笺,随后按顺序卷好,放在手边的匣子里。
直写到明月高悬,才停了笔。草草吃了些干粮饱腹,才叫了张强张壮两人过来,将匣子推到二人面前。
“此去南安王府,未免霍家鱼死网破,消息传递不及时,以至石小公爷心绪混乱影响战局,这匣子交由你们二人保管。届时你们可拆开其中的短笺,根据对方的问话挑选合适的回信。明白了吗?”
两人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徒述斐的意思。张壮有满肚子的话,可看见徒述斐带着几丝淡笑的脸,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和张强一起拱手称“是”,捧着匣子走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快舟靠岸,徒述斐一行人上岸换马,直奔南安王府所在的闽州城而去。
对于对方的接应速度,徒述斐非常满意。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等自己到达闽州城南安王府时,援军也定能及时到达,届时闽地的乱局便能控制在闽州城内!
闽地不乱,则南征之军安矣!所以,自己必须确保援军及时到达€€€€
“来人,伺候本王更衣。传我命令,点起火把,竖起仪仗。给本王换一匹显眼的坐骑来!你们分出几人,前往闽州城,报予闵州府和南安家,让他们开门迎接本王与霍世子。”
这番安排,说是敲山震虎也好,打草惊蛇也罢,总之,徒述斐就是打算大张旗鼓,让霍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好方便各处的援军集结
白平北等人听到徒述斐的一串命令,具是心中一惊€€€€都是多年作战的老兵,他们已经猜出了徒述斐的用意!果然,随后徒述斐就招了白平北近身,说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诸位不甘本王拖累,待到闽州城外十里处,各位驻等与援军汇合。本王会留下手书,言明是本王下令要诸位兵士如此行事的。”说着,就把已经写好的手令递给白平北。“诸位都是百战的精兵,不该在这闽州城里随我这庸人浪费了性命……”
“王爷这是看低了白某人!”不等徒述斐说完,白平北就大声打断了徒述斐的话。
随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礼了,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王爷小看了白某和兄弟们,也小看了……小看了王爷自己。”
随后似是鼓起勇气一般又抬起头看向徒述斐,“王爷可见有畏死怯战的百战精兵?更何况王爷能为了闽地安稳和东南战局以身涉险,咱们既然是……咱们……”咱们既然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会比不过你一个日日安享太平的王爷?
只是白平北发现这话太无礼,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此时也是真的佩服这位王爷了。最后,只是一低头拱着手不说话了。
“是我狭隘了。”徒述斐听出了白平北话里的未尽之意,也有些害臊。手指挠了挠脸,随后赶紧道歉,“还请白将军替我向诸位战士转达歉意,替我描补一二。”
“遵王爷令。”
两人谈话的时和兵士的距离不算远,所以众人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等白平北回去又复述了一遍,众人的心气儿顿时又是不一样了。
带着几分对徒述斐的佩服,也带着几分想要让徒述斐开开眼的不服输,立刻就集合列队。一条护卫队,硬是散发出了大军行进的气势来。
徒述斐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打算等诸事尘埃落定之后,若有机会,定要向他们道歉赔礼的。
他之前的行为委实不妥当,因为自己那点子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将战士排除在可能发生的战事之外,简直与侮辱他们的人格无异。
太子哥哥说的对,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兵之人。可此情此境,说一句“赶鸭子上架”也不为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他先前的话也不是说着玩儿的。白多出一辈子,享尽人间富贵十余载,纵然不舍,事到临头,也多少生出些不畏死的心情来,所以才能那么平淡的安排可能发生恶事后的种种。
可若是真到了那种地步,他不愿让身后这些战士们身死的心也是真的!
第206章
太平本是将军定, 凭什么不许将军享太平?
不光是将军,还有所有为了这天下百姓拼过命的战士,就该披着满身荣耀,安享盛世太平!而不是马革裹尸或者穷困潦倒, 没个好下场。
此去闽州城, 徒述斐要用自己做饵吸引南安王府的注意, 凶险之处不言自明。所有他刚才对白平北等人说的话, 也是真心的。
不过€€€€徒述斐看着身后士气冲天的队伍,忽然也在胸中涌起一阵豪情来。
他翻身上马, 双腿一夹马腹:“出发!”
