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被拉来近前,脑袋立刻亲昵地去拱宇文越的胸膛,后者躲了下,拍了拍它的脖子:“乖一点,听话。”
谢让问:“你要做什么?”
“老师不是心情不好吗,我陪你出宫散散心。”宇文越笑起来,赶在谢让开口前说道,“老师别骂我不务正业,奏折我全都处理完了。百官今日都在放假,朕就休息一天,也没关系吧?”
“……”
难怪他明明在宫里,却没穿皇帝的便服,而是换了身寻常服饰。
谢让默然片刻,并没反对,只是道:“想出宫散心,坐马车不就是了。”
“马车哪有骑马有意思。”
宇文越乐呵呵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揽过谢让的腰身,纵身一跃。
“宇文越!”谢让惊呼一声,竟直接被人抱着骑上了马。
“老师别乱动。”对方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小黑还没给旁人骑过,你再乱动,它要发脾气了。”
谢让浑身僵硬,就连吐槽宇文越给这乌云踏雪起的什么破名字都顾不上,连忙抓住宇文越的手臂:“你、你快放我下去!”
“别怕,我说笑的。”宇文越道,“它很乖的,老师摸摸它,让它熟悉你。”
谢让一只手死死抓着宇文越,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落在身下马儿的鬃毛上。
小黑打了个响鼻,没有表现出排斥。
谢让紧拧的眉宇舒展开来,大着胆子又摸了两下。
消瘦纤长的手指被那漆黑的鬃毛衬得愈发苍白,宇文越搂着怀中柔软的身躯,神情忽然变了变。
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了几分,意识到这似乎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宇文越抿了抿唇,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换马车?”
“为何?”谢让已经不怎么怕了,还伸手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它很听话呀。”
“……”
它是很听话。
但有别的玩意不太听话。
宇文越张了张口,见谢让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暗自叹息,勉强平复下躁动的心绪,轻轻抽了下缰绳。
马蹄轻踏,缓慢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第39章
城内不许策马疾驰, 这是帝师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
况且,南征军刚打了胜仗,宇文越宣布举国欢庆三日,城内如今热闹非凡, 骑马几乎寸步难行。
宇文越早有预料, 出了宫门后, 便径直带着谢让往城外去。
他们平日里都不常离宫,谢让就连城里的路都没记得多少森*晚*整*理, 更不用说城外的。他只当宇文越是信步乱走,直到二人策马穿过一条树木葱郁的小径。
出现在面前的, 是一大片野湖。
今日是个大晴天,湖面波光粼粼, 倒映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势。湖边垂着一排柳枝, 随风浮动, 半遮半掩间能看见湖对岸静谧的村落。
是与城中截然不同的景色。
“如何, 这里景色不错吧?”宇文越语气颇为得意, “上回从行宫回京的时候看见的, 幸好没找错路。”
谢让眉宇舒展开来,却只是不动声色:“尚可。”
宇文越撇了撇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两人策马沿着湖边缓缓前行,前方湖岸边, 泊着一艘简易的小舟。
宇文越问他:“想游湖吗?”
谢让迟疑片刻, 还想再说什么,揽在他腰间的双手却忽然施力, 直接抱着他下了马。
谢让:“……”
虽然他知道宇文越这段时间一直在练武, 而且从身形力量变化以及飞鸢的评价来看,进步着实不小。
但随随便便就把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抱起来, 是不是稍微有点离谱了?!
习武之人了不起啊???
谢让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归结为今年冬天病了好几回,瘦得太多了。并且暗自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再多吃点。
宇文越自然不知道自家老师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将马匹系在湖边的一棵树干下,便迫不及待拉着谢让上了小舟。
今日天气好,湖上吹来的风亦是暖洋洋的,带着隐隐约约的花香,最适合泛舟湖上。
唯一的问题是……
“右边,往右边!”
“我刚才就在往右!”
“你身子别偏,船要被你压翻了!”
