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曳姑娘!”曹公公听她如此言语,看了眼李牧首,低声呵斥。
李牧首看着跪在下方的人神色冷寂,仿佛世间万般皆是尘埃。
桃曳强忍着泪意,望着李牧首哽咽道“圣上你不能如此无情,你不能不救他……”
“他背着骂名不顾旁人劝阻为了你进了宫,是满心满眼都是你……”
“公子他不是一个常性的人,从前读书习武吃了一点点苦头就嚷嚷着再也不学了,可……可他自从跟着你即便是委屈、吃了再大苦头我也没听见他说过一句圣上不好的话……”
“圣上,他那么那么喜欢你……”
“你怎么能弃置不顾?”
桃曳紧紧握起拳头,指甲陷入皮肉疼得一阵钻心。
可李牧首还是冷矜着面容,桃曳望着他,心渐渐沉到了谷底,神经绷成一条直线。
“圣上!”她跪走到李牧首近前,几近绝望道。
“你不能不救他,他……他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皇嗣……”
“你不救他,他会死的……”
“圣上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公子。”桃曳已经没有抖着唇,几乎不敢想象程幼会经历什么。
“求你救救他……”
一旁抱着拂尘的曹公公惊得瞪圆了眼睛,片刻反应过来尖声道“桃曳姑娘莫不是疯了!你家公子、你家公子……”
“你刚刚说什么?”李牧首缓缓掀起眼帘,眼神幽沉肃寒冽冽地透着的帝王威势让人不敢直视。
桃曳对上他凌厉的视线,背后起了一身冷汗,渐渐止住哭声,抖着唇道“公子、公子他怀了你的孩子,四个月了……”
“圣上,你、你得救他……”
“圣上……你那么喜欢他,肯定会救他的对不对?”桃曳看着李牧首就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眼眶里的眼泪悬悬欲落。
李牧首木木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榻上的几案上程幼之前读了一半的书上。
“只有我可以叫你李牧首?”
“陛下能不能不要娶别人?”
“我不想你娶别人……”
“一定要有个小皇子吗?”
“陛下,我不想和别人一同侍奉你……”
“陛下我好难过……”
“李牧首、李牧首……”
“你抱紧我……”
“你喜欢我吗……”
“我肚子里是我和陛下的孩子呀!”
“你喜欢孩子吗?”
“像你一样,性子像你,但长得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会叫你父皇的……”
“陛下……”
开着的窗,被风掀起起的书角,尘埃在阳光下轻轻地跳跃,一切都刚刚好,只是缺了那个该像往常坐在哪了的人。
他喜欢偷偷看他,被逮到了会红着脸坐到他怀里黏糊糊地索吻。
不知羞耻……可他的眼睛偏偏又那么干净澄澈。
李牧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的某处突然空出了一块,赤裸裸地坦露着,让人手足无措。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
宫门外
一侍卫手持龙令,疾步直入皇宫。
“烦请公公通报!”
