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太子那个蠢蛋,他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需要保持父亲的威严!
这样想着,徒述覃就想送客。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门外就有下人来报,说是石光珠将军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徒述覃胸中一团火气无处发泄,只能一甩袖子,让人过来重新布宴。
没上什么大宴的菜色,而是单纯的酒水果点。徒述覃和徒述斐石光珠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徒述斐见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像样,而且他实在不知道太子哥到底让他和徒述覃谈什么,便只能先挑了个自己比较在意的话题开头:“二哥对那个位置,还渴求吗?”
徒述覃闻言,冷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之后,便带着点怒意的开口:“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徒述辰,哪里有半点关心我这个做二哥的!”
徒述斐听着这话不对味,有些疑惑的看着徒述覃。
徒述覃却好像忽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忽然就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气势,咄咄逼人的看向徒述斐:“你想知道太子让你和石光珠来跟我谈什么?好,那我就说说!”
他忽的转向石光珠,“石光珠,你可记得你我同岁?”
石光珠从进来就一直不明所以,此时听到徒述覃发问,甚至谨慎的思考了一下才点头表示同意。
徒述覃自然看出来了,心里不是滋味,又喝了一口酒水,才解释:“当年你被选为太子伴读,可是因为年岁过小,父皇怜惜,便让你迟上两年上学。本王因为一些母家的缘故,也晚了一些时日上学。可以说,咱们是一块入学的,可对?”
石光珠点头:“当时的确多受王爷照拂了。”
那段时间,张玉庭因为晚间还要回张家,所以他是一个人住在撷芳殿分到的院子里的。
那段时间,徒述覃的确对自己照顾有加,他也很喜欢这位二皇子殿下。只是后来自己日日被太子带在身边教导,这才逐渐疏远了徒述覃。
可当时他们才多大?总不会那时就已经早早卷进夺嫡的漩涡里了吧!这是怪他罔顾当时的情谊,站队到了太子身边?
可徒述覃却转头过来看向徒述斐:“当年你入学时,太子已经几乎不去弘文馆了。可我却是日日都去看看的,也时常替你解读课业,还替你那两个纨绔的伴读兜揽了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可记得?”
徒述斐语塞了。
徒述覃给自己讲解课业这件事,他还记得。只是当时不光是自己,他对徒述昊几人,甚至是宗室子弟,也是如此的。故而徒述斐并么觉得有多么特别,甚至还觉得徒述覃小小年纪就知道拉拢人心了。
可看此时徒述覃的表情,似乎对此颇为不平?
果然,接下来就见徒述覃脸上带着些苦涩和愤懑的表情,盯着眼前的酒杯:“我待你们不好吗?你们为何眼里只有太子,却从没有我?就因为他是身份贵重的储君?身份地位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们看不见我的真心?”
徒述斐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不是特别理解徒述覃的心情,但是大为震撼。
斟酌了一下,徒述斐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二皇兄……二哥,就因为这个,你才这么多年都上赶着跟太子哥他较劲儿?”
徒述覃先是一顿,仔细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当时自己因为那份少年心性的嫉妒,从抗拒自己母妃的安排,到后来主动参与进去。
可随着自己年岁渐长,他娶妻生子,也放下了那些幼稚的情绪。他有了更重要的人,更在意的人。
至于石光珠和徒述斐,哼,就是两个过客罢了,不值得自己纠结一辈子。
尤其是最近几年,父皇日益情绪反复,更加看重权柄,推着自己和太子打擂台。自己哪怕有心急流勇退,可身后是一群利益集团推着自己,自己还真就进退维谷。
之前因为南海的事情,朝廷还能转移一些注意。自从去年南海大定开始,朝中夺嫡的竞争就已经有些白热化了。
所以€€€€“我若是上赶着,怎么会和太子一般,睁一眼闭一眼,让那群造反绝对不会成功的人围了行宫?”
徒述覃看向徒述斐,眼神炯炯,没有半分刚才的烦躁颓唐。
徒述斐深吸了一口气,呵笑了一声:“行,你们都是人精子!”他比了个拇指出来,“都是这个!就我一个蠢货,行了吧!”
顿了顿又问,“太子哥到底让我跟你谈什么?”
