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一场噩梦,并且还断断续续。
随着门声彻响,裴司琛还始终站在门外。
裴氏集团与海信集团形成战略合作这一消息登上了商业新闻,但评论底下是另外一番议论:外界猜测着裴明成明年是否会退休。原本前两年裴明成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但是他似乎还没有定好合适的继承人。
周末的时候裴明成突然叫裴司琛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助理陈景良在门口等候多时,开高尔夫球车过去的时候,裴明成正在发球,裴司琛安静地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一球发完,裴明成才看到裴司琛来了。
“儿子。”裴明成这声喊得很大声,乐呵呵的,走过来拍了拍裴司琛的肩膀,“等多久了?”
裴司琛便说:“刚来不久。”
裴明成笑了笑。
两人在球场转了一圈。
“高尔夫的魅力在于,你不可能所有洞都会以标准杆打完。”他慢声说道。
“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裴司琛问道。
裴明成还是笑着,“我们父子俩聚一聚不行吗?”
实际上确实是有一桩事情,他慢声说:“我打算带你妈和嫣然去外国居住一阵子。那里天气很好,不像C城这么冷,你妈身体不好,在欧洲很适合休养。”
裴司琛静静地听着,徐妍确实落了一身病,欧洲的医疗很好,去国外调养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这个消息还是给他措手不及,“我妈想去吗?”
“她是想的…但是她放不下你。”裴明成稍显无奈,“我都说了是去住一阵子,又不是不会回来了。”
“况且我儿子那么厉害。”他顿了一下,打量着儿子的脸色,又和蔼地问道:“还是不想来集团帮我吗?我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
在某种意义上,抛弃徐妍的是裴明成,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最能照顾徐妍的竟然也是裴明成。
这相当怪诞。
裴明成已经在欧洲买好了几所住宅,也跟裴嫣然看好了小学,事实上,只要裴司琛点头同意,他们不会在国外待太久。而在国内的事业也会全权交给裴司琛。
裴明成看出了裴司琛的犹豫,便说:“你再考虑一下呢。”
过了很久,裴司琛才说道:“我会考虑的。”
裴明成松了口气。
“你好好照顾好我妈,她又不会说英文,出门总是走错路….”
裴明成看向他,双眼混浊,苍老了许多,但是能看出一丝愧疚,“放心。”又说:“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但是现在我想补偿你们更多,为你们多做点事情。”
裴司琛没留多久,开车的时候,又摸着车柜,却发现没有烟了。从高架桥下来后,又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再从公司走出来,天色阴沉,他转而又开去了南嘉恩的小区。
实际上,他经常开车来南嘉恩的附近。倒是什么也没有干,只是在车里坐一会儿。
南嘉恩不想他来。
他不想再把南嘉恩弄哭了。
他把车停在了旁边商超的停车区,可以直接看到小区正门。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车也熄火了。冷冬使车玻璃结出薄薄的雾,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街上空荡荡的。
而在这个时间点,南嘉恩竟然从小区走了出来。裴司琛立马身体往前倾,又想着南嘉恩会不会看到自己的车,毕竟停车场车很少。
南嘉恩并不是来超市买东西,他插着手站在门边,像是等车。不多一会儿,一辆出租车来了,他便招了手坐进去了。
会去哪里呢?
裴司琛认为自己真是魔怔了,出租车一开走,他就点火开车跟了上去。
出了事故的摩天轮会比之前更为安全,南嘉恩是这样想的。他以为晚上会很多人,但是摩天轮门口除了一个售票员,便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
售票员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趟了,游乐园待会儿就要关闭了。
人真是少啊。
在此之前摩天轮的门票得要150/人,一趟下来要花上二十七分钟的时间。
他仰头看着缓缓运行的摩天轮,那么高、那么大,占据了一整面天空,将天分得四分五裂,此刻夜色朦胧,摩天轮上面除了投放的商业广告,便没有什么光线了。
夜黑洞、空无。
伴随着“我们开始出发咯”,车厢内便开始播放游客安全乘坐摩天轮的守则。
一路风平浪静,晚上的风是要比白日更大了一点,车厢稍许摇晃,在不断抬高的过程里,他眼前浮起了雾。此刻落日余晖还未散尽,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延绵的地平线,以及C城的高楼大厦。人不断地缩成一片浮尘、云雾、灰烟,游荡在空荡荡的世界里。
到达顶点的时候,车厢迎来最为颠簸的时候,原地至少停留了半分钟。
脚下像万丈深渊,地面的人渺小如蝇蚁。
南嘉恩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觉,其实他还是怕死的。
他转过身,看到在他之前的车厢里,老奶奶十分淡然地望着窗外,可谓气定神闲,毫无他这般波动。或许是要重回地面了,他又开始想着地面的琐事。
今年冬天来得太早了。
第19章
裴司琛是看着南嘉恩从车厢里走出来的。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棉服,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围巾,这样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圆润的眼睛,眼眸乌黑,很亮。或许是风太大了,他又戴起了帽子,整个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此时游乐场的人不算太少,但都没有人敢去坐那个发生过不幸的摩天轮。
