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亲切, 没有半点架子,让几个刚遭受来自“梦中情人”威胁的女生突然眼睛一酸,下意识地便想开口告状,谁知话到嘴边,就再度收到一缕警告的视线。
且比刚才那一回,更加阴冷,像是在说:你们尽管说,但待会儿能不能走出校门,可就不一定了。
几个人当即噤声,极具求生欲地摇头:“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您的男朋友刚才已经跟我们说得很清楚了!”
说着,几人朝乔明瑞感恩戴德地鞠了一躬,不等乔明瑞再开口,便争先恐后地往校门外跑去,拦下一辆车,扬长而去,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见碍眼的人离开,殷渠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发觉周围还有不少人注视着这一边,顿时心头一紧€€€€
刚才情绪过于激动,没有留心四周环境,万一还有人听到他刚才那些话,事后告诉明瑞哥,该怎么办?
明瑞哥会不会讨厌他这样的一面?
迟来的慌张与懊恼席卷了大脑的理智,促使他忽然转身,一手环住乔明瑞的腰身,又将脸枕在散着黑发的肩头,撒娇似的蹭了蹭,像一只沉迷和主人贴贴的大型犬。
但又警惕地抬眸,用目光一一逡巡着四周的空间,向每一个看向这边的人,散发出并不友好的驱逐视线。
看见为数不多的围观群众,突然像针扎似的逃离,乔明瑞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殷渠的手笔。他垂眸,细细思考,很快便猜出殷渠这么做的理由。
是怕自己见到他并不乖巧可爱的一面,而心生厌恶,所以才缺乏安全感地抱住自己,并借此机会,暗中驱赶任何一个有可能“告密”的人。
得出结论后,乔明瑞娴熟地抬手,轻抚将自己抱得很紧的少年背脊,感受到这个拥抱变得更紧,顿时眼里的宠溺中多了心疼:“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听?”
缠绵在脖颈间的呼吸微窒,殷渠的声音中倏地便带上显而易见的颤抖:“您……早就知道了?”
知道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感情,觉得他们终究会分手。
乔明瑞不傻,当然听懂他的意思,将手抬高,揉了揉对方的后脑勺,叹息道:“是我不对,不应该放任超话和贴吧的发展。”
本来以为只是一群小丑的自嗨,没想到会给殷渠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也不知道殷渠到现在,都没什么安全感。
殷渠没料到乔明瑞会给自己道歉,顿时微微睁大眼:“您没有做错,是我不对,不应该太在乎别人说什么。”
话一说完,他后脑勺就挨了乔明瑞不满的一巴掌。
“不许跟我强词夺理。”
殷渠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没敢再吱声。
将习惯性想要道歉的殷渠镇压过后,乔明瑞这才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抢着认错的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顿了顿,他叹气:“你什么时候能把对我专有滤镜关一关……算了,说了估计也没用。总之,今天你虽然也有错,但归根究底是我一开始的疏忽大意,才会导致刚才那几个人的出现。”
“抱歉,第一次恋爱,没有经验。以后,我会注意,绝对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至于你……”
乔明瑞用指尖勾着殷渠的下颌,让人乖顺又不舍地将头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随后嫣然一笑,又擒着对方的下巴,在那因为紧张和委屈而被迫压得很低的唇角处轻吻一下。
耷拉的唇角像是被这个吻施了魔法,瞬间上扬。
面对殷渠那重新亮起眼睛,以及暗含期待的目光,乔明瑞捏了捏对方的脸,认真询问:“想要我做什么?”
殷渠迷茫地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要一起去逛商场,去公司给你送饭,下班来接你,朋友圈晒礼物晚餐和旅游……情侣之间秀恩爱,无外乎就是这些。你想要我做哪一个?实在不行,你之前看的那些书,也传给我一份好了。”
这些列举出来的选项,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将殷渠砸得头晕目眩,几乎下意识地回答:“可以都要吗?”
乔明瑞讶然地看了他片刻,在殷渠回过神来,肉眼可见地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想要开口时,这才被逗笑:“这么贪心啊……当然可以。”
“不过得一件一件来,而且,不许指定。否则的话,就没有‘惊喜’可言了。”
本打算说自己只是开玩笑的殷渠,得到这个答案后,傻了好半天,才欣喜若狂地反应过来。他生怕乔明瑞反悔似的,不敢再确认,而是拉着对方的手就往教学楼走,将话题岔开:“明瑞哥,我已经让助理在云喜餐厅订了一桌宴席。要不,我们现在就接了老师过去吧?”