石光珠几乎忍不住要捂脸了。
他们家王爷是半点不会看人脸色啊!太子让他二人前来,其实就是给诚郡王徒述覃一个解开心结的机会。如此之后,目前朝堂争斗的两方首脑才能算是毫无芥蒂的互通有无。
可他家王爷是半点眼色都不会看啊!
徒述覃胸膛起伏了几下,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徒述斐,自然知道这个小混蛋有多能气人。
他比不得太子好涵养,能包容这个小混蛋的所有,毕竟这小混蛋从来都是和自己作对来着,从没给自己帮过忙,反倒还折损了自己麾下的不少势力。
别管自己当初是不是顺势而为,借徒述斐的手撇开这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掣肘,总之自己就是势力受损了。
所如今要借徒述斐彻底从夺嫡的争斗里脱身,徒述覃利用起这个弟弟来,是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的!
徒述斐就被石光珠拉着,木着脸从诚郡王府走出来。等回去的路上,石光珠才把事情和徒述斐说透了。
随后摸着徒述斐的发顶笑话他:“你看你把诚王爷给气的!你是在是没长看脸色这根筋。”
其实也不是,只是徒述斐无论是不是少年徒述覃的心结,自始至终,徒述斐都没把徒述覃放在心里,所以才不在意就对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徒述斐并不觉得自己对兄弟们分出个亲疏远近有什么问题。
到了晚间,冯唐和贾赦两人前后脚过来找徒述斐,说了京里的风气变化。
果然就跟徒述斐预想的一样,自己说的那番话虽然传出去了,可影响并不大。倒是自己今天闹得圣人宣了太医、又拒了朝见的事情,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老爷子是真厉害,这一下就把我给撂在空里了。新军的威慑,这次怕是用不上了。”徒述斐揣着手感叹道。
“也未必。”石光珠倒是不这么认为。
“怎么说?”
听见徒述斐发问,石光珠手指敲着桌子解释:“新军就是新军,无论装备还是个人勇武,以及集体作战的能力,都是摆在这里的。让京大营和五城兵马司先去见见嘛!我已经联系了一些……祖父的旧部和我以前的同僚,这两天就会到新军的营地去交流一下。”
“我能去看看吗?”徒述斐来了兴致。
石光珠摇头,“最好连贾赦和冯唐都别出面。这件事最好只局限在中下层军官那里。你们一露面,事情肯定会传出去。”
“我们不去,就传不出去?”
“起码传的不会太快。”
“那然后呢?”
石光珠摇头,不说话了。
不是他要瞒着徒述斐,而是他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太子似乎对最后结果很笃定,所以才从容的任由徒述斐来施为。
其实徒述斐也不傻,见状自己梳理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还不知道太子打算怎么做,可到底也算是有了些猜测了€€€€
太子希望自己做出一个把屋顶掀翻的姿态,他才好顺势提出开个窗户的提议。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办法似乎是目前来说,能引起最小动荡的法子了。
在此事面前,什么孔家,什么行宫被围之乱,都能安定的翻过篇去。再之后,太子若是得偿所愿,那就足以逐渐实现润物无声的设想了。
第286章
御前殿里, 自徒述斐走后,圣人饮用了汤药之后,就一直独坐,也没去看堆在案上的折子。中间只草草用了几口饭, 一直到掌灯时分, 才有人来回报, 说是徒述斐已经回府了。
其实太子的手札, 圣人也是见过的。而且是太子故意让人知道,递到圣人眼前的。
初时去看, 帝王心性的圣人甚至忘了这是自己疼爱的太子, 动了杀心€€€€这是在动摇国本!
