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这梁子就结大了,本来孟昔昭还只是个墙头草,经此一事,搞不好他直接就投诚右贤王了。
这么一想,金都尉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你还想让我解释?是谁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是谁说想要帮助左贤王殿下,又是谁,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我金屠哲没有这样的朋友,只有这样的敌人!”
孟昔昭看着金都尉义愤填膺的模样,就一个想法。
这人成语进步挺快……
孟昔昭默了默,转身面向金都尉,神情上一点心虚和愧疚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看着十分的理所当然:“都尉,我已经给过了我的诚意,还三番五次的请您喝酒吃饭,是您和左贤王始终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准确的信息,现在您反而要怪我了?”
孟昔昭笑:“这世上哪有一方求亲,另一方不搭理,却又在一方与别人定亲以后,再吵吵嚷嚷的说是你们背信弃义的道理呢?”
勾了勾唇,孟昔昭的声音放轻了一些,“这岂不是太过没脸没皮了吗。”
金都尉:“……”
“你!€€€€”
他非常的生气,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所以赶紧给自己找借口:“殿下只是还在考虑,可你们扭头就去找佛坎,变得如此之快,你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孟昔昭反应一秒,才想起来,佛坎是右贤王的名字。
左贤王叫什么来着?
哦对,好像是儒卓。
默默吐槽了一句匈奴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怪,然后孟昔昭才拧起眉来:“金屠哲,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头一回被孟昔昭叫自己的全名,金都尉不太适应,愣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孟昔昭顿时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新待遇,金都尉甚至都感觉有点委屈了。
就说你变了吧!你以前可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我的!
……
孟昔昭:“想做朋友,不是只有一方索取一方给予,那不叫朋友,那叫上贡。金都尉听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是不是只记住对你们有好处的那几句了,那我说的,我们太子殿下处境艰难,需要助力,你是不是已经全部忘光了?”
金都尉怔住。
忘光肯定是没忘光,就是没放心上而已。
孟昔昭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声瞬间变大:“你为左贤王效力,心有顾虑,我不怪你,可你不能如此的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吧?我效忠的对象是太子殿下,而且只有太子殿下,那我的顾虑,你又为何不能体谅一些呢?左贤王有时间,我们殿下却没有,等不起你们一日复一日的考虑。”
金都尉:“……”
他心都凉了。
之前他虽然生气,但对孟昔昭的态度,其实还有几分侥幸心理,那就是,其实孟昔昭并没有投诚右贤王,是自己误会了。可听孟昔昭现在的意思,他不仅仅是投诚了,还特光明正大,一点都不怕别人知道。
奶奶的,佛坎到底给了孟昔昭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让金都尉疑惑,而反过来想这个问题,就让金都尉心惊了。
€€€€能让佛坎那个鸡贼的老家伙答应合作,孟昔昭,又给了佛坎什么好处?!
金都尉的脑子都快冒烟了。
右贤王佛坎,是左贤王的一生之敌,单于都没这个人可恶。
金都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一听孟昔昭真的和右贤王合作,他立刻就急了,收起自己的刀,走到孟昔昭面前,詹不休在旁边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心里是越听越愣,越听越惊,此时看见金都尉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抬起胳膊,用自己的武器挡住他的去路。
孟昔昭不耐烦的对他挥手:“走开,他不敢再对我怎么样了,一边待着去,盯着附近,如果有人过来,再告诉我。”
詹不休看看金都尉,然后又看看孟昔昭。
欲言又止了一下,他还是依言走开了。
金都尉的目光跟着詹不休。
这人,打败了他们的大王子。
哪怕金都尉也是一个好手,可他深知,自己连大王子的一招都扛不下,而这人轻而易举的就赢了大王子,还把他的刀砍断了,这个人要是生在匈奴,未来的大都尉之职,必然是他的。
嗯……没办法,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像齐人觉得大文豪到哪都吃香,人活着可以没饭吃,但不能不尊礼,他们自己这么认为,甚至觉得,全世界都该这么认为,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一点,那你们就是野蛮、落后。
同理,匈奴人觉得有个好体格比什么都重要,一力降十会就是比熟读兵书强,所以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詹不休这种人,在大齐肯定也很稀少,也是要被所有人都礼遇的。
那,把詹不休使唤了一路、到了现在还把詹不休当小厮、让后者接受的毫无怨言的孟昔昭……
金都尉发现,自从回到匈奴,他好像天天都会冒出同一个想法来€€€€他们小瞧孟昔昭了。
而且这想法每天都在加深。
之前左贤王听了金都尉复述的话,对孟昔昭一点都不感兴趣,可现在,金都尉觉得,左贤王可能是办了一件错事。
枭雄也有落魄的时候,他跟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会继续落魄下去,而枭雄,只要有那么一个机会,就会扶摇直上,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金都尉转过头,看着孟昔昭,眼神里有深深的忌惮,还有闪动着的微光。
真是够不容易的……认识都快两个月了,终于,金都尉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大齐人,而是跟自己一样的平等存在了。
既然已经把他正式的看到了眼里,金都尉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认真的对孟昔昭说:“佛坎能给你的,左贤王殿下也能给你,而且给的更多。”
孟昔昭转头,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把他上下打量一般,然后皮笑肉不笑道:“那倒是不错,可你们的左贤王又想要什么呢?”
