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懂的是,徒述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谁告诉他,自己想要孩子的?
“是谁跟你说的,说我要跟别的女子生儿育女?”石光珠见徒述斐半闭着眼睛,全没有平时精明干练的样子,忍不住套话。
徒述斐还是那种缓慢的语调,反应了一下,才听懂了石光珠的问题。他动了一下手,想拂开自己被夜晚的凉风吹乱的发丝,却被石光珠用力握住手,抽也抽不出来。
“头发……呸……”他吐开被吹到自己唇边的发丝。
石光珠只好无奈的替徒述斐拂开头发,顺手摸了摸徒述斐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
想了一下,石光珠还是把徒述斐抱了起来:“夜里凉,咱们进屋说。”
等进了竹木搭建起来的临时居所,石光珠把徒述斐放在床上,才要回身关门,就被徒述斐拽住。
徒述斐皱着眉看着像是要走的石光珠:“你是要去找别人生孩子吗?”
石光珠都要气笑了。他还从来不知道,徒述斐喝醉之后会这样胡言乱语。
生个屁的孩子!是他能生还是徒述斐能生?他要是能生,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被圣人逼到南海来立功吗?
还是说,徒述斐想要另娶王妃,生儿育女了?
第252章
石光珠自然不是真心这样想的, 而是因为和徒述斐赌气。
他本想用这话刺一下徒述斐,只是一想到上一回两人争执之后,徒述斐的样子,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诶?上回!石光珠心中一惊, 隐约觉得有些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 试探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这么想?”
徒述斐一脸控诉, “你让我成亲, 定然是你自己也想了!”
行吧,破案了!石光珠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当时也是话赶话的, 一时意气脱口而出了,没成想徒述斐能因为这么一句话, 憋了这么久。
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徒述斐,石光珠也只得安抚徒述斐:“先安寝,明日咱们再分说此事。”
徒述斐其实也被酒劲儿熏得困顿,听到石光珠这么说,他恍惚着觉得更委屈了, 哪怕困倦到极致, 也还是口齿不清的嘟囔着:“我就知道……云晴庄的孩子那么多……挑几个都行……”
石光珠伸手把徒述斐只剩下一条缝没合上的眼睛盖上, “早点睡,明天再说。”
话音落下,徒述斐的呼吸声就变得沉重起来,明显是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 徒述斐早早就醒了, 只是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他昨晚虽然醉了, 自制力变差,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偏偏没断片,还记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个缘故,徒述斐还记得自己前一天晚上,那期期艾艾的矫情样子,真丢死人了,他现在可没脸见人!
石光珠也猜出几分徒述斐的心思来,也不出声催促,而是和徒述斐继续躺着,还侧过身来,把玩着一缕徒述斐的头发打发时间。
躺了一会儿,徒述斐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了,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转过头对着身旁的石光珠干笑了两声:“早啊!”
“不装睡了?”
“咳……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咱们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徒述斐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
石光珠嗤笑了一声,斜睨了徒述斐一眼,弄得徒述斐心虚得不行。只是徒述斐还是强撑着心虚起了身,要跨过石光珠下床。
石光珠见徒述斐不接自己的话,一个翻身也跟着起来,趁着徒述斐坐在床沿上穿鞋的工夫,慢悠悠的开了口:“我以前便说过,我本是个乱家逆子,伦理不清,身份不明,更有杀亲的孽债。如此种种,我如何敢繁衍子嗣,流传我这罪过血脉下去?王爷你是在多虑了。”
徒述斐脑子一乱,立刻转过脸来:“是谁嚼舌头了?哪个人说你什么了?当初还有知情的人?”
他抓住石光珠的手,生怕石光珠又陷入自毁的情绪里,“我这就回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多嘴,让他们再说不得一个字!”
定然是半死不活的石老二那里流传出去的!徒述斐恶狠狠的想道。
石光珠被徒述斐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徒述斐的想法。他抿唇笑了一下,拽住要起身离开的徒述斐,把人拉回到床沿上坐下:“没有!没谁说这些,也没人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徒述斐听石光珠的语气正常,心中稍定,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捧着石光珠的脸,仔细打量石光珠脸上的表情:“那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了?”
“你说呢?”石光珠白了徒述斐一眼,“昨晚上是谁那么委屈来着?”
