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第57章 说你一句有十句等着,孩子随你可怎么办
帝京
“圣上”曹公公抱着拂尘一瘸一拐地走到李牧首旁侧,弓着腰低头禀话。
“何事?”李牧首头也不抬地问。
“是方姑娘求见”
“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李牧首从堆叠的奏折中抬起头,蹙着眉心问。
“最近旁的事情倒没有,只是老奴听说前几日方姑娘去庙里回来的路上,惊了马,又加之受了风寒,病了好些日子,最近才算好。”说着曹公公将李牧首手边的旧茶倒了,又新斟一盏。
“方姑娘如今病刚好,便急着来见圣上,可见心里是念着圣上的。”
“你是收了方府的好处?”李牧首掀起眼帘,声无波澜地问,曹公公被他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吓得脊背一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才、奴才……”说着便要泣不成声。
“让人回去”将勾邑送来的奏折合上,李牧首淡淡道。
“是”曹公公说罢便转身去外面传话。
方书涟一袭淡粉色织锦纹绣蔷薇长裙,俏生生地站在御书房外的宫道上,气质比往日更多几分沉静。
“方姑娘,陛下事务繁忙,真是不得空见姑娘。”曹公公满是歉意道。
“我知道……”方书涟含着笑,温声细语。
曹公公见她如此好说话,心下一松,脸上也带了些真切的笑。
“多谢方姑娘体谅……”
“但我今日一定要见。”方书涟出言打断他的话,面容依旧温婉娴雅,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方姑娘……”曹公公看着方书涟,明显愣了一下。
“若陛下不见,我便去请太后来见陛下。”
“所以还要劳烦公公再传次话。”方书涟说罢,盈盈一俯身,宛如水中静开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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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方姑娘是如此说的,奴才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曹公公回书房如实转述。
李牧首拿着笔的手顿住,没有抬头,片刻允下朱批,轻声道。
“便让她进来吧”
“是”曹公公依言退下。
方书涟跟着曹公公进书房后,屋里的宫女、太监也都依次退下,轻手轻脚地将门闭上。
“圣上”方书涟垂眸微微盈盈一福身,复而抬眼看着书桌后的李牧首几番恍惚。
梦里的李牧首西下征讨,帝王之师、百万铁骑,他手持长矛、身着甲胄戾气逼人,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三十万俘虏坑杀,《夏书》记“渊帝虐,灭胡羌”。
而面前人面如冠玉,矜贵冷然,不沾嗜杀戾气。
方书涟不知道梦境中的事会不会发生,但她不敢不信。
她不能拿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的家族去冒险,嫁一个心里完全没有自己的帝王、夫君。
“何事?”李牧首抬眸看着她问。
“臣女……想求圣上退婚。”方书涟匐在地犹豫片刻,低声道,面上虽然平静,但心却慌得利害。
“为什么?”李牧首搁下笔,靠在椅背不甚在意地问。
“臣女体损”方书涟垂头盯着鞋尖回答。
“前几日惊马,不甚至从马车上跌落,身上留了疤痕……”说着方书涟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条一€€长的可怖疤痕。
李牧首垂眼她手臂的疤痕,屈指轻轻点在桌面若有所思,而这不轻不重的敲点声却让方书涟心跳如雷,暗想他不会看出什么吧,但转念一想这疤自己是用簪子沿着磕痕划的,应该是露不出破绽,便渐渐安了心。
良久,李牧首点了点头,却也未说允与不允。
他不说话,方书涟也不敢动,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出去吧”
直到李牧首出声,让她起身,方书涟才缓缓抬起头。
曹公公进屋接过李牧首递过来的手卷,看了看规规矩矩站着的方书涟心下止不住疑惑。
这是请的什么旨?
