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甄贵妃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如今想来,当初在潜邸时候的日子,竟然是最自在的时候了!”
“夜了,娘娘洗漱安寝吧!”庄嬷嬷见甄贵妃露出疲态,劝慰了一句。
甄贵妃也觉得疲累,洗漱了之后,等小吉祥回来回了话,才去睡了。
清华殿里,太子徒述辰因为小吉祥的传话而有几分慌乱的心,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甄贵妃传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就是要警醒他,让他知道圣人已经知晓了他和贾赦的事情;第二层意思,还是要警醒他,这等隐秘的事情圣人都知道,那么其他事情也未必全然无知。
在最开始的慌乱过后,太子就镇定了下来。
他并不惧怕圣人知道这些事,甚至自己的其他事。他的所作所为,除了和贾赦那短暂的交汇,没有一件是不能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讨论的。
而此时,贾赦已经娶亲,他……他虽然对不住自己宫中的几位姑娘,虽然有亏有愧,但他不悔,也不打算改变。
这样想着,太子提起笔来,给远在闽南的徒述斐写了一封长信。也没封口,也没走私密的通信渠道,而是光明正大的让人给徒述斐送去。
他推测,按照他父皇的心思,这封书信,父皇定然是不会观看的。不过就算是自己猜错了,父皇也不可能看出这封信的端倪。
消息传到御前殿,圣人果然没多想。就连祁顺问,是否需要抄录附件,送来御览,也是说了句“不用了”,便让人把信给尽快送给徒述斐去。
一切都跟太子推测的一般无二。
圣人想着,自己跟甄贵妃说了让徒述斐跟太子学学的话,甄贵妃就去清华殿问了。而后太子又写了长信给徒述斐,约莫就是劝徒述斐的。
虽然和甄贵妃一番谈话,他不生徒述斐的气了,心里对徒述斐未来娶妻生子的打算也动摇了几分。可若是太子真的能劝得徒述斐回心转意,那岂不是更好了!
这样想着,圣人很是满意的处理了送来的紧急公文,只是让人传话,明早让人去给甄贵妃送匹贡缎,顺便劝诫甄贵妃要谨言慎行,随后便舒心的就寝了。
九月初,万寿节已经过去的时候,徒述斐收到了信件。
当他读懂了太子的这封信传达的意思之后,徒述斐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京城去!
他想拽住太子的脖领子,好好摇晃摇晃太子,把他脑子里的水摇晃出来!
他还想跟太子说一句话:咱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传承的!
第241章
今年也是天公作美, 闽广两地还有东番岛,都没遇见台风飓风,只是新进的茜香、真真两国旧地,经历了两场时长不到一旬的台风。
好在当时第一批的都护部队和移民已经安置妥当了。趁着这次台风灾害, 都护部队还帮忙救灾, 和茜香真真当地的部落土族关系也融洽了一些。
加上有以前中国兵乱时, 避居在此的华夏移民, 在徒述斐几次亲自前往,请托拜访之后, 帮忙在其中斡旋, 不少的土族竟然觉得在大庆治下也挺好的。
只能说过去的土族制度,对部落中的老弱族人并不友好。但是大庆国内向来是讲究尊老爱幼的。
这样文化反差前提下, 让日常恪守三纪律八注意的都护新兵,让徒述斐这位都护部队目前的领导人,被当地的一些人成为“贤者”。
这大半年里,徒述斐除了移民和布置兵力驻守之外,还安排了几批云晴庄出师的年轻后生到了茜香和真真国土, 走访记录当地的语言、风俗等文化。
虽然把人家地方给占了, 可徒述斐没打算把人家给亡国灭种, 而是打算让这两个国家成为少数民族的。在这个大前提下,保留民族文化,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任务。
而且这些后生,是要在这里当上几任流官的, 来加速大庆和新民族融合的。这样的任务, 也算是让他们提前熟悉当地情况了。
又因为这两国的居民来源复杂, 使用的语言种类也很多,之后还要让人编纂对照大庆雅言的字典。
因为这件事, 京中又弹劾了一次徒述斐,说是徒述斐弃华入夷、数典忘祖,让圣人贬徒述斐为庶人,或者召回京城圈进。
本来这件事就是大臣们在和圣人讨价还价。他们也知道圣人肯定不会把徒述斐贬为庶人的,所以召回总可以了吧!
