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两声清脆的哐当声,竟是兵刃坠地的声响。
霁清思清俊的面容微微狰狞,却还是缓缓放下了手,看着郁尧道:“是你杀了他吗?”
“不是。”郁尧道。
霁清思深深吸了口气,松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手背布满青筋。
他……他想信这个人。
“主上......他现在如何?”他声音艰涩道。
“本来会魂飞魄散,但是却由于机缘重新进入了轮回,他会抛开这一世的一切,过上新的一生。”
郁尧这么说,本来以为霁清思会更加难以接受,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叹了口气。
更让他意外的是,霁清思没有对他动手。
霁清思不知道郁尧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楚,过往一切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他同主上之间,做了百年主仆,从未逾越半分,更不敢生出半分旖旎爱恋,而眼前之人那偶尔透出的纵容和温柔,反而让他滋生了欲望这种东西。
若是真正的主上,他们之间便只是主仆和君臣之礼。主上忘了这一世的一切也好,和主上相伴的百年,他知道主上过得很累,性情也愈发难以控制。
他无法走近主上的过去,也无力改变主上的未来,他除了在主上痛苦之时守在门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让我告诉你,你一直是他最重要的心腹。”郁尧轻声道,“你也是这世间,他最信任之人。”
原著魔尊是将所剩无多的信任,都给了霁清思。即使那点信任,也需要时刻面临猜忌和怀疑,却也是原著魔尊能给出的极限了。
霁清思终于像是无力支撑一般,忍不住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面,十指几乎要在地上抠挖出一个洞来。
“所以,他将碧烬山交给你......往后你就是新的碧烬山之主。”
郁尧本来也是由于穿书任务,才领了魔尊的身份,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他已经没必要再管着那群魔修了。
而交给霁清思,是最合适的选择。
“不要让他失望……”
第185章 长霄有尽(终章)
慕麟领着众人登上岁霄峰, 还抽空盯着手上的通灵玉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一声:“你看这帮弟子,蔺师兄这才刚回来, 这事就已经在通天网上传开了。”
谢愿同沧剑山的人隔了一段位置,像是不愿于他们太过亲近,闻言道:“呵, 只怕这几日便有人登门造访一探虚实, 毕竟剑尊回来了,在某些人眼里可算不得好事......”
路剑离听了微微皱眉, 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今修真界大劫已过, 各大仙宗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楼师伯在师尊消失那三年,取代师尊成了沧剑山第一人, 而其他宗门实力也都相差无几, 并无哪个宗门能够一家独大。各宗虽然对沧剑山稍有忌惮,却还不到有危机感的地步。
可若是师尊也回来了......这样他们沧剑山, 可是有两名顶尖修士了,更何况还有......郁尧。
“他们要是有不服, 不妨直接打上来, 我们沧剑山可曾怕过谁?”慕麟难得脸色冷了几分,想到那些人在蔺师兄生死不知后, 第一时间竟然是想着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若非楼师兄成功破境,只怕还真给某些乘人之危的小人得手了。
蔺玄泽却仿佛没听到这番话, 也不在乎自己如今回来会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而是率先朝着长霄殿走去。
岁霄峰是沧剑山的主峰, 而长霄殿位于岁霄峰山顶,是历任沧剑山掌门议事之所。长霄殿内正中央的玉匾上刻着几个大字€€€€万古长霄。