这队伍并不长, 看起来不过百人冒头。前方是仓促间找来代替宫灯的巨大灯笼开路,后方充作仪仗队的战士们, 则是在黑夜里举着火把照明前行。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等走到三分之一脚程的时候,前去闽州城报信的人已经回来了。
过了约莫盏茶,徒述斐身后错开半个马身的张强忽然催马上前,靠近徒述斐:“王爷,有人来了。暗中窥视, 两人, 在西北方七十步处。是抓是放?”
“若是要走便放, 若是要动手就杀。”徒述斐知道他们暗卫有自己一套交流方式,也没问张强是怎么知道的。
张强轻轻弹了几下自己腰间的佩刀,便又退回了原位。
又走了一半路程,又有人暗中窥探。待距离闽州城五里远的时候, 就看见一队人马打着标有“闽州”、“霍”字并“南安”的灯笼等着。
“祚郡王远道而来, 下官迎驾来迟了!下官是闵州城府丞吴良, 我家大人与南安王爷携城内官员,正在三里亭处等候郡王爷。还请郡王爷移步。”
徒述斐给身边的张强和张壮使了个眼色, 示意两人上前去和那府丞回话。
而此时的张强和张壮二人精神紧绷,时刻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根本没注意到徒述斐的眼神。等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也不明白徒述斐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徒述斐就分外想念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湛金和灵宝,又或者涯角他们中的一个在也好。总之但凡他们里面有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他此时的不会显得这么尴尬!
抑制住想捂脸的冲动,徒述斐此时也顾不上纠结这些尴尬不尴尬的细枝末节了。
他催马上前一步,索性放弃了自己以往营造出来的自矜形象,带着点傲慢,漫不经心的开口:“前方带路。”
被缚在马车里的霍启灿听见了吴良的声音,立刻挣动起来。只是才动了一下,身边看守他的兵士就立刻压制住了霍启灿的动作。他甚至连塞在嘴里的布团都没能蹭出去,只能在最后无力的踹了一脚车厢的厢壁,发出了一声不甚响亮的沉闷“咚”声。
吴良和徒述斐离得不远,自然都听见了。
眼见徒述斐没有解释的意思,吴良的眼珠转了转,一张脸笑成了一团:“车厢里的,可是世子爷?”
这一次,车厢里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反倒是徒述斐,不甚在意的开口承认了:“正是南安王府的世子霍启灿。先前本王前往东番岛游玩,倒是偶遇了世子爷。难得世子爷邀请本王前来闽州城做客,本王也是盛情难却,便和世子爷星夜前来了,啊哈哈!”
随后就看向吴良,“还不带路?”
吴良再要说什么,徒述斐理也不理,一拽缰绳,便催马向前走了。
他一走,身后的队伍也都跟在起步,直接把吴良这个该带路的晾在路边了。
徒述斐只管不紧不慢的向三里亭方向继续前进,只是走着走着,原本跟在徒述斐身边的张强便悄无声息的下马离队,身形一瞬间就融进了黑夜里,不见了踪影。原本他的坐骑上,也换了一个人来。
又走了两里多的路,闽州城外的三里亭处,果然有人等着自己。
只是这些人,除了零星几个身穿官衣的,便是大片列队整齐的兵士了。
徒述斐也不用旁人介绍,一眼就看见了身后跟着一个四品武将打扮的中年人,头戴五龙冠、身穿五爪蟒袍、高大微胖的中年男子,心里笃定这肯定就是当代南安王霍元松了!
这一身的打扮,就没有一处不僭越的。徒述斐也是无奈,就霍元松这个作死的样子,哪怕真如圣人和太子设想一般,哪怕是假意交付兵权入京,就能安分的当个富贵闲人?
看看他的穿戴,看看他此时对自己的态度,看看他在闽广两地的所作所为,他绝不会甘心放弃手中的权势!
父皇和太子哥哥的念头,是必然要落空了!