看看南方都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江南四省前几年才被圣人和太子连手捋了一遍,这几年终于让当时先手布置的一些人看见回头钱了。可转头就有徒述斐鼓动着大批的佃户、隐户移民,这是要剜他们的肉啊!
而且这半年的时间里,徒述斐的玻璃厂建起来了;生态果园有了些雏形,眼看着明年就能开始盈利;茶园的产业升级也有模有样了€€€€祚王爷京中产业的盈利,那是流水一般往闽广两地送,这个金娃娃已经被催熟,徒述斐若是被召回来,去接手的人,岂不是……
总之,不管是勋贵还是文官,都希望远在南方的徒述斐和石光珠能赶紧回来。
弹劾的折子递上去,按理说,作为弹劾对象的徒述斐,是应该要自辩的。
可隔空骂架这种事是徒述斐的风格吗?明显不是啊!徒述斐一天天忙得要死,听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弹劾,明面上根本没搭理,可暗地里却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而在京中直面这场弹劾风暴的圣人,竟然一反常态的训斥了弹劾的朝臣,罚俸的罚俸,降级的降级,贬官的贬官。
太子也借着这次机会,清理提纯了一遭自己手底下的人。
朝臣都能看出来闽广和南海,在自家儿子大笔银子的催熟下,即将成为下金蛋的母鸡,圣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徒述斐这个儿子,有公心,无贪欲。这样的人掌管着这里,不比那些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朝臣们更可信嘛!
而且还有那个未知的大陆吊着圣人的心思,圣人岂能容忍有人捣乱。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徒述斐在这场风波中不动如山,任由八方风动,他站得却稳得很。
这也是圣人对徒述斐草草送了一根沉香做寿礼不满的原因所在€€€€朕这个做老子的都这么护着你这当儿子的了,你就不能先低个头?
当然了,在和甄贵妃一番交谈之后,这些不满也被撂下了。又有太子传信,他相信,徒述斐无论怎么选择,他都能安然接受了。
但是此时此刻,接到太子书信的徒述斐,却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石光珠傍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徒述斐在院子里,一刻不停的练着那套他教的剑招。
此时的徒述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都被汗水给浸透了,脸上也因为持续不断的剧烈运动变得通红,偏偏嘴唇煞白还干破了皮。
石光珠一眼就看出来徒述斐的状态不对,立刻近前一步,进到了徒述斐的剑术攻击范围内,闪身到了徒述斐身后。随后便一伸手,顺着徒述斐的肩膀、手臂、手腕过去,握住了徒述斐持剑的手。
他带着徒述斐走完了最后几招,便趁着收剑的空档下了徒述斐的剑,又把徒述斐揽在了怀里,缓慢的在院子里绕圈。
“这是怎么了?”石光珠搂着湿淋淋的徒述斐,皱着眉问道。
徒述斐被下了剑之后,眼前冒起了金星,有些头昏脑涨,一句话也不想说。
石光珠见状,带着他走了几圈,往屋子里去,取了一杯养身茶让徒述斐喝。
随后又带着徒述斐在屋子里,绕着桌子继续转圈,时不时的斟一杯养身茶递给徒述斐。
过了足有一刻钟,徒述斐的喘息平缓下来,养身茶也喝光了,石光珠才把人放在椅子上。
“看来这院子里,还是要让人时时进来看看才好。”这样说着,石光珠拽了一下屋子里的一条绳子。
院子外头的小内监提着一壶新泡好的养身茶进来,替换了已经空了的茶壶,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徒述斐缓过劲儿来,摇摇头:“进来看看,也拦不住我自己作妖啊!”