同样的二十七分钟,对于站在地面等候的裴司琛却是相当折磨。尽管售票员说没有谁能阻止游客的腿,又说摩天轮的安全系数已经增高了。但他还是在南嘉恩下来之前走到了远处。
因为可能南嘉恩看到自己,又要被吓到了。
今天要不是他看见了,那下次呢?下次南嘉恩又会一个人大晚上去哪里呢?他发现事情正朝着一个没有预想的方向急速驶去。而这还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面对南嘉恩,他根本不能以面对一般人那样,用寻常的思维去思考。因为南嘉恩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悲的是,也只有裴司琛最为了解南嘉恩了。
现在是轮到裴司琛像从前的南嘉恩那样惶恐不安了,战战兢兢了。
南嘉恩走路总是半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一直沿着一条直线走去。裴司琛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直到看到南嘉恩打车离开。
南嘉恩回家后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倒是没开客厅灯,只开了一个小灯。幽黄的光影忽明忽暗,窗外依旧是工厂的轰鸣声。晃眼间他便看到裴司琛给他拿过来的衣服还放在门边。他一直没去拿。
他起身走至门边,半蹲下来,打算收拾一下。他拿起最上面的外套,便看到余下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而且十分新崭,都是一个大牌的衣服,最底下还有手套、围巾、袜子。
全部都是保暖用品。
南嘉恩都没往是裴司琛给他专门买的这方面想去,他还以为裴司琛拿错东西了。于是在第二天晚上,裴司琛回到公寓的时候,便发现自家门口放着一个熟悉的手提袋。
大概是叫的同城快递,包里除了那些新买的衣服,竟然还放着他送给南嘉恩的那款手表。
这下便真是没有什么关系了,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看南嘉恩了。
越闻博这几天觉得裴司琛总不在状态,往日开会的时候,这人是总爱折腾纠错的,但是现在,他静静地坐在一边,下属还颇为紧张,但是全程老板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他的焦虑症€€不发作了。
散会的时候,会议室还只剩他们两人。越闻博问他:“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裴司琛摇摇头。
“那小林说的方案,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裴司琛回答道,又拿着方案打算离开。
越闻博还穷追不舍,“喂,你以前可给他不少罪受,今天怎么那么随意了?这个项目还是不简单的……”
“你不会还在想着南嘉恩吧?哎哟…….那很正常的,是人都会有一个过渡时间,这样,哥们今晚就带你喝酒去。”
“不喝,你自己去。”
越闻博更加笃定裴司琛还在在意着那人,裴司琛再不振作起来,公司的事情就可有他忙的了。
“去去去,喝酒去!”越闻博还是将裴司琛拉去了酒吧。
酒吧人很多,裴司琛这张脸过于招摇出众,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不断有人前来问联系方式。其中竟然遇到了一个粉丝,那还是裴司琛18岁拍杂志的时候,其长相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真的是你!陈琛?我家里现在还留着你的杂志呢!”女孩激动不已。
陈琛是裴司琛的艺名。
裴司琛怔了一下,女孩又问他可不可以拍一张照片,他便同意了。于是越闻博自然成了举相机的人。
拍完之后,裴司琛又坐回位置上。实际上,做模特这个事情已经离他十分遥远了,甚至快要忘记了。
“真是的,说好来喝酒,这下倒成你的粉丝见面会了。”越闻博对于自己是裴司琛的陪衬深信不疑。
也不知道裴司琛喝了多少杯,除了饭局,越闻博很少见到他喝那么多。
“你怎么喝那么多。”越闻博问他,“真的是因为南嘉恩吗?”
而后,在嘈杂的环境里,他听见裴司琛有些颓然地说:“他昨晚一个人去坐摩天轮。”
“什么?”越闻博没搞懂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他其实…是恐高的。”高中的时候,他就发现南嘉恩是怕高的,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都不敢探头看下面的水流。坐透明的直达电梯,也不敢看四周,只能看着头顶。
“他是不是有想….”但是他没说出“想死”两个词眼。
越闻博听着裴司琛的一番胡言乱语,倒也没有插嘴。大学的时候他们俩就在一个寝室,那个时候裴司琛可谓是专心于学业,拒绝了不少追求的人,而后留学回国,两人一同开始创业,越闻博都换过几任女朋友了,但是裴司琛都没有恋爱的想法。
他以为裴司琛对于爱情是无感的,但是就今晚他见到了裴司琛的另外一面€€€€失意又颓败,而这都是因为南嘉恩。
从酒吧出来后,越闻博扶着他走到车边。两人都喝了酒了,但是越闻博比他要清醒许多,给他叫了一个代驾,又多给了代驾一些钱,让他将人送到小区。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当大门被敲的砰砰直响时,南嘉恩一下子被惊醒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了裴司琛。
怕吵到了对面的老太,南嘉恩还是开了一个门缝。而外面的深色闹民相当见缝插针,一只手臂就将门打开了,将人拽进怀里。
裴司琛像丧失理智一样,眼尾泛着晕红,双眼赤红。南嘉恩还未说出话,嘴巴就被裴司琛堵上去了。
第20章
屋子和外面楼道一样阴冷,分不清是月色还是雪反射的银光,稀疏又寻常地从小窗泄入,房间不是很大,湿冷的空气里除了裴司琛浓重的酒气,还夹杂着南嘉恩身上的暖香。
他闻到了。
就像是在混浊里温热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