看到这几个字后, 蔺玄泽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万古长霄,便意指着一旦入了剑之一道,便需知长夜无尽,得靠着手中的剑,来斩出一条生路来。
不过如今这长夜虽长,他蔺玄泽却能有幸能与一人同渡。
慕麟走在后面,勾住了路剑离的肩膀,语气就仿佛是闲聊一般。“而且魔尊郁尧愿意跟着蔺师兄,是蔺师兄自己的本事,他们有本事,不妨也把魔尊给抢过去,看魔尊他跟还是不跟。”
路剑离的身子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慕麟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发现楼危也颇为奇怪地朝他这里看了一眼,而跟在后面的谢愿更是直接脸色一黑,把头扭开了。
“你们几个是不是都有事情瞒着我?”慕麟敏锐地眯了眯眼,不过就算他做出一副沉思细究的模样,楼危也笃定他绝对什么都没想到。
慕麟扭头看向了路剑离,楼师兄虽然看着比蔺师兄好说话一点,但有的话如果他不主动提起,你就算问一百遍,他都会跟你打太极绕过去。而这谢家主,八成会把头扭开,冷呵一声不搭理他。
这样下去就只能指望路剑离了。
“弟子......不知道掌门师叔所问何事。”路剑离道,而袖中的五指下意识握紧了。
谢愿突然笑了一声,不过那声笑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刚刚他跟路剑离交手时,就注意到了,郁尧出现的一瞬间,这个剑尊大弟子的气息就全乱了。
说白了,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就算当真拼个你死我活,也没有意义。
“看来你真的很闲。”蔺玄泽突然出声,冷淡的视线看得慕麟心里发憷。
他当然不敢和蔺玄泽唱反调,只能老老实实道:“还不是刚刚某个时候,感觉你们几个好像都藏着事一样。”
楼危越过慕麟在大殿中的一张空座坐了下来。“既然藏着,就是不愿被人知道,师弟你又何必去问?”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蔺玄泽,“如今你回来了,此物也不需要我来保管,还是你自己收着。”
楼危手中闪过一道青色的流光,等光芒散去,便出现了一把由白布包裹的长剑,剑身上犹有裂痕,却能在宛如明镜般反射着凛冽寒光的剑身上,看到渡邪二字。
“你的剑当初在新宁城斩天梯时碎了,我把断剑碎片捡了回来,这些年一直在沧剑山的灵脉中温养,不过断剑上的裂痕却无从修补,倒是可惜了这把剑……”
蔺玄泽接过渡邪,盯着上面如蛛网一般的裂痕一言不发,然后抬手轻抚了一下,同渡邪剑之间的联系也随着他的动作,而逐渐清晰。
“他没事。”
渡邪剑微微亮了一下,仿佛有所感应。
蔺玄泽抬手将渡邪剑收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渡邪是自愿断去的,毕竟它身上沾了郁尧的血......这才有了自毁的念头。
若说有什么比自毁更难接受的事,伤了郁尧,便是其中之一。
蔺玄泽微微抬头,朝着前方看去,眼前已经再也没有那浅蓝色的浮框,新宁城之事后,浮框便消失了。
这些东西的出现,因郁尧而始,也因郁尧而终。其实他早就有所猜测,那东西可能跟郁尧有关,只是这猜测一直无法证实。
突然殿门口传来了一名弟子的声音:“启禀掌门,天云宗来人了。”
慕麟还有些奇怪,天云宗的人来做什么,而且未免来得有些太早了。不过相较于其他宗门,天云宗的行事倒是磊落,萧掌门也为人正派,同他们沧剑山还是世交......
“来者是谁?”
“回掌门,是天云宗的萧掌门。”
慕麟挥了挥手,脸上又拿出了一派掌门的威严。“既然是萧掌门,自然以贵客之礼相待,还不快请人过来。”
等那名弟子退了下去,慕麟才凑到蔺玄泽面前笑道:“天云宗的人八成是为了蔺师兄你来的吧。”
不过这消息才刚刚传出去,很多人甚至都不知真假,天云宗离沧剑山也不算近,天云宗的掌门又为何要跑这一趟?
若说不是为了刚刚回到宗门的蔺师兄,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不是。”蔺玄泽语气十分肯定,不过说了这两个字后就没了下文,看样子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只能按捺住好奇。
“通天网的修士都在谈师兄你跟魔尊的事,他们八卦这些干什么,这些都是蔺师兄你的私事!”