方书涟随着曹公公一同出去,只是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又回眸看了一下坐在书案后的帝王。
此后,便是再无纠葛了。
方书涟跨过殿门,抬头看着高墙外的蓝天,轻轻吐了一口气,复而又沿着冗长的宫道走去,只是脸上的笑比来时更真切些,身上的粉衣也更明亮些。
那日她和母亲一同去景乐寺上香祈福,母亲求她能顺顺嫁入宫里,成为皇后,而她跪在佛像跟前看着无悲无喜的菩萨诚心潜求所嫁良人,携手余生。
拜完,她和母亲将香插进香炉,只是母亲的香断了,她的香也断了。
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是不是也和母亲一样难看。
回程的路上她坐马车里,听着侍女安慰的话心中仍惴惴不安。
思虑万千中突然一声马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猛得砸在车棱上便昏了过去。
合眼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长得与她非常相似的妇人。
一个身着宫装的妇人,她含笑望着她,眼里却比冷宫更荒凉。
她说她便是自己,方书涟惊恐地看着她,只是越看越觉得两人相似、又分毫不像。
“你不是……”
“是吗?”妇人含笑望着她反问,眼神宠溺得近似偏爱又像怀恋,垂眸间还带着说不出落寞。
“大抵是不像了……”妇人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摸着自己刻着皱纹的脸轻轻叹息。
后来方书涟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太过长久又真切的梦。
梦里,她和李牧首成亲了,只是彼时程幼还在宫里。
大婚当晚,她坐在床边,忐忑又雀跃,直到眼前一亮,李牧首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看着他,心中一点一点落定。
这是她的夫君……
她扬起笑,心中的欢喜之意便如同手中端着的合卺酒一样,满得要溢出来了,但她的夫君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冷冷的。
她心中的欢喜之意散去许多,忍不住胡思乱想。
嬷嬷见她伤心,低声安慰道圣下只是性子向来如此,时间长了便好了。
她点了点头,也如此想,直到后来见到那位被圣上以正礼纳入宫的程君,才知道不是。
初次见面敬茶,他姗姗来迟,一屋子人都要等他。
她身为皇后,脸上挂着笑,心中到底不快,直到有人禀报程君到。
她闻言抬头看向门外。
侍女弯着腰将绣帘掀开,从外走来一个小公子,门外的阳光洒在他金线缝就的提花鹤羽披风上,泛着夺目的光彩。
只是比这身华服更美的是穿这衣裳的人,屋里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他像是习以为常了,目不斜视,顺手接过接过太监奉上的茶,直直递到她跟前。
微微颔首叫了声皇后,也未行宫妃之礼。
而她当时只顾着看他掀起眼帘时露出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时也忘了礼,接过茶,便让人坐下了。
他脱下披风,将一头似水乌发拨在脑后,月色袍子,显得人如温玉。
而自己看着他稚嫩又好看的脸,忍不住想李牧首当初是不是便因为他这幅容貌才将人纳进宫?
而被她细细瞧着的程幼,坐在红木椅里,蹙着眉似乎很不耐烦听她们说话。
眉心微蹙,修长白嫩的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摩挲缠绕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红了脸。
她未曾经历过情事,但也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人,不禁心中黯然。
不过坐了片刻,程幼便站起身,说困了,要回去睡觉。
她从未过这样肆意的人,一时愣住了,等回神便只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他走后,屋里人议论纷纷很是吵闹,她也懒得多听,寻了话头便出去了,只是留下女官来照看着。
初春时节,寒风料峭。
她站在花园的鹅卵石道上,远远看见李牧首和程幼。
李牧首似乎刚从书房处来,正要往自己宫里去,只是恰好碰见了程幼。
似乎……
“闹什么?”李牧首看着面前的人问。
“我怎么闹了?陛下是去皇后宫里,我怕路上和你行礼,耽误了你见皇后的时辰,我这是好心,怎么陛下倒倒打一耙?”程幼斜眼看了他一眼说着就要走了,只是被李牧首一把攥住了手腕。
“说你一句有十句等着,孩子随你可怎么办?”
“那陛下想让他随谁?”程幼顿住脚,甩开他的手冷声问。
“最好,长得像你,性子像我”李牧首含笑答。
“为什么要性子像你?”
“难不成要像你?”
“哼!怎么不能像我?”
“女孩性子像你就罢了,男孩性子像你怎么办?”
程幼没有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