随后更多的怒气和杀意就朝着张家而去,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教坏了太子的老匹夫一家杀头。
他知道这是迁怒,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甚至有一瞬间,圣人还动了更换储君的念头。
只是他扒拉着自己的余下几个儿子,竟然都没有让自己满意的€€€€
老二虽然被自己推着跟太子打擂台,可若是一朝上位,身后那些有着从龙之功的累赘, 只会让社稷糜烂。
老三因为当年的事情, 只对小六那个混小子有点好颜色。虽然被拉着做了不少什么研究, 可对朝中的事务是半点不关心。而且先前自己想给他赐婚,他竟然要直接出世修行……若是强行推他上位,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老四虽然有能力有手腕,也有一颗公心, 可他一来本身就亲近太子和小六, 又素来唯太子马首是瞻;二来在某些事情上, 实在是太过锱铢必较,又因为少年心性过于黑白分明, 眼里揉不得半点沙。这对于一个王爷来说没问题,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那就是极大的缺点了。
老五不说也罢,这些年了,也只长岁数不长脑子的样子,不在考虑范围内。
小六倒是不错,可这个不错同样不是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的。加之他的性子太过跳脱,在石光珠的事情上又格外执拗,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小七倒是个机灵的,可机灵劲儿都对着手里被小六提点后铺开的产业去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当年小六那“皇帝不是人干的”的浑话,每次看见自己,都是一脸的敬佩加同情。除了自己手里的事,他是能摸鱼就摸鱼,就盼着大庆境内道路全通之后,他能就此“退休”,过上只吃喝玩乐的日子,全没了几年前要做些成就出来的豪情壮志。
至于已经出继了的老八,圣人直接跳了过去。只是跳过去之后,圣人心里难免又在心里念叨,要是断肢续接的技术早出来几年该多好……
还有前几天被自己骂了一通的徒述易,那就是个没脑子还自作聪明的蠢货,比老五还不如。老五起码有自知之明,可徒述易呢?算来算去,也就那张脸还算出色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儿子,年纪小,也没到入朝的年龄,一时看不出好坏来,先不做考虑。
圣人就这么把一堆儿子扒拉来扒拉去,竟然发现没有一个能够托付社稷的。
后继无人的悲凉愤怒时刻刺痛他的心绪,这也是他这两年越发情绪起伏不定的原因之一。
圣人就这么无声的坐着,好半晌才微垂着眼帘开口,“丹药……停了吧。”
祁顺闻言,立刻低头称是。见圣人抬手,立刻把朱笔奏章都铺好。随后便退后一步,随时警醒着圣人的小动作和需求。
圣人的这番纠结,并不为其他人所知。
朝堂内外也自这天起,便陷入了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平静气氛里€€€€万世圣师孔夫子的后裔被扔在牢里,就跟没有这群人一样;南安霍家的事情没一个人提及,就跟无事发生一般;而祚郡王府,更是成了禁词一样,无人提及。
徒述斐本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府里窝了快两个月。
可他不动,不等于他身边的人不动。
石光珠按照原计划活动着,对中下层军官既是拉拢也是亮肌肉。而沈流光则是仿照新军在南方的福利,借着贾赦的名头,在京中给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立下了小学堂和中学堂。不收学费是基本操作,每天两顿饭和每年两套衣裳也是标配。
这一手大棒一手蜜枣,虽然风声还没传到上层将官的耳中,可也让徒述斐在下层军官家庭里成了活菩萨一样的好人。
“爷,眼看着腊月了,咱们还不回去?南边可还一堆事儿呢!”眼看着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湛金有点焦躁了,忍不住问徒述斐何时回去。
徒述斐接过湛金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润润喉,才睨了湛金一眼:“回来时候就说了,这次呆的时间长一些。不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收拾利索了,心里总存着事儿,能安生出去?”
皇位交替是杂七杂八的事?也就自家王爷敢这么说了。湛金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就老实不说话了。
实在是这几天,徒述斐他们离开前布置的一些日常事务已经过了初始阶段,开始陆续有了进程回应,等着徒述斐拿主意。那加急文件,就跟雪花儿似的,一日里几份十几份的送来。哪怕如今交通比之过去轻松多了,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而且自家王爷还不许他和灵宝出去打听京中的消息,弄得他心里总惴惴的。
今天见徒述斐可算是稍微得闲了,湛金便忍不住想跟徒述斐要个准许,好出去打听一下各处的风声。
徒述斐自然看的出来湛金的焦躁。可他既然说了不管,也猜出了太子的意思,那就最好真的别管,免得横生枝节,帮了倒忙。
“你也别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儿干。安安生生的歇一歇,不好么?”
湛金稍微白回来一些的脸上就挤出来个憨憨的笑容:“爷,咱这就是劳碌命,歇了这么久,心里头总有点不踏实。而且您这一弄,不成了聋子瞎子了?这可和您过去的风格不一样。”
徒述斐白了湛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