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堪称没心没肺的态度,很难不让塔维尔生气。
祂直接掀掉了戚逐芳的被子,声音很轻:“所以,你是在得意吗?以人类的身份戏耍门之主。”
戚逐芳:......
他不是,他没有,你不要瞎说!
戚逐芳疲惫地翻了个身,从一条躺着的咸鱼进化为了坐起来的咸鱼,笑容苦涩:“假如您非要这么认为的话。”
塔维尔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重复了先前的问句。
“玩得开心吗。”
开心的。
他今天的日记里记下了一位好心的司机,一个喝醉酒了的笨蛋,还有认真研究黄历的必要性。
这才只是第一天,他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偶遇。
戚逐芳不太愿意和那道目光对视,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地板看,试图用走神的方式来缓解此刻的尴尬和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才以更轻的声音补充道:“......开心。”
虽然它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
戚逐芳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最差的结果大概会是被关起来折磨之类的——塔维尔肯定不会干脆利落地就让他死掉。
毕竟对人类来说,死反而是解脱嘛。
“你犯了错。”
“嗯。”
戚逐芳直认不讳,“我欺骗了您。”
尽管他也不想,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虽然他特地给塔维尔留下那些消息,最初的目的不是欺骗,而是真诚地希望祂拥有一个新的、更符合心意的半身。
而不是像他那样,除让塔维尔生气,让祂挫败之外,没有办法再带来别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还有。”
塔维尔走到他跟前,把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除了欺骗,还有。”
戚逐芳不太确定,他好像隐约听见了叹息声。
除了欺骗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犯了什么错——值得对方计较得这样清楚。
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然后,在塔维尔早已看穿一切的目光下,顶着发麻的头皮,戚逐芳看见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
他先是被重物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意识到,那是被自己藏起来的,早已抹去所有属性,只剩下纯粹力量的化身。
那上面有一道“后门”。
如果人类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他会直接通过那道后门转移到新的身体里,成为类似梦境诸神的存在。
这样一来,他就会拥有更长时间,可以继续体验那些还没有体验完的内容。
要是那时他已经改变了心意,也可以借助人类的信仰的力量使自己强大,离开这颗星球,去宇宙的其它角落旅行。
这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中的退路,最后的备用选项。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戚逐芳一定会去告诫过去的自己,让祂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往一个篮子里放。
“我以为这也是欺骗的一部分。”戚逐芳狼狈道,强迫自己从备用选项上收回目光。
这下真的是连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明明为了防止被发现是金蝉脱壳,他已经特地把苏醒的时间往后推了两个月了,为什么塔维尔仍然会对地球有关注呢?
他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
总不可能是莎布尼古拉斯发现他有点眼熟,然后特地去报了个信的——外神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个程度。
要真是莎布尼古拉斯发现了他,最可能的走向应该是他被拖去某个酒店或者宾馆,来上那么多少发(当然幕天席地也不是不可能)。
“......”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它的了。”乱糟糟想了很多东西,戚逐芳才开口,“不过既然都是错误的话......我需要再认一次错吗?
——就是这种令祂恼怒的、看似认真对待,却始终不曾正视的态度。
塔维尔伸出手,捏住他的下颌骨,迫使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总是这样。
一昧的宽容永远都行不通。
“还有逃避。”
塔维尔垂着眸,淡淡开口,带着未曾发觉的失望,“逃避我,逃离我。”
戚逐芳嘴唇嗡了嗡,还是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闭上眼,以免再看到对方过于复杂的目光。
这样下去的话,他又要心软了,可能还会有点委屈。
他曾经是因为塔维尔而诞生,哪怕已经没有了那重身份的束缚,那份特殊感却无法随着束缚消失。
“戚逐芳”是什么?属于犹格·索托斯的一半,完全空白、尚待涂抹的侧面。
所以,塔维尔才会说他逃避。
可戚逐芳也不是从开始就持逃避态度的,他给自己染上了或许没有那么好看,但非常有意义的颜色。
塔维尔不满意,无法接受,将这种行为视作背叛,不听任何解释,自顾自地准备把那些颜色洗掉——不管戚逐芳有什么想法,完全否定其存在的意义。
明明祂可以做得更委婉,更是尚有大片的空白等待涂抹,偏偏选了最严酷的方式。
戚逐芳做不到反抗,要不是奈亚搅局,他当时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他用相当决绝的方式把自己和过往割裂,干脆抛弃了身份,试图以更自由的方式存在——
——有什么不对吗?
“或许在您眼中是逃避。”
开口反驳的时候,戚逐芳脑子想的却是为什么哪怕现在,他们都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明明只要他承认自己考虑不周,确实忽略了塔维尔的感受,或者塔维尔更坦诚一点,根本不会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但对我而言。”
顿了顿,他心一横,干脆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感受,“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大胆,也是最有勇气的事。”
捏着他下颌的力道突然松开了。
126. 一个陷阱。……
良久的沉默。
睫毛颤了颤, 戚逐芳悄悄眯出一丝光亮,试图窥探对方的反应。
他发现塔维尔眉毛眼睛都凝了层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心里偷偷骂了自己一句小白眼狼。
话说得太重,好像显得他当时有多么迫不及待。
“......我没有那个意思。”戚逐芳有些尴尬地开口, 试图辩解,“当时情况比较特殊,也没有更好的能让我暂时喘息的办法。”
他不想夹犹格·索托斯或者是奈亚拉托提普之间,不是属于这一个就是属于那一个。
不是因为谁更强大,更能给他庇护, 他就站在谁的羽翼之下, 而是以更严谨的方式。
戚逐芳应当完全独立的存在,拥有去选择、去做任何事的自由。
“我选择留下那些信息, 也只是不想让你太难受。”
他说,“......至少在留言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更符合心意的半身, 而不是我。”
缺失是可以被重新填补的。
他当时想的是,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 自己会在某个宇宙的信徒里听到门之主的大名,以及和祂共享权座的另一位的名字。
戚逐芳总会被忘记, 成为一个被完全吸取掉的,不值得在意的错误。
理智也好, 冷漠也罢,这就是他做出的选择。
“我可以把你关起来。”
塔维尔眸色深沉, 目光却看向别处,“在本体里,有具存有一半的本源, 无论如何也不会毁坏消亡的躯壳。”
哪怕使用者想故技重施,也不会造成影响。
戚逐芳会被永远困在里面,祂再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
——可是。
可是。
......如果有哪怕一丝疏忽,戚逐芳又会想尽办法逃离,然后告诉祂,他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不管再怎么打碎,再怎么被磨平棱角,重新拼起来,有些东西依然不会产生变化。
只要他还是他。
错误会造成一连串的反应,塔维尔不会接受这个结果,尽管它仅仅只是作为可能性存在。
何况,在戚逐芳看着祂,带着隐秘的期盼、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祂并非完全没有触动。
“反正我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要关就关吧。
戚逐芳莫名感到丧气,破罐子破摔道:“不过既然您肯出现我面前,而不是直接把我带走,说明您确实宽宏大量。”
“既然这样,您应该不介意我再告个别......?”
他想给文教授发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特地准备资料,帮他恢复学籍了。
“不必。”
仅仅是些微的触动不足以让门之主改变主意。
真正让祂改变主意的,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