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看得愧疚,帮他理了理衣衫和发饰。
外衣是彻底不能穿了,好在今日天气不冷,宇文越索性脱了外衣,只着一件暗红的单衣。
贴身单衣更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坚实高挑的身形,肩宽腿长,腰身窄细。
谢让后退半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这小兔崽子,不仅个子抽条似的长,身形也越长越惹眼了。
“要回去了吗?”谢让含糊问。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宇文越当即将谢让挡在身后,二人抬眼看去,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寻常农家打扮,胖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格外可爱。他脑后梳了两个发髻,身上的衣衫洗得泛白,却很干净。
他被宇文越这反应吓了一跳,立即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
谢让拍了拍宇文越的手臂。
他们今日虽然是单独出来散心,但暗地里仍有侍卫暗中跟随。若真是可疑人员,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走到他们面前。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谢让弯下腰,温声问,“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小男孩一双大眼睛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模样可爱得谢让心都软了,他想走近一些,宇文越却不让,冷声问:“你住在何处,为何独自来这里?”
许是他身上的气势太过摄人,小男孩瑟缩一下,抬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这附近的村落围绕着这片野湖而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湖岸边的确能看到几间茅草屋。
宇文越不敢放松警惕,又问了一遍:“为何来这里,说。”
谢让听不下去了:“阿越,人家只是个孩子。”
“孩子又如何,谁能保证他不是被人利用?”宇文越话音依旧冷硬,“来这里做什么,再不说实话,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男孩不一定能听懂他这话,却能听出他话中暗藏的危险。他眼眶红起来,小声道:“我……我看到你们才过来的。”
宇文越眯起眼睛:“何意?谁让你来的。”
谢让微微皱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男孩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嚎啕大哭起来:“你们拿了我家的船,还把它弄坏了,坏人呜呜呜€€€€!”
谢让:“……”
宇文越:“……”
天地良心,谢让真不知道那艘船是别人家的。
他还当是宇文越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感情就是看见了别人泊在湖边的小舟,临时起意要游湖?
谢让诧异地看向宇文越,后者似乎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与谢让对视一眼,又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两人,准确来说是谢让,花了足足一炷香才安抚好小男孩,让他相信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只是意外弄坏了他家的东西,并表示可以跟着他回家,向主人家赔偿。
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让看得心软,弯腰将他抱起来:“你家是在这边对吗?”
男孩抽抽噎噎点了头。
谢让抱着男孩就要往前走,宇文越还是不大放心,道:“我来吧。”
男孩看了他一眼,畏惧地抱紧了谢让的脖子。
谢让与宇文越对视一眼,试着哄道:“别怕呀,这个小哥哥也不是坏人。”
“……可是他好凶啊。”
宇文越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谢让忍不住笑起来:“早让你方才冷静点了,看你把人吓得。”
宇文越眉宇紧蹙,并不说话。
“好了,先把人送回去再说。”谢让收敛了笑意,抬手在宇文越脸上捏了一把,“别板着脸,小哥哥,你好凶啊。”
第40章
二人跟着男孩的指引到了他家, 向主人家道了歉。
主人家是一对性情温和的年轻夫妻,虽然家境贫寒,却没有计较他们的不告而取,只让他们依数赔偿。不过谢让仍然奉上了价值数倍的银钱, 就算作自家小孩把人家孩子吓哭的补偿。
“幸好是个明事理的人家, 没惹出什么麻烦。”走出那简陋的屋舍院落后, 谢让感叹道。
宇文越没有回答,谢让回过头去, 只见少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在人家家里时, 他就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谢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吗?”
宇文越恍然回神,看了眼谢让, 耳根却莫名红了:“你……你刚才叫我……”
还在惦记这事呢。
谢让故意逗他:“我叫你什么了?”