乔明瑞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只觉得对方这种谨慎的样子也怪可爱的,半点也不生气,还配合着回答:“也行,免得路上堵车。”
殷渠不知道自己被看透,闻言,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乔明瑞举出的例子,想到对应可能出现的场景,脸与耳垂越来越红,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别想了”,一边却又完全控制不住。
这些细节落在乔明瑞眼里,更是让他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悄悄地对准魂不守舍的殷渠,拍了一张。
收回手机,看了眼照片,乔明瑞突然就感受到了当时殷渠悄悄拍自己的感受。
……这就是恋爱吗?
他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像是终于打通了恋爱的任督二脉,陡然间兴奋起来,积极地开始思考,要不要明天就去给殷渠送饭,到底是请厨师做,还是点私房菜,或者自己下厨……
“明瑞哥!”
两人都陷入自己的思绪,因而在突然听见有人叫乔明瑞时,均是一愣,匆忙止住脚步,惹得乔明瑞撞上了殷渠的后背。
殷渠大惊失色,顾不得去看谁在乱叫,转身去看乔明瑞的额头:“明瑞哥,没事吧?”
“别这么大惊小怪。你的背又不是什么铁板,就撞一下,哪有这么夸赞。”乔明瑞哭笑不得,听见又有人叫了自己一声“明瑞”,忽然就收了笑。
刚才第一声太过于突然,他没有能分辨出是谁。
但这第二声……
怎么听,都像是季柏川。
循着声音望去,乔明瑞发现,那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格外碍眼的季柏川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时舟。
看见乔明瑞往这边看,两人脸上同时迸发出笑意,时舟比季柏川反应更快,像是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就跑到了乔明瑞面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明瑞哥!终于找到你啦!”
“找我有事?怎么不先打个电话。”乔明瑞有些意外。
时舟不高兴地撇撇嘴:“手机没电了,半路上又撞见这不长眼的季柏川,倒霉死了。”
迟来一步的季柏川,听了这句话,登时沉下脸:“倒霉?到底是谁更倒霉?要不是你非得跟明瑞一样披着头发,我怎么可能认错?”
时舟冷笑,抄着手瞪他:“你有病吧?我这个发型留了这么多年,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嫌弃?再说了,你看见我脸的时候,也没见你认出来,我不是明瑞哥啊?”
“自己认错了人,在这儿恼羞成怒地找借口,反过来给我扣帽子?季柏川啊季柏川,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人?”
“看来你和文连云还有沈昭能玩在一起是有道理的,一丘之貉。”
“你!”季柏川被怼得无言以对,刚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只得恨恨地看他一眼,随即转向乔明瑞,试图狡辩,“事情不是他说的这样……我只是太想你,才会一时认错。”
乔明瑞没有理他,只好奇地问时舟:“你这么生气,是这家伙,还说了什么吗?”
见乔明瑞偏向自己,时舟立刻松开抄着的手,不可一世的倨傲态度迅速消失,像一个跟长辈告状的小孩儿,气鼓鼓地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目瞪口呆的季柏川:“明瑞哥你不知道,他刚才自己认错人后,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换发型!说这样就不会认错我跟你了。”
“你说说,这像话吗?自己的问题,要我来弥补?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他忿忿不平地摸着自己的长发:“你算我什么人啊?居然敢让我换发型?信不信我告诉我爸妈!”
季柏川惊愕中透着怀疑人生:“你这么大了还要跟家长告状?幼不幼稚?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时舟白他一眼:“我也很想知道,你们三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标准是什么,这么轻松就变了心,太可怕了。”
乔明瑞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不如你说出来,我们俩好改掉?”
面对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说出同样伤自尊的话,季柏川再怎么想粉饰太平,也终究失去冷静:“时舟你不要胡说八道,要不是看在你小时候救了我们,我们才不会€€€€”
忽然,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小舟,你在这儿干嘛?”
刚露出一脸疑惑的时舟,听见这个声音,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欣喜又心虚地看向来人:“爸,妈,不是说你们等着就好嘛,怎么自己过来了?”
“你也好意思说,不是去找人吗,怎么半天了还在这儿?”
