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帝和病弱的他 第81章

戚大人看着死去的儿子低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一片深色。

数阶之上的高台,李牧首自若地坐在黑漆木椅上,月白色锦袍风光霁月,眉黑冷冽如世家矜贵公子,只是眼底神色太刻冷,周身的气势又太威压,那是上位者多年浸淫权谋中才磨出来的。

手抬刀落,鲜血从石板渗进砖缝还带着热气。

血腥味太重,引来野猫,野猫站在墙上,缓缓扭头漆黑的圆眼盯着乾武殿前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的这一幕。

曹公公抬头瞥了一眼血淋淋这场面,忍不住皱了皱眉。

李牧首除了开始问戚大人的三遍,而后再没有开过口问过其余死谏之人,他们跪于刀下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侍卫手里的刀饱饮鲜血,泛着幽幽寒光,李牧首提过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豁口,片刻冷眸抬起看向阶下抖成筛子的孟大人。

“呜呜呜”孟大人挣扎开侍卫的束缚,跪爬到李牧首台阶上,头一下一下砸在石阶上。

李牧首抬手,侍卫甩开他嘴里的布。

“圣上,臣愚忠,臣死效圣上,太子!”

李牧首神色缓和,薄唇轻启轻轻抬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孟大人劫后余生,一下瘫坐地上。

大夏最不缺的是能为官的人,也不缺有脊骨的人,缺的是能为帝王所用的人,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李牧首当初在为太子时便扶植密门于各司之上。

今天死多少,明天就会有多少新人上来,你以为朝堂缺了你会乱成一团?怎么可能,底下的年轻才俊、底下苦熬了多年难出头的能人比比皆是。

死了就死了,僵掉的老树倒了,新鲜的树苗才会冒头。

方府

“眼睛给我睁大了,若有一只苍蝇飞进都仔细着你们的皮!”

“是”夜色里,丫鬟和侍卫闻言皆低着头称是。

“大人,已经安排妥当。”说话的中年男子一改刚刚的刻薄凶悍,提着衣摆疾步走到内院低头小声道。

“下去吧”烛光映出应话人的脸,赫然是之前跪在殿外的方尚书,方康、方书涟之父。

“是”管家依言退下,亲自守在院门处。

方尚书推开门,烛火融融的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方尚书!”

“方尚书……”

方尚书皱着眉摆了摆手,让人都坐下。

“今天乾武殿这一出,各位大人也都该看清楚了,圣上的决策没有人能动摇。”方尚书坐下,将点燃的烟袋熄灭,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皱纹深如沟壑的脸上。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儿,圣上要立为太子,未免太儿戏!一无嫡母,其二血缘不查,如此立为太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蓄着络腮胡的武将恨声道,显然对李牧首立太子的决定明显不满。

“刘将军,勿躁。”方尚书将烟锅的烟灰剥出,睨眼不紧不慢地低声道。

“方尚书,不是我们急,是陛下急。”一着灰蓝色长袍男子,擦了火递方尚书跟前。

方尚书就着火将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半晌沉默着吐了口烟道“陛下这事确实欠妥当,但你看圣上这气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我又能如何?”

“方尚书,这也是要临阵倒?”一人沉声试探性地问。

“临阵倒?我此时临阵倒,那圣下就能放过我?太子登基,界时你我这些老朽怕是都要为其铺路,能用则留,不用则弃。”

“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派大臣之所以反对此刻立太子,因为此刻立太子也是传递一种讯号€€€€换血。

先皇时大夏积病太久,如今民殷国富、兵强马盛,李牧首不可能再束手束脚留着他们这老臣阻碍锐新之臣登堂,所以朝堂换血势在必行。

这些事他们久浸官场的人自然明白,只是富贵太久养得渐渐失去野兽的敏锐嗅觉,以至于如今遇到危险,也只是立在原地任人宰割。

而李牧首之前数次肃清总是点到为止与他们保持一种暧昧的默契,是不是又有意为之呢?

如果是那李牧首的心思实在太骇人,在先皇时期窥见如今的局面,蛰伏数年如今要一击毕命,他的沉静和冷冽几乎是历代君王不可及。

第97章 小鸭子,嘎嘎嘎!

“方大人的意思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连拖时日都不行?”