金都尉抿唇。
他今天出来都是自己出来的,根本没有问过左贤王,第一回背着左贤王做事情,金都尉有点紧张,同时,又有点激动。
好的下属,就是要提前为主人扫清一切障碍,不能永远都听命行事,那样,早晚有一天左贤王会陷入危险当中。
感觉自己也像个政客一样了,金都尉心情激荡,然后微微眯起眼:“左贤王殿下想要的是齐人的忠诚。”
孟昔昭:“……”
给你一大耳瓜子看你还想不想要忠诚了。
孟昔昭呵呵:“对不起,齐人给不了忠诚,只能给支持。”
金都尉撇撇嘴,觉得齐人真是烦,连这种字眼都抠。
“支持就是忠诚,但你们只能支持左贤王,不能支持其他人。”
孟昔昭看看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才问他:“可以,那左贤王殿下会给我们的太子殿下同等的支持吗?”
金都尉点头。
孟昔昭笑了,而且笑得好看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也让我们看看左贤王殿下有多少诚意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一件事,需要左贤王殿下来支持了,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金都尉:“……”
有些态度,一旦错过就不再。
现在的孟昔昭明显比之前张狂了许多,但是,金都尉大约明白,如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之前他是有利可图,才卑躬屈膝,讨好自己。
权力啊……还是权力的问题。
如果匈奴的最高权力执掌在左贤王手中,孟昔昭才不敢露出今天狮子大张口的一面。
哼,齐国人说得对,他就是一个无耻小人!
*
金都尉走了,孟昔昭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思考了一些事情。
等他回神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一个詹不休了。
把大氅搂紧,确保没有风会漏进来,他才闷闷的说:“想问什么就问。”
詹不休:“……你效忠太子?”
孟昔昭看他一眼,觉得他问了句废话:“这些天你看不出来吗?”
“……”
“我以为,你只是跟他做戏。”
詹不休一直认为,现在队伍里地位最高的是太子,所以孟昔昭才对他举止亲密,等回到应天府,跟太子分开,他就不会再这样做了。
孟昔昭听了,抬起头,突然正色:“詹不休,我需要太子。”
詹不休一愣。
孟昔昭继续说:“即使他现在只是个毫无实权的靶子,是陛下树立起来的傀儡,我也需要他,因为有他在,大家的未来才会顺当一些,不至于吃太多的苦。”
詹不休看着孟昔昭。
他对太子没有什么看法,毕竟根本就不认识,可是听了孟昔昭的话,他却感到心中那一片安静的湖泊,就这么扔了一颗石子下去。
不至于翻滚起浓烈的情绪,却依然让他不舒服,也无法再安静了。
渐渐的,他看着孟昔昭的眼神都有点冷:“你没有反驳我所说的效忠二字。”
没反驳,就是默认,就说明孟昔昭也认为自己的行为不是利用、不是虚与委蛇,而是扎扎实实的效忠、死心塌地。
他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一点。
如果是为了自保、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孟昔昭做什么,詹不休都不会有反应,哪怕他替天寿帝挡刀,詹不休也不会生气的,因为他的想法是,论心不论迹。
可孟昔昭现在居然给自己找了个崔氏皇族的主子,甚至一心一意为他效力……
詹不休攥紧了拳头,他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孟昔昭皱起眉来。
他问:“你认为,什么是效忠?”
詹不休看他一眼,语气也硬邦邦的:“为一个人卖命。”
孟昔昭哦了一声:“那我没法效忠任何人,我最惜命了,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这条命卖出去的。”
詹不休狐疑的看着他:“那你对太子又是怎么回事?”
孟昔昭默然。
他觉得詹不休有点烦,哪来这么多问题。
可是不解释不行,他是要拉詹不休上自己这条船的,这还没正式起航呢,詹不休就跳船了,那哪行,而且这人有强烈的造反潜意识,他可不想自己以后位高权重了,第一件接手的事就是去打詹不休。
……
“我与太子……大概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孟昔昭说的有些迟疑,主要是他也分不清自己跟太子到底什么关系,主不主仆不仆友不友的,仔细去想,甚至还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詹不休问他:“太子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