“啊!”徒述斐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我这不是……怕你……”
“我也怕你会起了心思,想反悔。”石光珠和徒述斐四目相对,“你本事天潢贵胄……”
“屁的天潢贵胄!”徒述斐直接打断了石光珠的话,“我和你一样,都是凡人,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的凡人。咱们俩是一样的。”
其实徒述斐想说的是,他们两个应该是平等的。但是因为石光珠自小就在“身份有别”的环境中成长,他只能换成这种说法。
石光珠看着徒述斐好像闪着光的眼睛,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在徒述斐唇上啄了一下,而后推开了徒述斐,蹬上鞋子就出去晨练了,留下徒述斐一脑门子雾水。
不过等石光珠晨练回来,消了汗坐下等着早膳的时候,徒述斐多少回过味来了。
他们俩€€€€他和石光珠,心里其实有一样的不安。
“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啊哈哈!”徒述斐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而后干笑着给石光珠殷勤的盛了一碗白粥出来。
石光珠听见徒述斐的话,略一思索,也明白徒述斐的意思了。到了此时,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咳,我只再和王爷说一次,我本就没有旁的心思。此时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只愿王爷与我一般无二。”说完,一个拱手,红着耳根子端起白粥,呼噜噜的都喝光了,撂下碗起身便走。
喝完了药,正要进来给两人布菜的梨白,看着石光珠和自己擦肩而过,有些疑惑的进来:“爷,怎么小公爷这就走了?可是有什么紧事务?用不用咱们稍后再做些膳食送去?”
梨白这么一打岔,把徒述斐一下子从缱绻的气氛里给唤了回来。
他瞪了梨白一眼,最后还是运运气,颔首表示同意了:“快送去,别让玉明错了早膳的时辰。”
等到晚间回来的时候,石光珠已经面色如常了,徒述斐也像是没事人一样,照常和石光珠说话。
只是当就寝后只剩两人的时候,徒述斐却很是认真严肃的对石光珠说:“玉明,你早间说的话,让我一时高兴,一时又难过。你说自己是乱家逆子,身背罪孽,所以不愿意留下子嗣血脉传承。可要这么说来,我不也是一样的忤逆之子吗?”
石光珠闻言一愣,随后急急开口:“王爷你怎么算是忤逆?陛下若是真的恼怒于你,也不会让你握着海军、商行两大利器了。你若是真要忤逆陛下,也不会呕心沥血的打造闽广两地和南海了……”
“好好,你先听我说完。”徒述斐拦住石光珠接下来的话,安抚着把人拉住,“我这般比较我俩,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什么乱家逆子。杀人偿命,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你若是因为这个,就觉得自己有什么狗屁罪孽,那才真是辱没了你自己,也辱没了我对你的心意。
你难道觉得,我徒述斐的眼光就这么差劲,会对一个恶棍生出情谊?会和一个凶徒许诺一心一意、再无旁人?
我自来就是个惫懒的性子,如今来这南海,一半是因为你在这里,一半是因为我要积蓄功劳,来说服父皇不插手咱们俩的事情。这样的决心和行动,还不能让你安心吗?”
石光珠讷讷不言。
“你早前说,我是天潢贵胄,今早又说,你罪孽深重。非要把你自己踩在泥里,把我捧到天上。怎么你就这么死心眼儿呢?
别的事情上,也许能把人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可唯有这情爱一事,只有人心而已。旁的,都是狗屁!
你担心我会为了子嗣娶妻,我也担心你会在意香火而娶妻。所以早前我说,咱们俩是一样的,也算是心有灵犀。”
“你……注意些措辞,实在不雅。在外面说说就算了,当心说习惯了,回京后太子殿下教训你。”石光珠插了一句嘴。
本来酝酿好情绪的徒述斐,一下子就破了功。他把脑袋砸在石光珠的肩膀上,很是泄气的问道:“你就听见我措辞不雅了?”