这两位当朝最大的掌权者,划个船划出了堪比打仗的气势。简陋的小舟在湖面上摇摇晃晃,谢让哪里还有什么欣赏风景的心情,抓着船舷只想骂人。
他刚才就想问了,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在宫中都不怎么游湖,他真的划过船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仅宇文越没划过船,谢让也没划过。
折腾到两人都精疲力尽,小舟才终于勉勉强强停在了湖中央。
谢让倚在船舷一侧,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他的对面,宇文越擦了擦额前渗出的薄汗,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这一番下来,他比谢让还要紧张。
他自己落水倒没什么,谢让这身体好不容易才被他养好了些,要真落了水,指不定又要病一场。
早知道就不拉着他胡闹了。
宇文越一时有些后悔,忽然,迎面泼来些许水花。
宇文越下意识偏头躲过,抬头看去。
谢让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一只手仍垂在船舷边,沾湿了水,晶莹剔透的水珠缀在指尖,缓缓落入湖面。
“你……”宇文越喉头泛起一阵干涩,“你做什么?”
“罚你,谁让你瞎折腾。”青年笑意敛下,做出一副不悦的模样,“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方才宇文越挥桨的力道太大,溅起的水花直接泼在了谢让的衣摆上。
谢让爱干净,身上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可如今,那素雅洁净的衣衫上晕开大片水渍,还沾了些零星的泥点子。
“对不起。”宇文越乖乖道歉,“回宫后我帮你洗洗?”
“你洗?”谢让眉梢一抬。
宇文越身为一国之君,自己穿的衣服都是寝宫里的小太监洗的,还能帮他洗衣服?
“少看不起人,我以前也帮母妃洗过衣服。”宇文越道。
这倒的确。
宇文越这个皇帝和其他不同,他是真真切切,经历过苦日子的。
谢让没再说什么,但心情似乎不错。
他趴在船舷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撩动着水面,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宇文越垂眸看着他的动作,那柔软纤长的指尖在湖面随意划过,却好像拨动在他心口。
弄得心里痒痒的。
他看得失神,一时没有留意,被谢让撩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泼了个正着。
“哎呀,你干嘛不躲?”
宇文越那眼神看得谢让不自在,本意是想叫他收敛些,因而手下也没有留力。谁知道小傻子躲也不躲,溅起的水花结结实实全泼在脸上,水滴顺着下颌流下来,沾湿了前襟。
谢让连忙直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张手帕要帮他擦脸。
他这一动,勉强维持着平衡的小舟又摇晃起来。
“你别乱动!”
宇文越大喝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晃动中,小舟彻底失去平衡,谢让踉跄一下,直往一旁倒去。
宇文越连忙将人拉进怀里,脚底用力一踏。小舟顿时在他脚下四分五裂,宇文越借力而起,飞快从水面掠过。
片刻后,两人重重摔在了湖岸边。
“你没事吧?”宇文越垫在下方,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但他顾不上其他,连忙去看怀里的人。
谢让趴在他身上,缓慢抬起头,神情难得有些呆愣。
宇文越还当他是摔蒙了,忙去摸他的手脚:“摔到哪儿了?疼吗?”
“没事。”谢让摇摇头,又偏头往湖心看去。
他们原先乘的那艘小舟已经彻底散成了一堆木片,七零八落地浮在湖面上。
“你这轻功练得不错啊,都能飞这么远了。”谢让夸赞道。
“……”
见他没事,宇文越总算松了劲,仰头倒在地上。
谢让以前就对这轻功颇为感兴趣,又问道:“还能飞得更远吗?屋檐是不是比在水面上容易?”
宇文越自己都还心有余悸,听着谢让这兴冲冲的语气,只能无奈苦笑:“老师饶了我吧,这是我头一回带人……吓死了。”
谢让“哦”了声,稍稍有些遗憾。
他站起身,将宇文越拉起来。
宇文越把谢让护得很好,但自己那身华贵的衣衫却被树枝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身后更是沾了不少尘土水渍,活脱脱一个刚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