方尚书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咬着白玉烟嘴吸了口烟,半晌睨眼看着那人幽幽道“听说那孩子月前刚到帝京,想必太后娘娘还未见过……”

室内一静,空气像停滞了流动,窗外的凉风泄进来,起了一丝凉意。

无论他们怎么想,立太子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礼部按照李牧首的吩咐连天加夜缝制好了太子冠服。

李牧首看了看,觉得差不多合身,让曹公公叠了起来,曹公公叠好放在紫檀木盒里就要派人悄悄送去程府。

“一会我出宫一趟,先放这吧”李牧首突然开口,看样子是想一会亲自把太子冠服送去程府。

曹公公闻言想劝,只是还未开口就被李牧首抬手堵住了话。

程府

“小鸭子,嘎嘎嘎!”满满光溜溜地坐在浴桶里,举着程寒毅给他刻的木头小鸭子递到程幼跟前炫耀。

外面的人因为他要打要杀,而他却安安稳稳抱着木鸭子洗澡,程幼一时觉得他朝不保夕,一时又觉得他离危险太远,几乎分裂。

“李折显!”被他扑了一脸洗澡水,程幼皱着眉脸黑得吓人。

两三岁,会说话,会走路,也闹腾,整天不是撵狗就是爬树,四五个丫鬟小厮都看不住。

程幼心想自己小时候也没这么皮……应该是像李牧首。

满满见程幼真生气了,蹬着肉乎乎的小腿游到他跟前,弯着眼笑眯眯喊爹爹。

“水都凉了”给他擦了头发,转身正要去拿毯子,突然看见布帘后杵着的李牧首吓了一跳。

满满捂着嘴咯咯笑,显然早看见李牧首了。

程幼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笑了,自己抓了毛巾擦净身上的水乖乖等程幼拿毯子将他包住放到床上。

“你怎么惹爹爹生气了?”李牧首坐在床边低声问。

“不是我!是你!”满满小手指着李牧首口齿清晰地说。

“小心我把你手折了……”李牧首掀起眼帘,凉幽幽道。

“你真凶……”他虽然是这么说但表情却一点不见怕,撅着屁股一下倒在软软的被子上。

李牧首表情一滞。

“你来做什么?”程幼给满满穿好衣服,抽空转头问李牧首。

李牧首将一刻都闲不住的满满从程幼怀里揪出来,轻声道“太子的冠服做好了,先让满满试试合不合身。”

曹公公把官服送到屋内,李牧首接过见程幼没动便自己站起身给满满换上。

太子官服是玄色,很重的颜色,辅以金丝纹绣,显得更深沉肃穆。

满满不笑时,便如前世一样,显得冷漠又执拗。

满满转身见程幼愣愣地看着他,噔噔凑到他跟前歪头问“好看吗?”

程幼将他抱进怀里,勉强笑了笑说好看。

这身衣服沾了多血,躲过过多少明枪暗箭最终如今穿到他身上,不好看也得好看。

“别想太多。”李牧首走过来低声安慰。

程幼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触碰。

满满大概是觉得衣服不舒服,伸手仰头看着李牧首让他给他把衣服脱掉。

李牧首一把将他抱起顺手还把他窝在床边的小狗一并都丢给了门外的曹公公。

屋里只有两人,程幼抿着唇转身也要出去。

“我不会逼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躲我……”李牧首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眼里几乎带着哀求。

程幼抬头冷淡地看了他眼,半晌轻声道“你下次来记得换件衣服。”

李牧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只见洁白的衣摆处沾着零星血迹。

他抬头对上程幼黑白分明的眼睛,下意识想藏,只是还没等他藏,程幼已经越过出去了。

满满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扒着趴在门上,凑着门缝朝里瞅,程幼一开门他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李折显!”

程幼将他扶起来低声斥责。

“啊?”满满仰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你在干什么?”程幼平了一口气,缓声问。

“……爹爹和父皇吵架。”满满纠着小手嗫喏道。

“……没吵架。”程幼一滞,半晌蹲下和他说,站在他身后的李牧首也点了点头。

满满仰头看着两个大人,似懂非懂,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程幼摸了摸他头顶,让人带着他去祖母院里请安。

他一直不想把大人的情绪带给他,只是没想到他才两岁却如此敏感。

“程幼……”站在他身后的李牧首突然轻声唤。

程幼没有回头,目光落在院子里的结满果子的杏树上。

李牧首知道他听见了,遂自顾自地低声说。

“今天我来时,曹公公想劝我不要在这个风口来找你。”

“但我想见你,因为见不到你我会控制不住地猜测你此刻是不是需要我。”

“我很很害怕我会再次……”

程幼转身拧着眉心打断他,转而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牧首松开紧握的手,像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凉水,原来被在意的人无视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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