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刘肃的样子,药膳的效果是真不错啊!徒述斐在心里吐槽了一声,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我来说一下,江南四省的迁移已经开始了。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人数不会很多,做的也很隐蔽。这虽然和闽广没什么干系,可总是要在这里修整中转的,你俩看看,怎么安排才能又顺畅又保密,定个章程吧!”
徒亦宣苦笑着摇头:“王爷,您这一句话,咱们可就跑断腿了!”
刘肃虽然也觉得徒述斐这突如其来的临时任务打乱了自己的安排,可一想到自己参与的是一项宏大到可以名留青史的事业,心里那点儿烦躁就被抛之脑后了。
他手里也没放下公文批示的笔,站在桌子后面想了一下,便说道:“这事衙门自己做不来。还请王爷传话给陈公公,请陈公公帮忙置办中转补给的物资,提前放在港内的仓房里。”
徒述斐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沓纸递过去:“时间航线,需要物品的品类数量都在上面,仓房也调好了。最上面那张纸是批条,你派人找老陈就好。”这是上午张道几传书送来的消息。
刘肃展开看了看,连连点头:“这就好办了。这是江南的哪位大人写的条陈,还是王爷您屈尊替下臣删繁就简了?真是再方便简洁不过了。”
“本王自己一摊子没完没了的事情,哪里有闲心替你删繁就简?”徒述斐一摊手,“行了,事情就告诉你们俩了,不求你俩亲力亲为,但是务必要把消息圈住了,别泄露出去。”
刘肃自从入职翰林院之后,借着职位便利,也看过不少臣子上奏的折子。可以说是满篇的废话写得花团锦簇,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从里面提炼中心思想。
有时候他都替圣人累得慌。
可是回了闽地之后,刘肃就发现祚王爷身边人没有在公事奏报里写废话的。他还以为这是祚郡王的个人特色,没想到江南的大人也这般干练利落。他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可现在他分€€身€€乏术,明显没这个机会。
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接了新差事,送走了徒述斐。
从府衙出来,徒述斐没回行在去,而是去了李六在福州的据点,询问一些事情。
等从李六的据点出来,装了一脑袋官司的徒述斐闷头闷脑的回了行在,还要继续处理一堆多出来的公文。
直到晚上掌灯了,石光珠回来了,他才从书房出来,跟石光珠一起用晚膳,而后交流一下一天的工作进度,才洗漱就寝。
在这样日日不得闲的忙碌中,时间好像过得飞快。
好像刚刚还是梅雨连绵的四月,结果转天就是圣人的万寿节了€€€€中间的时光好像被谁偷走了一样。
徒述斐自然是没有回京贺寿的。但是他的寿礼却跟着南海诸多岛邦的朝见队伍早早进京了。算起来,应该在万寿节前半个月就到京城了。
这一次的寿礼,是一条一人多高、大腿粗细的沉香木。都说一两沉香一两金,这份礼物不可谓不贵重。可真要说花了徒述斐多少心思,去不见得。
他如今总领闽广,也有了给圣人上折子的权利途径了,可徒述斐这么长时间,硬是除了公事,连句问候圣人身体是否安康的没问。
倒不是徒述斐真冷心冷肺,一点儿不关心圣人这位父亲。他跟京里的消息传递就没断过,自然知道自家这位皇帝爹身体好着呢!
可他就是要给后者一个态度€€€€他还生着气呢!
别看他替圣人在南方平乱布局,也暗地里关心对方是否安康,还送上贵重的寿礼,可他还没忘了自己离京的缘由呢!
第238章
京城里, 圣人坐在御座上直运气。
距离万寿节还有半个月,如今不过才刚过了中秋。徒述斐的寿礼是跟着岛邦朝贺的队伍一同进京的,走的是宗€€□□的路线。
本来应该是等到正日子再送上来的,可老宗正人老成精, 知道这父子俩虽然别着劲儿, 却疏不间亲。所以这寿礼连他的府门也没进, 直接就送进宫去了。
而圣人呢, 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家儿子给自己服软,可到了自己眼前的, 就这么一截子木头。剩下的, 连个字条儿都没给自己写!
圣人恨不得把眼前的沉香给烧了,好让那自小就特别“爱惜物力”的儿子心疼一把。可想到这是自家孩子送来给自己贺寿的, 又绷着脸想“算了吧”。
退一万步说,哪怕要烧,也得等这个小混蛋回来之后,当着他的面动手。不然自己都看不见他心疼跳脚的样子,等于白烧了!
圣人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可到底还是怎么想都不舒服, 便直接去了翊坤宫€€€€这小混蛋也给亲娘和弟弟妹妹捎来中秋的节礼了, 他得去看看才行!