徒述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要不是霍家在闽地的行为实在太过,徒述斐还真巴不得这一家人进京自去作死,想来最后也不会有个什么好结果,正好可以给某些目中无人的家伙打个样,也算是杀鸡儆猴。
“南安王霍元松何在?还不上前见驾!”徒述斐剑眉微挑,勒住缰绳朗声先声夺人。
不等霍元松回答,又看向穿着文官官服的一众官员,朗声道:“闵州府何在?还不上前答话!”
闽州知府阙掸上前行礼:“闵州府阙掸携闽州内十六县主官恭迎王爷大驾!”
徒述斐“嗯”了一声,随意的说道,“起吧。”随后就把视线移到了霍元松身上。
霍元松自然知道徒述斐来者不善。只是此时尚未完全撕破脸,自己的长子又在对方手里,不得不捏着鼻子上前行礼。
“南安府霍元松见过王爷。”随后立刻追问霍启灿的安危,“王爷先前传话,怎么没见犬子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着?”
徒述斐抬头看看依旧漆黑的天空,才低头看向霍元松,“世子爷在马车里休息呢!他陪本王游玩了一路,委实疲累了,霍王爷莫要担心。”
随后也不理霍元松脸上变颜变色,“本王在闽州城没有行在,便居于南安王府如何?”
又指着不远处列阵的兵士:“这是何处的兵丁?因何聚集?”
“这是为保护王爷周全,本……小王特意调集精兵的前来。”
南安王府有调兵令,可以不经过地方官员、武备自行调兵,这是几代帝王赋予南安王府得权利。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强兵悍将,未曾堕了南安王府守境安民的忠义美名!”徒述斐赞了一声。
听了徒述斐这话,霍元松脸上再次神色几变,最终只是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语气平淡道,“王爷谬赞了。”
徒述斐扫了霍元松一眼,心中计算着在场兵士的人数,和自己得到的消息相比,数目相差不大。
也就是说,事情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了€€€€南安王果然把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和霍启灿这里。
但是反过来说,自己的情况向最差的方向发展了€€€€就凭身后这不足百人的护卫,哪怕这些将士各个以一当十,也不足够。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平北等人,有些犹豫。
几步外擎着火把的白平北见状,赶在徒述斐开口前,上前一步,右手敲在了左胸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徒述斐,没有半分退缩回避的意思。
在他的身后,所有战士跟着向前一步,做了同样的动作。
扑面的煞气也振奋了徒述斐的心神。他转过头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催促霍元松:“王爷,咱们这就进城吧!”
霍元松不瞎也不傻,看见这百人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他心中自信,凭他身后的兵丁,难不成还拿不下这不到一百人?
今天他就先拿下这劳什子祚郡王,好搅乱那剑指安南的大军,再联合和兰人把人直接留在这南海喂鱼,断大庆朝廷一臂。
届时他携势裂土封王,不比给人日日称臣强一万倍!
徒述斐自然不知道霍元松心里还做着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呢,看见霍元松也上马引路进城,便控马与霍元松并排前进,时不时的说些或毫无意义,或语带双关的话。
眼看着城门近在眼前,徒述斐正转头对霍元松和阙掸说着什么,就听见城门上方传来轻微的“嘣”的一声。
不等他转头,身后的张壮立刻喊了一声“王爷小心”,直接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而起,翻过了徒述斐,抽刀劈飞了城门上射来的冷箭。
电光火石之间,徒述斐非常确定这支冷箭不是霍元松放的。
不过此情此境之下,徒述斐正好借此机会发难,免得等一会儿进到闽州城里,真被霍元松瓮中捉鳖,那他就成个大笑话了。
这样想着,徒述斐也一伸手,从鸟翅环里“噌”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而后一跃拽住霍元松一起落地,手里的剑便架在了霍元松的脖子上。
“霍元松,你刺杀皇子郡王,是要造反吗?你就不怕朝廷派大兵压境,灭了你的九族吗?”夜色中,徒述斐气沉丹田,声音传播的极远。
与此同时,原本马车里的霍启灿也被带到了徒述斐身后。那一百多的精兵也迅速将徒述斐护在了中间,对之前霍元松带来的士兵亮出了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