宇文越张了张口, 说不出来, 红晕一直染到了脖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谢让失笑, “只是个称呼而已, 在我以前生活过的世界, 这称呼与普通的公子小姐没有区别。”
宇文越愣了下。
他望向谢让的眼神带了几分疑惑,竟看得谢让有些愧疚。谢让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转头就往前走:“走啦, 笨。”
少年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 很快大步追上来:“能再喊一次吗?”
谢让:“啊?”
“刚才那个,能再喊一次吗?”宇文越兴冲冲地问。
谢让:“……不能。”
“为何不能。”宇文越不依不饶, “既然那只是个普通称呼, 为什么不能喊?”
“……”
“再喊一次嘛,我想听。”
“怀谦……”
“闭嘴。”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对方这死缠烂打的态度,反弄得谢让有点难为情。他板起脸,故作气恼:“谁让你这么叫我的,没大没小。”
“你让的呀。”宇文越满脸无辜。
“我什么时候€€€€”谢让的话音戛然而止。
想起来了,的确是他同意过的。
在某个……不可言说的时候。
想起那时候的事,谢让耳根微微发烫,果断装作被身旁的湖景吸引去了注意力,不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眼下时辰还早,宇文越不打算这么早回宫,又要拉着谢让上山看日落。
二人牵着马步行上山。
这附近的山道并未修缮,只有一条当地百姓进山时踩出的小路。谢让走了不到一炷香就体力不支,索性上了马,让宇文越在前头牵着。
当今圣上被当做牵马的小厮使唤,倒是不恼,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埋怨:“早说让你与我一道练功,强身健体,也不会那么容易生病。”
谢让擦了擦鬓角的薄汗,随口敷衍:“下次一定。”
宇文越不以为意地低哼一声,对这话并不抱希望。
山野小路不算好走,宇文越小心翼翼牵着马,尽量让马蹄每一步都落在平稳处。
穿过漫长的林间小路,树林的尽头是一片空地。
宇文越牵着马走出树林,把缰绳系在路边,转头朝谢让伸出手。
谢让犹豫片刻,扫了眼马背到地面的高度,正估摸着自己能不能就这么跳下去,却听宇文越道:“别逞强,还是说,老师希望我上去抱你下来?”
“……”
谢让只得不情不愿伸出手,让宇文越扶了他一把。
二人在路边一块青石上坐下。
远山花开遍野,山脚下农户家的炊烟升起,消散于被染上了红霞的苍穹之上。
“如何,好看吗?”宇文越问。
谢让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少年也恰在此时转过头来,眼底带着兴奋,又有几分得意,眸光在夕阳映照下亮得出奇。
谢让来自现代,在那信息化的时代,就算鲜少出门,也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领略到世界各地的美景。相比起来,宇文越自小被困在宫中,几乎不曾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景色。
从小被关在屋子里的小狗,觉得花园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迫不及待与喜欢的人分享。
谢让弯了弯唇角,再一次抬眼远眺:“很美。”
宇文越被他这笑容晃了神,他怔然望着对方俊美非常的侧脸,轻声开口:“你也……”
轻浅的话音消散在山间的微风当中,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
二人下山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
天边云雾渐起,不多时,竟下起了雨。蒙蒙细雨很快变做了瓢泼大雨,宇文越担心谢让着凉,当即带着他策马下山,在官道旁寻了间客栈落脚。
“已经派人回宫传消息了,马车一会儿就来接我们。”宇文越推门进屋,谢让正坐在炭火盆旁烤火。
他们来得太晚,这客栈只剩下一间最简陋的客房。屋内唯一一扇窗户只是勉强用纸糊了一层,就连避风作用都都不大,更谈不上暖和。
还是宇文越与店家软磨硬泡,才让人送了个炭火盆来,不至于叫谢让在屋里受冻。
“你也过来烤烤火,衣服都湿了。”谢让道。
两人策马到官道时雨势已经很大了,宇文越用外衣将谢让裹着,全程紧紧护在怀里。是以谢让其实没淋到多少雨,少年却全身湿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