石光珠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这个反应,让徒述斐看出来,石光珠只是单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转移话题的。
不过也好,徒述斐这样想道,而后他继续低着头,闷着嗓子说道:“我只希望,你不去娶妻生子,是单€€€€纯的因为我们两人的情谊,而不是什么劳什子乱家罪孽。我因为你说不会娶妻生子高兴,又因为你那般自轻而难过心疼。”
石光珠虽然没说话,心中却很是动容。他微微抬手,扶着徒述斐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微微的释然,“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自轻。”
这就好了!徒述斐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实在是当年石光珠意欲自毁的样子给徒述斐的印象太深,如今因为两人一句口角旧事重提,徒述斐怕石光珠再钻牛角尖。
只是,如果石光珠心中这股名为“罪孽”的执念消散,是不是就会……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现在想那些都没用,石光珠的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徒述斐抬起头,和石光珠四目相对,仔细打量石光珠的神态,想要看出石光珠是不是真的没再次回到那种抑郁自毁的状态去。
石光珠被这样细细打量着,看着眼前徒述斐小心翼翼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我不该如此自轻,也不该借口自轻才不想生育子嗣。我不想同旁人孕育子嗣,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敦伦。孩子是骨血孕育,若是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我希望这孩子身上,只有你我二人的髓血传承。”
这话说得徒述斐心中火热,他忍不住情动的把石光珠按到在床上。
只是还不等他伸手解开石光珠的衣带,就被石光珠一个转身,身位颠倒过来。
“诶?”徒述斐一愣,微微挣动了一下手腕,却被石光珠些微用力便按住了。
徒述斐看到,和自己脸对脸的石光珠双眼微眯凝视自己,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便笑着说道,“明日还要启程去安南边境……”€€
“正好你可以在船上歇息。”
“要同首领告别……嗯……”
“我会注意分寸的。”
第253章
第二天一早, 徒述斐硬打起精神,参加了当地部族对他这位“贤者”的欢送仪式。
等一上了船,就回舱补眠去了。一觉睡到将近未时,徒述斐精神抖擞的起了身, 就把在甲板上看风景的石光珠给拖进了舱房, 结结实实的把人给办了。
直到船都抵达目的地入港了, 徒述斐拉着石光珠索性没上岸, 直接在船舱里歇着了。
等到两人并肩躺在一起了,石光珠还有心思拿话挤兑徒述斐:“你不是说, 咱们俩是平等的么, 怎么还恼了?”
“我说咱们俩平等,是说这个事情吗?也不是第一回了, 我要因为这个恼,恼的过来么!”就是有点好胜心作祟。最后一句话,徒述斐没说出口。
他也看出来了,石光珠跟他一样,说点黏黏糊糊的情话, 是死活张不开口的, 只会拿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 大老爷们儿,还真就没必要每天把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上。真男人,从来不说空话,只默默的做就得了!
翌日清晨, 徒述斐一边感叹着年轻就是体力恢复得快, 一边洗漱好了, 让人预备好全套的仪仗,往定南省和安南的边境巡视。
如今的安南国, 莫氏和阮氏争权不休。三年之前,两方势力对待大庆的态度也不很尊重,更偏重于争取和兰的支持。
只是两年之前,石光珠在徒述斐的全力支持下,拿坚船利炮把南海犁了一遍,更把和兰人也吓得老老实实递交国书,立刻就老实了。
等到徒述斐在定南省的边境立起了一根铜柱,终于有人想起来昔日被那个哪怕改朝换代却始终成为“中国”的国度,反复威压摩擦两千年的恐惧。
所以今日莫氏和阮氏,分别派了王子和世子前来边境处拜见徒述斐这位大庆的郡王。
原本跟在徒述斐身边的内侍们,因为克拉地峡还有不少后续收尾工作要做,免不得留下几个人。余下的人,都换回了原本的内侍制服。
本来他们几个还打算敷些面脂散粉来遮一遮晒黑的面孔,免得让人看轻了徒述斐。可徒述斐一想到自己也黑了好几个色号的肤色,大手一挥,谁都别敷了。
“有什么可看轻的?我要是真白白嫩嫩,半点风雨不受的样子,他们才会看轻。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庆连一个皇子郡王,都能出来不掺水的历练,把控南海,他们才不敢对滇南起心思!”骑在马上的徒述斐说道,“我要他们心生顾忌,不敢对滇南轻易冒犯,不敢对大庆不敬。我知道他们觊觎大庆这片土地,可我要他们不敢动手!”
他们不敢动手,大庆便多出许多时间来巩固目前所得。届时大庆消化好了,内功也强了,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湛金因为时常跟在陈内监身边,对徒述斐的态度还有些疑惑:“这两年,安南还算恭敬,王爷是不是警惕太过了?”
“警惕太过?”徒述斐嗤笑了一声,“一群沐猴而冠、畏威而不怀德的小人!我可不是警惕,是打算打起些精神布些先手,以图将来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