圣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那些节礼跟给自己的寿礼一样贵重,但只言片语也没有,还是正好相反。反正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就对了!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当他迈步进了翊坤宫的时候, 甚至摆手不让人通传。
可翊坤宫的人都是甄贵妃的心腹, 怎么可能真的不让屋里的甄贵妃知道, 所以门口挑帘子的宫女看似恭敬的推开,实际上却是退到廊柱后面, 拨动了廊柱下挂着的一盆吊兰底下的小镜子。
正殿里,正乐呵呵看着一双儿女翻弄礼物的甄贵妃,就觉得有一抹光闪过眼睛,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佯怒道:“还念不念你们六哥给娘的信了?那些东西都是你们的,回去看不就得了!”
“母妃,我和弟弟的生辰都过了一个月了,六哥才把礼送来,还是混着中秋的节礼,借着父皇的万寿节送回来的,真是好没诚意!”十岁的徒鸾微微嘟着嘴,娇嗔道。
随后又眼珠一转,“十一月是您的生辰,去年六哥就那么出去了,连句话也没留,让您担心了好多天。您只看今年他怎么给您送礼吧!若是减薄了,我就不和他好了!”
“你怎么知道你六哥没留下寿礼?”甄贵妃笑眯眯的,瞟了一眼门口垂下的挡风帘子,“只不过当时你父皇生气呢,京城里又有些风言风语,说是你六哥失了圣心。娘才不好把你六哥的寿礼给张罗得天下皆知。”
帘子后头,正要迈步进来的圣人脚步一滞。
关于这一点,如今想来,他当时确实有些失智了。便是一时生气,也不该那样任由流言传播,以至于今年竟然有人敢拿那些腌€€的字眼儿,给徒述斐起绰号花名了。
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圣人决定再在门口站一会儿,等甄贵妃和徒鸾徒述昴说过这一茬的事,自己再进去。
屋子里,徒述昴歪着脑袋,煞有介事的点头:“我就说六哥不是那样的人,妹妹还不信。”
“姐姐!我是姐姐!”徒鸾不高兴的纠正徒述昴。
徒述昴却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明明就是妹妹,怎么你就不认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俩孩子的叛逆期提前来了,前几年对谁大谁小也不很在意,这最近一年却开始争竞起来了。
因着无伤大雅,甄贵妃和圣人都没正正经经的给他俩断过官司,只让这两个人自己去争辩。
反正他俩三天打两天好的,这些争辩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也不吃心,甄贵妃和圣人只在一旁看乐就好。
果然,两人拌了几句嘴,就又被别的事情给吸引了注意力。
徒鸾掀开一个精致的红漆盒子,就看见里面是一顶装饰了好多羽毛和宝石的头冠。盒子外面拴着的小布条上写着一行字,标明了头冠的来历,是茜香国女王继位时候戴的头冠。
徒鸾如今也跟着浮碧宫的女师傅学习,不似早前那般万事没忌讳。看见这王冠,便有些不安:“六哥把这个拿来送我,是不是太好?”
甄贵妃抿唇一笑,“娘是该夸你懂事呢,还是该说你小小年纪就想太多呢?这东西既然送到了这里,那就肯定是不犯忌讳的。”
“母妃,您给妹妹说说吧!不然她今晚该睡不好觉了。”徒述昴趁机挤兑了徒鸾一句,其实自己心里也好奇。
甄贵妃见两人都想知道徒述斐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便坐正了身子,跟一双儿女解释道:“这次万寿节,岛邦朝贺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可还有一件事,就是茜香国女王和真真国国王入京受封定居,你们还不知道呢吧!”
两小齐齐摇头。
“这两个岛邦的王者入京,朝中的诸位大人争论之后,最后决定授爵国公位。入京之前,茜香国女王把王冠赠给了你六哥,你六哥报备了宗正老叔爷,太子也点头了。所以你安心收着,当个玩意儿就好。”甄贵妃对这个王冠不很在意。
“就说这个王冠,也就是有个王冠的名头,堆了一堆的贵重宝石珍禽羽毛罢了。这东西放在随便哪家金银铺子里,买得起的人可看不上这粗苯东西,看得上这看似华贵样式的人估计也掏不起那银子。若不是曾经被岛邦的国主戴过,你六哥也不会给你送来。”
门外的圣人再次运气。一边气茜香国女王无礼无知,半点眉眼高低不懂;一边气徒述斐这一溜操作把他排除在外,没让他知道,就把这王冠送徒鸾了。难道他会眼皮子浅到跟自己女儿抢东西吗?
圣人其实知道,徒述斐是因为还跟自己执拗的别劲,才处处绕过自己的。可他不乐意先低头,所以只能把理由推到其他的原因上。
“那女儿能见见茜香国女王吗?”屋里,徒鸾认同了甄贵妃对王冠的品评,看了几眼,就合上了盒盖。
“等万寿节之后,你带着人,去礼部找个人领着,直接去她的国公府就好。”茜香女王说是遥领茜香国,可实际上就是归了大庆了,不必避忌什么。
徒鸾点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徒述昴见徒鸾神游天外,便去看自己的生辰礼。是一架六分仪,还附着使用的册子。只是册子上的字,徒述昴倒是都认得,就是觉得意思有些难懂。
他决定等明天放学了之后,去问问弘文馆里的洋先生,这东西到底该怎么用。
圣人听里面半天没声音了,便轻轻退后几步,随后加重了脚步,自己掀了挡风帘进了屋子。
屋子里笑着看儿子摆弄六分仪的甄贵妃像是随意扫过来一眼一样,正好看见圣人进来,一下就站了起来:“官家!”