时舟的母亲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得到自己丈夫的安慰:“好了好了,人这不是已经接到了?别生气嘛。”
季柏川早在时家夫妻二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失态,十分亲近地对着两人说:“叔叔阿姨,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我就来接你们了。”
谁知时舟的父亲却颇为冷淡地扫他一眼,随后态度温和地看向在旁边看戏的乔明瑞:“你就是,乔明瑞?”
原本因为时父略过季柏川而感到好笑的乔明瑞,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这是……时舟和他们提起过自己?
乔明瑞微顿须臾,这才谨慎地点头:“……时先生,您好。”
他自觉自己的态度不卑不亢,但很显然,时父却不这么认为,听见乔明瑞称呼他为“时先生”时,笑容收敛几分,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乔明瑞看出这一点,顿时有些奇怪。
没有长辈在场,对方也没有主动开口说“我儿子提起过你”,显然并不是拿他当晚辈。而自己这一方也没有长辈在场,他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份自动定义为“晚辈”。
这样的种种前提之下,称呼对方为“先生”,应该没有不妥之处吧?
乔明瑞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朝时舟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接收到求救信号,时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一脸无奈地看向时父:“爸,还是我来介绍吧。”
“这是我爸,时鹤川;这是我妈,孟怀青。”时舟觑一眼自己父母的脸色,补充道,“……你也不用叫得这么疏远啦,直接叫他们叔叔阿姨,就行。”
时鹤川和孟怀青这才收回视线,继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乔明瑞。
被这样满怀期待地看着,乔明瑞虽然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理由,只能暂时不管,老实地叫人:“时叔叔,孟阿姨。”
接着,他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殷渠:“这是我的未婚夫,殷渠。”
殷渠像是才回神,对上时鹤川眯起的双眼,慢了半拍才开口:“……时先生,孟夫人。”
直觉告诉他,这位正直壮年的时家当家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谨慎和危机感,殷渠果断选择更换称呼,没有跟着乔明瑞一起叫二人“叔叔阿姨”。
时鹤川这才移开视线,再度落在乔明瑞身上时,又变得柔和:“小舟马上就要来这所大学当助教。我们听他说,你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就想着,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当一下导游和导师,替我们和小舟介绍一下这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乔明瑞有些受宠若惊,他惊讶地扫一眼朝自己乖巧微笑的时舟,犹豫片刻,回答:“如果是现在的话,可能不行……我事先就约好了,马上要带着我未婚夫去见老师,之后再一起去吃饭,估计来不及给小舟和二位当导游。”
“你带他去见你老师啊?这怎么听着像是……”见家长。
时舟在自家父母的微笑注视下,打了个哆嗦,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咳嗽一声后,连忙将矛头对准死赖在一边不说话的季柏川,“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安静听着几人对话,试图从中找到机会插话的季柏川,突然被时舟点名,顿时有些气恼,可在时家夫妇面前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只得将怒火藏在心底,表面上低眉顺眼地回答:“我等着邀请明瑞去我的节目里当副导演,负责摄影这一块儿,所以没走。”
“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别是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吧。”时舟不高兴地嘀咕,旋即就被自家母亲拉了拉手。
孟夫人制止了自己将所有心里话都写在脸上的儿子,笑着看向季柏川:“你和明瑞关系很好?”
听到她这么问,季柏川的笑容立刻有些挂不住,心虚地瞥向一旁似笑非笑的乔明瑞,到底还是没敢承认:“……以前是,现在,闹了点小矛盾。等我们说开了就好了。”
孟夫人“哦”了一声:“意思是,现在关系不好?”
季柏川表情尴尬地点点头,引来时舟一声嗤笑,当即有些面红耳赤,辩驳道:“只是有点误会,暂时的。”
孰料时鹤川冷哼一声:“误会?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追我家小儿子这么多年,临到头了又说不喜欢,也是‘误会’不成?你把我们时家当成什么?”
这话说得很重,不留情面,季柏川脸上血色顷刻间便褪去:“是‘误会’,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真的要算起来,应该是我年少无知,错把竹马情谊当成了‘爱情’,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小舟恨我是应该的,就连明瑞也因此,特意随便找了个未婚夫来气我。”
他编着编着,竟率先把自己说服了,神色笃定:“所以我现在,正努力让明瑞回心转意,从骗他的人身边离开。”
“骗?”孟夫人惊疑不定地看一眼同时猛地沉下脸的乔明瑞和殷渠,语调缓缓回落,“你是说,他欺骗了明瑞的感情?”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