“由责侍卫!您快请,圣上一直在等涵关的消息。”一直候在道上的小太监连忙将人引入书房大殿。
“圣上!涵关有报。”一路疾奔而来的由责停下脚步后,忙持剑行礼。
李牧首抬手让人回话。
“胡羌国的细作全部被俘获,射杀十九人,还余十六人……”
“他呢?”李牧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回话的侍卫,突然问。
由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自觉将手中的剑握紧,垂眸道“胡贼逃跑时放了火,夏末山林干燥,火势蔓延迅速,等救火人到时火已经烧了半座山头,程公子被他们绑在了屋内,没逃出来,大抵、大抵……”
顶着李牧首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由责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铁丝勒住了一样,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概是死了……
跪在一旁的桃曳听到这里瞬间昏死了过去,由责转头这才注意到殿里还有个小宫女。
关外
齐煜川看着给床上人反复把脉的大夫,剑眉微厉,狭长的丹凤眼带着点邪气。
大夫一转身见他这个表情,瞬间收了心绪忐忑道“这位公子他、他……”
齐煜川见他说个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太耐烦,一把将沾着血的大刀反手压在桌子上,满身的戾气。
“这公子有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四个月了。”大夫被他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眼一闭全说了。
这年轻男子看着俊美不俗,怎么行事竟这般霸道血腥。
齐煜川转头看着躺在床上孱弱可欺的程幼愣了一下,片刻回过神给了大夫钱便让他走人。
他离营到涵关内原本是有事的,只是刚关内,线人便传信说在泛河发现了胡羌国暗鬼的踪迹,所以他便中途改了道。
入了山,暗鬼早已四散逃窜,以胡羌暗鬼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他若想再活捉自然是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也就准备下山,但也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回头看着已经烧起来的木房,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唤一样让他止不住想过去。
一个身着血红华服的人被绑着坐在凳子上,嘴巴被布条死死堵住,细白的脖颈上青筋隐隐浮现,可是却发出任何呼救的声音。
他似乎绝望到了极致,泪水模糊了的眼睛渐渐带着灰败的痕迹……
火一点点燃起映着他那张好看且稚嫩的脸带着诡异的艳丽。
血腥到极致的美……
眼眶的泪从腮边滑落,连着椅子躺在地上的公子渐渐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眸底的最后一丝光彩也似乎要渐渐散去。
没由来得齐煜川觉得心口突然一窒,于是想也没想便冲着火海奔去。
可能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所以才会有了宿命般的纠葛。
然彼时的齐煜川还只是刚遇见程幼的齐煜川,他看着床上躺着的程幼也不能想到两人今后的宿命和纠葛。
笠日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响起。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程幼才缓缓醒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想撑着胳膊起身,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慢慢转过脸却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程幼睁大了眼睛,看着和他同榻而眠的陌生男人,下意缩着身子地往后靠。
他的动静惊醒了睡着的齐煜川。
齐煜川皱着眉头,显然很不高兴,半晌醒了醒困意,看着墙边惊恐不定的程幼缓缓开口。
“醒了?“
“不记得我了?”
程幼看着他渐渐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几天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即便到了安全的环境也总是如惊弓之鸟。
他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点头回话,齐煜川心想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呆头呆脑的。
程幼他皱着眉便以为是觉得自己态度太冷淡让他心生不快,想也没想就拉住正要下床的人。
齐煜川被他攥着袖子,眼睛微眯显得很不好相与。
“啊……”程幼慌慌张张松开他的衣袖,张了几次嘴巴却发现都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烟熏着嗓子了,过几天就好了。”齐煜川旁若无人地系上腰封,坐在临窗的桌子旁笑笑地说。
他笑起来带着一股野性,让人看着很敞亮,程幼就是在他这样的笑容下渐渐安了心。
齐煜川看着跪坐榻上的人,眼神微恍,太好看了。
他见到人的不算少,见过好看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但从未有一个人能好看成面前人这样。
他穿着小镇上随处可见到粗布衣衫,如云墨蜿蜒流动的长发披在身后,脸上干干净净,眼睛黑白分明,唇上透着血肉的粉色,一手细长白嫩手安分地放在腿上,抬眼时潋滟生色。
阳光落在他身上就像为他披一层朦胧的纱衣。
大概是权贵的禁宠……
齐煜川轻慢地在心中下过定论,面上却丝毫不曾表露。
“这里是关外。”
他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齐煜川轻而易举从中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齐煜川挑眉问。
程幼仰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用低头用手指在自己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齐煜川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懒得拿纸笔,便摊开自己的宽大手掌让他在自己手心再写一遍。
只是当程幼的柔软温热指腹在碰到他手心的那一刻齐煜川便后悔了,以至于程幼刚刚写了一个“程”便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程幼不明所以,也说不了话,只能愣愣地望着他。
齐煜川松开他的手腕站起身,他的手碰过刀攥过死人的脖子,还从来没感受过这柔软鲜活的触感。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