随后快步走过去,到距离圣人三步远的地方福身行礼。
“免礼。”圣人扶住甄贵妃胳膊,“心娘总是这般多礼。”
“官家笑话臣妾了!”随后又甩了一下帕子,“也没听见外面通报,臣妾好迎一迎。几日不说,这几个小丫头又惫懒了!”
“是朕不让通报的,几步路而已。”言下之意,便是通报之后难免兴师动众。
“父皇安康。”徒鸾和徒述昴异口同声的给圣人行礼问安。
“免礼。”圣人一抬手,让两小起身,自己拉着甄贵妃的手一起坐在了罗汉榻上。“听说你们六哥送的生辰礼也来了,朕来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朕替你们六哥找补找补,允诺你们去朕的小库房里挑件东西,如何?”
“官家,你这样说,他们便是满意小宝送的东西,也会口不对心的。谁不知道您的小库房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他们会被宠坏的!”甄贵妃嘴上这样说道,却趁机朝两小使了个眼色。
两小心领神会,自然知道这是自家娘亲要从父皇手里抠好东西,自然是配合的。
圣人多少是带了点和徒述斐较劲儿的心思,哪怕之前已经给两小赐下生辰礼了,可此时被两个小的晃着胳膊撒娇,也还是乐呵呵的应承了,让两小自己去找乐泰挑东西。
等两个孩子走了,甄贵妃这才看向圣人:“官家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他们俩支走了?”
圣人叹了一口气,一副“我儿叛逆伤透我心”的唏嘘模样,“小六给朕的寿礼已经送进来了,连个字条儿也没给朕写啊!他但凡写一句吉祥话呢!”
甄贵妃低头一笑:“这都怪谁?之前是谁把小宝给禁在府里的?他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
“那他也没老实呆着,不是自己跑南边去了嘛!”圣人一想起这事又是一肚子气。
“那您怎么不说,他替您把霍家给解决了?您和太子爷可半点米沾手,这事儿就平了。还有,您自己说说,南征要不是小宝的产业支持,朝堂上那些大人们,能让您从国库里掏银子?能不说您穷兵黩武?好处您受了,还不兴小宝使使小性子啊!
小宝自来懂事,当年国库困难,他自己掏钱养着流离失所的百姓……后来赔着本制造水泥,替工部兜底……见您手里不宽裕,巴巴的把自己的小金库送去给您……”
甄贵妃开始掰着手指头给圣人细数这些年徒述斐的所作所为。
“还有当年兵部的事情……北边的生意……见您被御史台挤兑,替您出气……”
“好好好!你快别说了!”圣人本来是想找个人同仇敌忾讨伐徒述斐“不孝顺”的,可甄贵妃则一掰扯,圣人怎么觉得这么心虚呢?
是,这些年,很多他不好出面的事情,都让小六这个孩子给背了黑锅。但这回不一样啊!这是事关身后祭祀的大事!
朕也没说非得让小六和石家那孩子一刀两断啊!是那孩子非拗着性子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朕这才怒火中烧的。
甄贵妃听话的不说了,屋子里一时间便有些安静。
过了不一时,圣人才叹了一口气:“他和石家小子的事情,你知道吗?”
甄贵妃的肩膀便松懈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自然是知道的。小宝虽然没张扬得人尽皆知,可也从来没瞒过臣妾这个当娘的。”
第239章
之前圣人其实和甄贵妃说过几次徒述斐的事情, 不过都是浅浅的说了几句,不曾深谈。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徒述斐只言片语不曾送来的作态伤了心了,圣人难得的, 想和甄贵妃像平常夫妻一般, 说一些体己话。
他放下了圣人的架子, 说的话也很直接, 不似过去那样考虑许多旁枝末节,而是只作为一位父亲, 担忧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样的体贴来的太迟, 甄贵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满心赤诚、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也不再是当年苦熬日子的宠妃靶子了。
但她还是有所求, 求自己的孩子能顺顺当当的舒心快乐!所以既然圣人想学寻常人家的调调,她自然也是要配合的。
甄贵妃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让圣人的心一下就软了。
不等圣人安抚几句,她先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润,“只是知道又如何呢?臣妾私心想着, 小宝他自小体贴, 孝顺臣妾和圣人, 尊敬兄长,也爱护……猫猫只只。”甄贵妃本来想说徒述斐爱护弟弟,可一想到那被砍了胳膊出继的徒亦简,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换了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