“他们说什么了?”
慕麟本来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蔺师兄真的回了,有些愣住,再看看通天网上的各种猜测,只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顿时为难起来。
楼危一眼便看出他的纠结,淡笑道:“看来不是什么好话。”
慕麟小心看了一眼蔺玄泽,才硬着头皮道:“他们说蔺师兄,你和魔尊不过是逢场作戏,当初新宁城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人说你受魔尊郁尧魔功所控,而你当时是破开了郁尧的魔功,这才清醒过来,对魔尊刀剑相向。”
“还说若蔺师兄同魔尊是两情相悦,为何迟迟不结为道侣,我看是从未信任彼此,怕也只是露水情缘,做不得数......”
慕麟一直小心留意着蔺玄泽的脸色,却发现对方表情都没变一下,眼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心道自己真的是傻了。
蔺师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分开这么些年,他反倒忘了这点。不过他也有同样的疑惑,蔺师兄对郁尧的感情不似作假,那蔺师兄为何迟迟未提同郁尧结为道侣的事?
“道侣......”蔺玄泽突然出声。
慕麟疑惑地看了蔺玄泽一眼,却听对方继续道:“九日后,本尊同郁尧,便在此处结为道侣。”
坐在案前的谢愿突然捏碎了一个茶杯。道侣,他就说剑尊怎么同意让他跟上来,原来就是在这里等着他!
难不成还在借这个机会来敲打他?门都没有。
路剑离微微一愣,然后才开口道:“那弟子先提前恭贺师尊,觅得良缘。”
慕麟最后视线落在了楼危身上,虽然现在的楼师兄走了出来,可当初被魔尊郁尧折辱的场面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好好对他。”楼危只简单说了四个字,
*
郁尧刚落在长霄殿门口,就看到紧闭的大门前杵着一个人,而且这个背影看着十分眼熟,对方身形起伏,看样子刚刚才过来,还透支了灵力。一只大手按在门上,却迟迟未有动作。
对方透支灵力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里,却又为何不进去?
而且这个背影怎么那么像......应惊云?
还不等他多想,就听到大殿中传出一句话,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感觉脸上发烫,大脑也一片空白。
结为道侣?
他莫名觉得如果不是担心太过仓促,没办法给他一个完美的道侣大典,蔺玄泽说不定还想把道侣大典选在今天。
郁尧眨了眨眼,突然勾唇笑了一声,这个道侣大典是他欠蔺玄泽的,对方想什么时候补上就什么时候补上,哪怕选在今天,他也乐意奉陪。
身后的脚步声,把应惊云的神给唤了回来,他的手上却不小心一个用力把大门给推开了。
应惊云却回头看向郁尧,本来还想说什么,等撞见对方嘴角那一丝还未消散的笑容时,那双清亮的虎目突然就暗淡了几分。
“郁尧,你没事就好。”他抓了抓头,觉得越到这时,就好像不会说话一样,“本来......本来听人说,你在沧剑山,我还不相信......”
郁尧任由应惊云看着。应惊云就是不相信,也透支修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就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可感情之事,从来不需要妥协、同情甚至是怜悯,他也不会将这种情绪加在应惊云身上,应惊云需要吗?对方当然不需要。
郁尧突然微微张开双臂,摊开双手,冲他笑了一声:“现在可信了?”
他的双目直视对方,一双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赤色眸子中像是流淌着湖水,不掺一丝杂色......也没有任何的情.欲。
郁尧不喜欢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应惊云从对方眼中读懂这个结果,自己本该觉得为此难过,而心脏却只是微微抽痛了一下,便恢复如初。双目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双赤眸,仿佛透过其中看见了自己。
玉白的衣摆飞扬,金色的肩甲闪亮,剑眉英挺,双目炯炯。像是游离不定,无拘无束的风,却又仿佛能一剑指天,豪气干云。
原来郁尧眼中的他,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