“你还知道你这是作妖。”石光珠一挑眉,斜睨了徒述斐一眼,看得徒述斐心头火热。
只是一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封糟心的长信,就什么绮念都没了。
他仰着头闭上眼,脑子里先是乱七八糟的一堆吐槽。吐槽过后,又是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琐事、信息。
直到最后,他才像是放弃了一样,猛地睁开眼,恶狠狠的看向什么也没有的正前方,像是咬谁一口一样。
石光珠一看徒述斐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徒述斐也束手无策的大事发生了。
他收起戏谑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这样一问,徒述斐的表情纠结了起来。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总结了一下太子送来的长信:“太子哥,要守身。”
石光珠眯起了眼睛,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了徒述斐的意思。
只是他不似徒述斐情绪起伏那么大,很快就从一头雾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那太子妃还是……”
“嗯。”徒述斐点头。
石光珠也沉默了。半晌又问,“张侧妃?”
“嗯。”徒述斐还是点头。
这叫个什么事儿!
徒述斐见石光珠不说话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玉明,你说……东宫女眷大归再嫁的可能有多少?”
石光珠猛地转头看向徒述斐,一脸惊讶:“自古也没有这般的……”
“是么……”徒述斐烦躁的拿起一个茶杯,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
随后,自来爱惜物力的徒述斐,一下子把手里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石光珠一惊,却没拦着徒述斐。
“他别娶啊!”徒述斐“腾”地站起来,在屋子里疾步绕圈,“那是两个人的一辈子!”
“可去踏马的吧!”又一脚踢倒了一旁的詹桌,“他可自豪了!还写信给我!”
石光珠的目光一直跟着徒述斐。
只是徒述斐现在十分暴躁,心里一股戾气滋生出来,恨不得把房子都拆了。
“我还指着他改革!改个屁!”喊出来这么一句之后,徒述斐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来,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石光珠见徒述斐不折腾了,这才过去,把人抱了起来,进了里屋放在铺了竹席才小榻上。
他见徒述斐还是怒意未消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太子这样做,也许有自己的考量。”
“屁的考量!”徒述斐今天一天爆的粗口次数,几乎是这十几年的总和了,可见他心里多懊丧。
“你我在闽地也这么长时间了,见的也不少了。太子身为储君,此举的确失当。可他既然是君,那雷霆雨露,太子妃和太子侧妃都该受着。”石光珠扒着徒述斐的胳膊说道,“这和太子将来要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冲突。”
徒述斐先是惊讶愕然,随后就是又一股怒火上头。
他以为玉明和自己心意相通,也能理解自己此时的愤怒和失望。可事实是,玉明不懂!
石光珠见徒述斐不说话,也知道徒述斐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斟酌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那你写封回信,劝殿下生育子嗣?”
徒述斐更生气了。
他从榻上一翻身坐起来:“好啊!不如我也去信一封,让父皇给我赐个郡王妃,也生育个子嗣如何?”
石光珠一愣。
“顺便也给你这位小公爷求个奶奶,也让你来生育个子嗣。”徒述斐接着说道。
石光珠“忽”的一下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几变。最后还是抖着唇开口:“若是……若是王爷有意,玉明……自然不敢不从……”说完就低下头去。
徒述斐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脑仁儿一起跳动,气得直喘粗气。他指着石光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好、得、很!”
什么太子,什么公务,徒述斐都抛到脑后去了,只有眼前这个低着头,跟滚刀肉、铜豌豆一样的石光珠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气得他三尸神暴跳。
“石光珠,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徒述斐指着石光珠,除了这么一句话也说不出什么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怕自己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可他一肚子的火气又发不出来,只能从榻上下来,撑着已经发木的两条腿往外走。
“张强!张壮!人呢!白平北!给我滚过来!人都死哪去了!”
屋里的石光珠透过玻璃窗户,就这么看到徒述斐怒喊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